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再谈大妈二妈和三妈

第二十章.再谈大妈二妈和三妈

    我们姐儿三个,因为不是大妈和二妈身上掉下的rou,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她们没有像我妈那样无微不至的关爱我们。

    但是在我们稍稍长大以后,如果方便,出门的时候,她们也会把我们带上,因为身边带上个能叫自己mama的小子也是给自己增光长脸的事儿。

    我大妈的父亲哥儿五个,她的一个叔叔住在我们西边二里地的村子,这个叔叔行五,大妈的叔叔前几年死了,此时大妈的婶子又死了,给姪女送了信儿,此时我大妈身边已经空杆无毛没有孩子了,大妈跟我说:“你五姥姥死了,跟我坐席去吧。”

    随后大妈领着我就到二里地远的五姥姥家坐席去了,坐席吃的是什么?香与不香我早忘掉了,可是和尚们晚上放“焰口”那奇妙的音乐声快六十年了,我总也勾抹不掉。

    美丽的声音我是第一次听到,给我记忆很深很深的是和尚手里举着的“云锣”,大大小小的铜锣悬挂在大大小小的木框子里,和尚不紧不慢的敲着,还有个和尚双手抱着一个东西捧在嘴上,哪个东西上面有许多长长短短的管子,太好听了。

    说是和尚们放焰口,其实里边已经没有一个真和尚了,里边大部分是村里的“火计道”。

    “火计道”们平时种地,娶媳妇时随着轿子吹笛捏眼,死人时当鼓手,“放焰口”时又凑在一块“放焰口”,“火计道”们每人都会熟练的演奏一种乐器,心中还会装着许多曲子,娶媳妇有娶妇喜庆欢快的曲子,出殡有出殡哀伤的曲子,放焰口了,演奏的曲子会让人感到飘飘欲仙。

    娶媳妇吹笛捏眼的和送殡的吹鼓手们心里装着几支曲子就行了,可“放焰口”的和尚们,心里只装着几支曲子就不行了。

    放焰口得念经,当时念的什么经,这得找研究佛学的人和佛教协会的人去考证,我记得当时和尚们,是演奏一段音乐念一段经。

    念经是由一个叫“上座”的来打头,“上座”坐在一个大八仙桌子上首,披着袈裟,戴着“五佛冠”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卷经书。

    上座念一段经文,念完经文最后压轴的话总是“嘛啦嘛啦吽”,他念完了“嘛啦嘛啦吽”然后其他的和尚们就“吽唉、吽唉、吽唉、吽唉……”然后就该演奏乐器了。

    “上座”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他原来是个真和尚,他的法号叫“化尘”,他是和平寺的最后一拨儿和尚,人们又叫他小和尚,解放那年他刚二十一岁,他长着一张国字型的脸,浓眉大眼,白净皮肤,走路端端庄庄的,是一幅正人君子菩萨相,解放了,庙宇的和尚已经不适宜新社会的新潮流,政府让他们还了俗。

    解放了,庙宇里的和尚和供奉的“神仙”虽然没了,但是千百年来在人们心目中形成的生死轮回的佛教信仰却没有能够立马终止。

    人们还希望有“放焰口”的给他们死去的父母超度,让他们父母早死早托生,托生到一个富贵人家去享福。

    市场有这个需求,于是乎“火计道”们看准了这个商机,把已经退了役的这个真和尚“化尘”请了出来,让他当“上座”,有了真和尚当“上座”,念的是真“经”,放的“焰口”那就是真“焰口”了,百姓们认可了他们,他们的买卖异常红火,放一台“焰口”普通“和尚”每人一场是两块,上座是五块,还要管吃管喝。

    放焰口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了文化大革命前,文化大革命荡尽一切污泥浊水,放焰口自然不能幸免。

    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过去的不合法许多都变成了合法,虽然许多有悖于当今社会主流,但这些,对于现在以发展经济和社会和谐为主流的社会有的东西似乎已变得吹毛求疵了。

    那些几乎快被人们遗忘的而又深深植根于人们心目中的老东西又被人们拾了起来,成为了又一拨儿人挣钱的工具。

    先前那拨“火计道”和当“上座”的和尚们已经做古了,他们手中的玩艺儿在当时被当成四旧被批得体无完肤了,自然他们手中和脑子中的东西没人去学习继承,已经绝灭了。

    而后来拾起已经做古的“火计道”和“和尚”挣钱的“工具”的那拨儿人是谁呢?正是当初在文化大革命中批判“四旧”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那拨儿人。

    九十年代初,他们都四、五十岁了,他们原来在宣传队中每人都会演奏一种乐器。有人穿针引线把他们组织起来,去挣死人的钱,去挣活人的钱,不过现在不是两块和五块,而是每人一场是一百、二百,那组织者或者五百,六百……或者更多。

    而服务的质量却远没有原来的好了,原来哀有哀调,喜有喜调,可现在呢,哀喜都是一个调,他们演奏着“社会主义好,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有的在人家丧事时却吹打着“抬花娇”、“meimei坐船头”。

    演奏者挣了钱,主家花了钱,亲戚朋友们听了音乐高兴了,有的人说是铺张浪费,有的人说是又在搞封建迷信,而我说呢?这是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如果人们连饭都吃不上,他准不搞这些没用的东西。人吃饭能吃多少哪,人们吃饱了喝足了,你不让他浪费点儿,留着那些钱让他干嘛去呢?

    扯起闲篇,一扯就没了边儿,还是那句话,咱们来个孙悟空的跟斗云,从十万八千里地以外再折回原来的出发地。

    谁跟谁好,谁跟谁有缘那是天生的,心生嫉妒也扭转不了乾坤。

    二妈跟我哥哥好,哥哥的装束、打扮都是二妈亲自设计的,二妈把哥哥脑门子上留了一个“马蹄盖”,后脑勺下的燕窝留了一个拽毛子(小辫)。留着这样发型的孩子都是非常娇的孩子。睡觉的时候二妈搂着他,出门的时候二妈带着他。我很嫉妒哥哥,但又非常无奈,自己给自己找出路,自己宽慰自己:“你(指我二妈)甭不跟我好,等我将来长大了也不跟你好。”

    大妈,二妈对于我们三个有亲有厚,有疏有远。

    可是我们三个对于大妈,二妈和三妈并没分亲和近,与疏和远,因为当我们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上,瞪开眼睛看到这三个mama,就都在这个家庭里,都是这个家庭的主人。

    等我们稍稍长大了,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甭管是大妈还是二妈还是三妈(亲生的妈)我们都会很硬气的叫她们来帮助我们,由于我们的硬气,由于我们叫声的亲昵,她们谁也不会拒绝我们。

    但是帮助的方法是截然不同的。

    二妈显敷衍,三妈(亲生的妈)显得死乞白赖。

    就拿洗澡来说吧。

    我们这里到了夏天,非常热,坐在树阴下不干活,汗毛孔也能渗出一粒粒的汗珠,到了这个季节每天都得洗洗澡。

    那年代农村哪有澡堂子啊,不过是下午太阳毒的时候在太阳底下晒上一盆子水,水到晚上晒热火了,脱光了衣服,只穿着个小裤叉,自己先洗头,再撩着水洗上身,而后脊梁自己绝对洗不着,就需要人帮忙了。

    大妈在跟前叫大妈帮忙,二妈在跟前叫二妈帮忙,三妈在跟前叫三妈帮忙,因为大妈岁数大了,很少找大妈帮忙,帮我们最多的是二妈和三妈。

    洗澡,每当找外人帮忙的时候,我就会像动物一样“四脚”(两只手和两只脚)着地趴在水盆子上,帮忙的人从水盆子里把水撩在我后脊梁上。

    赶到二妈帮我,她会迅速的从脸盆里撩出点水,在我后脊梁上抹了两下子,你还没有什么感觉,她会告诉你:“行了,洗完了。”有时我会说:“您还没洗呢?怎么就说洗完了?”此时二妈又会用手蘸一下水再在我后脊梁上抹了两下然后又说:“洗完了。”然后就拿手巾擦了,擦的也是人还没感觉到什么,身上还湿漉漉的呢,她就会说:“擦完了!”赶上三妈(我的亲妈)帮我,情况会是另一个样子,从没听她从她嘴里主动说过:“行了,洗完了!”的时候,她多会不把我洗烦了,不肯罢休,你跟她说:“行了!行了!”她还不肯罢休,她反复的给你打肥皂使劲给你搓背、搓脖子、搓耳朵根子,非把你身上所有的泥搓下来不可,人四脚着地,像动物那样趴着,时间长了胳膊腿会酸疼,我希望她迅速的洗完,可她却急赤白脸的说:“身上还有好多泥呢,不洗干净了哪儿行啊?”我支撑不住了“嗖”的一下站起了身,可她哪,却不肯就此罢休,我紧躲她她紧追我,边追嘴里边数落着:“身上还有好多泥哪!泥刚闷软活了,就不洗啦?”她不依不饶,追着赶着我,搓我背上没搓掉的“泥锯锯儿”。

    两个mama干一种事情会走两个极端,我心里说:“你们两个怎么不掺合掺合呢?”

    脾气,兼性是天生的,血缘是天生的,而人的好恶也是天生的,方方面面的因素决定了三个妈对于我们三个人的不同态度。

    ……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童年,童年会给不同的人留下或者美好的,或者凄楚的不同回忆,童年的事情只记得这些了,再记得的事情就是少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