第二章:怨怼再起
贰:怨怼再起 他们很快便到了小姑娘家中,小姑娘一扫先前悲郁,大人一般,替他们沏茶倒水。 “先生。”小姑娘将茶端给张承山,张承山朝她笑一笑,双手接过茶盏。 从小姑娘口中,他们大概了解了些她的生活状况,同每一个惨受虐待的孩子一样,这个女孩子隐忍着过了许多年。 他们将要走时,苏州漆黑的眼盯着女孩子,虽一言不发,可却好似还有甚么话未说一般。 女孩子当即笑了,“我叫阿颖。” “……苏州。” “我知道了,”女孩子道,“以后,还可以来玩。” 苏州点头,又看了一眼在前边儿候着他的张承山,对女孩子挥了挥手,便跑张承山身边去了。 张承山拉过他的手,一高一低,身影逐渐远去在满城的海棠里。 日子一天一天往后移,苏州城的气氛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苏州每天都能听到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天下祸事。今天是哪里又开了战,明天是哪家报社的社长又被人枪杀了,人们好像突然对这些事情关心了起来,接二连三的风波席卷着苏州城人的视听。 终归是些兵家之言,苏州无甚兴趣,可他的心中,却隐隐担忧起来。 他年纪虽尚小,可也明白,战事一起,若要平息,又不知得搭多少人命进去。 自古如此,一将成而万骨枯。 他很替张承山担心了。 世道甚乱,可再乱的世道,只要有了容身之所,就好像变得不是那样难熬。 张家的宅邸,高墙深院,阻隔了苏州城飞得满天的戚戚之言。 张承山的神色是镇定自若的,平静得近乎淡漠,苏州甚至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怎么会呢,他当然知道。 单手李每天从外边回来,拿回各种各样的报纸,一脸愁容地唉声叹气。 “他们闹不了多久。”张承山冷冷回应着单手李的焦躁。 “军爷!广州那边儿都快闹天上去了!”单手李道,“也不知这老蒋怎么想的,非要您和司令站队形!” “正是因为如此,二叔才与他的关系,变得无比微妙。”张承山道,“张家人不拉帮结派,若非要令我站一队,我是孙先生的后辈,自然拥护孙先生的政策。” “那您是容共派了呗!哎哟这可不得了!”单手李道,“我说现今南北方都乱成一窝蜂了!各派系军阀为争地盘儿,是今儿打这个,明儿打那个的,这老蒋不好好团结内部,也学那些个军阀,搞什么分共容共闹分裂的!这两队,都自己人,还要互相厮杀老子他妈也是服!军爷您站哪边儿都行!别给自己惹上麻烦!” 张承山看了他一眼,“如你所言,站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单手李一琢磨也对,“军爷!那您现在是?” “等着,”张承山道,“应该很快,就会结束这种局面了。” 见张承山这般淡定,单手李往后便也不再提及此话。 苏州也不多劳心,他知道,天塌下来,张承山一定会撑着。 他不需要劳心。 这其间阿颖按着最初张承山留的地址,来找过他好几次,渐渐的,他二人也熟悉起来。 苏州觉得阿颖同初见时不一样,初见时的阿颖,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而现在的阿颖,温柔又细心,她好像突然成熟了许多,像一个真正的江南女子一样,温婉无比,但具体意味,苏州又说不上来。 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眼下的形势,苏州虽对此无甚兴趣,倒也认真听她说,一边儿听,还一边儿摸出那个玉佩来把玩儿。 阿颖觉得他有心事,可他总说,没事。 终归不是很熟悉,阿颖有些失落。 可是苏州不教她失落,苏州当场向她表明,她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子。 高兴起来的阿颖,每次都会亲手做很多好吃的给苏州。 后来,张承山知道了这些,总觉得,苏州要找个媳妇儿了。 军爷想得很多。 不过他很放心地将苏州交给这样稳重的女孩子,也省却了他不少担忧。 对此单手李表示:军爷有心机。 天气很快进入了六月,苏州城已有些许闷热,除了阴雨天,这城中早无半分凉爽。 苏州从外边儿回来时,恰看见一辆车停在了张家门前,车门打开后,一个踩着高跟,穿着紫色旗袍的女子走了下来,看清那张脸后,苏州不禁握紧了双拳。 车子很快开走了,女子立在张家门前,打量了许久。 漆黑的眼凝了些霜,苏州面无表情地绕过女子,直直朝着门内去了。 “小叫花子站住!”余流朱蓦地叫住他,语气中不无得意地道,“你替我将这些行李搬进去!” 苏州很听话地站住了身形,微侧过凝寒的眸,才发现,余流朱脚下,是搁着一堆行李的。 他眼中霜花丝毫未减退,却挪开步子到了余流朱身前,俯下身去提了那重重一袋的行李,起身之际,却被一只手抬起下巴,余流朱扬起红唇,嗤笑一声道,“叫花子,今儿怎的如此听话?你若是从以前便这样听话,或许,就不会招我厌恨了呢。” 苏州微寒的眸静静地看着她。 余流朱不悦拧眉,甚是嫌弃地松开了他,“生得一副狐媚子样!还敢那样看我!倒真是脏了我的手!”说着,还将手狠命地在苏州衣服上抹了几抹。 苏州却勾起凉薄的唇,“我是主人,自然该帮你拿东西。” 余流朱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良久才瞪着眼睛喝道,“好不要脸的花子!松开!我让你松开!”不由分说便去抢夺苏州手中的行李。 苏州任由她长长的指甲在自己手背上划来划去,直划得他满手背的血印子,就是不松开,只那么凉凉薄薄笑着。 余流朱收回手,“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苏州仍是凉凉笑着,“既然你想要,还给你好了。”说着,一把将行李丢在地上,转身进了张家。
余流朱脸上红白交加,跺脚恨道,“叫花子!三番两次激怒我!我不与你计较就是了!果真以为我不敢碰你么?我看你今后还能安宁!”她一边骂着,一边提了行李,进了张家去了。 张承山并未在家,是单手李接待的她。 这单手李挡在她面前,抱了抱拳道,“余小姐,军爷不在家!” “他不在家便不在,”余流朱撇唇,“你却拦着我做甚么?” “瞧小姐您说的!小的哪儿敢拦你啊!”单手李道,“小的就是提醒您一句!可别再趁人之危了啊!” 余流朱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哎哟小的哪儿敢有什么意思呀!”单手李高声道,“况且小的就算有什么意思,那余小姐也不一定听呀!” 余流朱说不过他,当即冷哼一声,道,“你也别同我逞口舌之快!今日我搬来这里,是得了张天俞的批准,往后你见了我,得称我一声夫人!” “搬来这里?”单手李这才看了她手中提着的行李一眼,阴阳怪气道,“余小姐这就想和军爷同居了?这可不得了!若军爷一不小心没忍住,大了余小姐的肚子,到最后,却还要将余小姐扫地出门,那余小姐的处境想想可就真是辛酸了!” “你!”余流朱脸色一时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半天都未说上话来。 单手李立即拱手道,“余小姐莫怪!我单手李就是一粗人!脑子也比你这样的千金小姐龌龊得多!若说了什么教余小姐听了不舒服的话,还请小姐多为包涵!哈哈!” “你就尽管狗仗人势吧!”余流朱恨恨骂道,“我就不信,等我嫁到张家,你还敢这样不识好歹!” “哎哟那这条狗就祝您早点嫁到张家啊!”单手李怪声怪气道,“可别未婚先孕祸害人了啊!” 余流朱冷冷哼了一声,直接朝着房间的方向去了。 她径直来到苏州房前,一把推开房门,柳眉一挑喝道,“叫花子听着,马上从这里滚出去!” 苏州懒懒翻了个身,“我为什么要滚出去,该滚出去的,不是你么?” “叫花子说什么?” “呵,”苏州凉笑了一声,一字一字道,“向来只听说过,主人下逐客令,却不曾听过有人反客为主,令主人滚出去的。” “主人?”余流朱抱着臂道,“好,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苏州仍是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挪窝的打算。 余流朱走到桌前,将桌上的字帖戏本等东西一把扫落于地,又将自己的行李往桌上一搁,自里面掏出一封信来,指着苏州道,“叫花子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从今日开始,我便是这里的女主人!是张承山要明媒正娶的人!” 苏州忽地翻身坐起,一双漆黑的眼冷冷地盯着她。 余流朱一指房门,“你若还想好好待在这里,便给我将狗眼放亮!还不快滚!” 苏州冰冷的目光盯了她许久,蓦然垂下眼,一声不吭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