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rou
那两个女知青走了,不久,队里又来了两个男知青,一个叫孟庆国,一个叫张立生,这两个男知青,可不像上次来的那两个无果而终的男知青那样长得漂亮帅阔。孟庆国,大脑袋,短身腰,活像个地滚子,张立生长得虽高一些,但是脑袋和身子不在一条直线上,脑袋往右前方探着,腰虽然不算罗锅,但是个水蛇腰。 虽然如此,但每月六斤多的大米,六斤多的白面,和三十多斤粮票里剩下的棒子面,及一斤rou,半斤油,二两麻酱,让他们发育得很好。油光的面皮,漆黑油亮的头发,和我们菜青色的脸蛋,干草一样的毛发,行成了鲜明的反差。让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站在他们面前,觉得异常猥琐。 那些年,天气总是旱,而不旱,地里也不打粮食,看着地里不打粮食,真着急,可是急也没有用,只能旁边干着急,丝毫插不上手。 农民是种什么,吃什么,队里有一块菜地,那块菜地有五、六亩,不出“数九”种上山药(土豆),过了麦秋,就可以刨山药,山药可以当粮食吃,麦秋和山药秋是大家企盼的,因为分了山药和麦子,就可以吃几天饱饭了。 每年山药刨完了,耕了地,就是连雨天了,瓢泼大雨浇在耕过了的山药地上,浇出了一些手指肚大小的山药豆豆,吸引着人们去地里捡拾,从地里走一圈,运气好的,可一家子人熬一顿山药吃不完的。 山药刨过不久,地闲没有几天,就可以种萝卜白菜了,头伏萝卜二伏菜,农民讲实惠,萝卜白菜,是最实惠的菜。哪年白菜丰收,连好菜带赖菜,家里共分了一小马车,足有两千多斤。分了白菜后,只熬了些日子没有心儿的破白菜吃,以后,每顿饭就是蒸白薯就咸菜了,真熬苦的慌。一次吃饭,又是蒸白薯就咸菜,我看了很生气,埋怨道:“分了那么多白菜,为什么不熬点白菜呀?” mama说:“没有盐!”我满腔的怨气,顿时像xiele气的皮球,瘪了。可是,第二天的饭桌上,除了蒸白薯和咸菜,还是添了熬白菜,我说:“这回有盐啦?”mama说:“舀了咸菜缸里的咸菜汤熬的白菜。”用咸菜汤熬的白菜,当然比正讲油盐熬的白菜味道要差多了!一股咸菜汤子味。可这总比吃单调的蒸白薯就咸菜强多了。 过年了,队里宰了一个改劁子老母猪,家里分了五斤rou,母亲切下一块三十晚上吃了,又切了一块初一包了一顿饺子,从此,年里也就再没有吃rou了。眨眼到了五月端午,mama除了用黄米包了粽子,还炒了两个菜,菜里居然还有rou。我欣喜又惊奇,问mamarou是从那里来的,mama说:“这还是过年我留下的哪!”我惊异,问道:“您把它放哪儿了?居然收得这么好?没有坏!” mama说:过年时,“这块rou煮出来,搁在碗里,在上面撒了一层盐,腌上了,就把它放在了咸菜缸里压咸菜的大石头上,整天咸菜缸里的咸汤子味儿薰着它,这不就到现在啦!” 这块rou拳头大,是块红rou,改劁子老母猪,本来就没有什么白rou,而那少得可怜的白rou,又早让mama在过年的时候剌下来炒菜焌锅了。 自从过年,就再也没看到rou过,五月端午,我又看到了rou,我欣喜的搛起了一小块儿,放到嘴里,给我的感触与愿望相反,像木楂子一样。我问mama为什么把这rou放这么长时间mama说:“你们把rou吃了,不管不顾了,可家里来人了怎么办哪?端午了,人家有rou吃,咱家没rou吃,我心里怎么受啊!” 眨眼到了中秋节,院里摘了些菜豆角儿,摘了几个茄子,熬了两样菜,蒸了一锅馒头,算过了中秋节。转眼入冬,天寒地冻了。早晨起来,生产队打钟,社员上工,大家三三两两从家里出来聚集在钟下,等待队长派活。畜牧队长,手里提啦着一个十多斤的死小猪子,从西边猪场那个方向走来,走到大家面前,把死小猪子扔在地上,言道:“又死了一个小猪子,谁要啊?一块钱!”大家的眼光,从队长的脸上,骤然转移到那个死小猪子身上。死小猪子肚子瘪瘪的,两面的肚皮贴在了一起,肋骨和脊梁骨与肩胛骨外露着,干燥的猪毛根儿贴着白花花的虮子,看得见,有许多虱子和跳蚤,在死猪的猪皮上,紧张而不知所措的忙碌着,他们在寻找着能吸出血来的地方,可惜的很,他们的“主人”连冻带饿,再加上寄生在它身上的它们的贪婪,已经死了,它们再也吸不出血来了。 畜牧队长的话音还没落地,一个四十几岁,黑瘦的汉子,伸手把死猪提了起来,言道:“我要了!”这个汉子,家里有五个孩子,干一年活儿不够买一家子的口粮,每年都要欠生产队的钱,年年没有见到钱的时候,自然一年见不到rou了,汉子见到这个死猪急了,怕别人抢去,把死猪提了起来。扭头把死猪提走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反正也是该队里的钱,多该一块少该一块怎么着都是该。 那个叫张立生的知青问我道:“这个死猪,如果一块钱给你,你要吗?”我没有立马回答他要还是不要,但我脑子急剧转着弯,要还是不要哪?应该是不要吧?这个死猪,太让人恶心啦!
过了一天,又在钟下领活儿,看到那个提回死猪的四十多岁的汉子,居然摸着油嘴打着饱嗝出来了,看得出这天他是“酒足饭饱”啦。 四十多岁汉子的表情,让我浮想联翩,那个死猪一定是……不然,他如何会有哪种表情哪?又一天,我去饲养室起驴圏,碰到了畜牧队长,我跟他说道:“再有死猪,给我留一个。” 队长言道:“行啊!”十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断不了死猪!没过几天,收了工,已经掌灯了,我到知青那里聊天。此时畜牧队长推门进来,畜牧队长来找知青,让他第二天替班去喂一天猪。他推门进来,手里又提了一头死猪,把猪扔在地上,问知青道:“死了一个猪,要吗?”知青嘻嘻一笑,道:“我不要!”畜牧队长看了看我,言道:“你要吗?我说:“我要!” 我的回答出乎畜牧队长的预料,他有点儿后悔,言道:“先人后己!都不要!我就提回去了!你要,我就不要了!” 又是那么大个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猪子,我把它提了回来,mama并没埋怨我,半惊半喜,烧了水,找来洗衣服盆,把猪放在洗衣服盆里,从锅里舀来开水,浇在猪身上,衔掉猪身上的毛,用剪子咔哧掉猪身上犄角旮旯里的毛和和黑嘎巴皮,把一个肮脏不堪入目的小猪子,居然也打扮得白光光的了,mama用剪子把它的肚子豁开,摘出了肠子,把不大的猪身子剁成小块,把这些碎块放到锅里,锅里添上水,放上花椒大料,咸盐,抱来柴火,重新点燃灶中的火,水开了,锅里居然也冒出了香味。 一家人都在提溜着鼻子,mama掀开了锅,那不大的碎骨头和它上面带着的rou虽然有些猥琐,但究竟那是rou,究竟冒着rou的香味,锅里的汤水里,居然还漂着几滴油花哪!怨不得都提溜鼻子哪! mama把锅里那瘦弱的骨头和连带着的rou盛了出来,我们迫不急的搛上送到嘴里,香得我们不亦乐乎!怨不得当初那个黑瘦的汉子去抢那个死小猪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