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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说‘七识八识’之前，先搞清‘六尘’这个概念——”智海和尚道：“刚才说的‘六根’‘六识’你记住了吗？”

    “那个简单——”周大军痛快道：“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和意识……”

    “对！‘六尘’刚才也说过了——色、声、香、味、触、法，它们是‘六根’向外弛求的结果，‘尘’即‘染污’的意思——”智海和尚道：“具体说来，一，色：眼所见者，如明暗、质碍等，以能染污眼根，故谓色尘；

    二，声：耳所闻者，如动静、美恶等，以能染污耳根，故谓声尘；

    三，香：鼻所嗅者，如通塞、香臭等，以能染污鼻根，故谓香尘；

    四，味：舌所尝者，如咸淡、甘辛等，以能染污舌根，故谓味尘；

    五，触：身所感者，如离合、冷暖等，以能染污身根，故谓触尘；

    六，法：意所知者，如生灭、善恶等，以能染污意根，故谓法尘。”

    “被污染的意思……被谁污染了？”周大军道：“……我有点儿晕……”

    “这么说吧——”智海和尚掏出自己的老年手机，道：“你看，这个手机就是‘眼根’，这个座椅就是‘色尘’，拍出的照片就是‘眼识’——但是注意，照片这个‘眼识’本身没有美丑的分别，但通过第六识‘意识’分辨后，就得出结论——这张照片照得好与坏……”

    “咔嚓。”

    智海和尚照了张相，周大军不用看都知道——那照片能好得了吗？那手机照什么都跟草稿似的……

    “你的‘意识’已经对这张照片作出评判了吧？”智海和尚问道。

    “对。”周大军承认。

    “六尘之所以为‘尘’，就是因为我们的‘意识’对之做出了判断——六尘使我们在心里涌现出好、坏、美、丑、高、下、贵、贱等分别妄想，所以六尘又叫‘六妄’；能衍生种种执着烦恼，令善心衰减，也称为‘六衰’；能劫持一切功德法财，因此叫做‘六贼’。”

    “六尘、六妄、六衰、六贼……”周大军道：“这些都不是好词啊……”

    “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污染’的结果呢？这些烦恼如何产生的呢？比如说‘色不迷人人自迷’——‘色’是因缘和合而有的‘假色’……座椅就是座椅，它自身并没有好坏的分别，它是我们的‘眼根’攀缘外境所造成的结果。”智海和尚把“攀缘外境”四个字念得格外重，道：“又比如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不一定美如西施，只不过是‘眼识’妄起造作分别而已，那么‘眼识’为什么会起‘造作分别’呢？”

    “因为‘意识’在支配它！”

    “对喽——”智海和尚对周大军的回答很满意，道：“其它‘声、香、味、触、法’等五尘也会令我们起惑造业，这都是因为自己内心向外驰求执取、产生种种贪染爱着的结果。”

    “就是说——我要追求‘好看的’、‘好听的’、‘好闻的’、‘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周大军道：“这些都受我的‘意识’支配。”

    “是。”

    “但是我这些意识从哪里来呢？”

    “从哪里来呢？一个孩子刚出生，相对来说他不会拣择——好吃的他吃、不好吃的他也吃——这时的‘意识’尚不分明……”

    “但他吃辣的、受到刺激，就会哭。”

    “他为什么吃辣的会哭？”智海和尚盯着周大军问道。

    “呃……可能因为辣的感觉使他舌头疼痛吧……”周大军道：“产生了疼痛感……”

    “为什么疼痛感会让他放弃辣味？”

    “恩……”周大军道：“因为感觉受到了伤害，要保护自身，所以放弃……”

    “为什么疼痛会使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呃……”周大军翻眼道：“我哪儿知道啊大师？人的本能吧？”

    “人的本能从哪里来？”

    “从……从遗传来啊……”周大军变成“问不倒”了。

    “人的遗传从哪里来？”

    “从父母乃至于祖辈的经验里来——”周大军道：“祖先的经验告诉他，疼痛会对自身产生危险，所以要避免疼痛。”

    “那么好——”智海和尚道：“祖辈的经验，是以什么形式传递给后代的？‘经验’是‘精神’上的东西，‘精神’上的东西，怎么传递到‘rou体’上呢？”

    “这……”周大军想了几秒钟，道：“这……”

    “我再问你，一个孩子小时候不吃辣的——”智海和尚道：“为什么他长大后，可能会变成一个很能吃辣的人？”

    “因为——”周大军斟酌道：“第一，他知道辣没有危险，这种疼痛不足以危害到他的安全；第二，这种疼痛能给他带来快感和兴奋，进而变成一种乐趣……”

    “他怎么知道吃辣没有危险？”

    “因为别人告诉他的啊——比如父母。”

    “好，没有危险——”智海和尚道：“既然没有危险，那为什么有人喜欢吃辣，有人不喜欢吃辣？”

    “这个——”周大军道：“凭个人自我的感受，判定喜不喜欢。”

    “自我感受从哪里来？”

    “是每个人自有的……本能啊……”

    “本能从哪里来？”

    “遗传。”

    “遗传从哪里来？”

    “祖先的经验。”

    “祖先的经验——那么这个‘祖先’是自己还是别人？”

    “当然是别人了！”

    “知道吃辣没有危险，这个经验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喜不喜欢吃辣的，这个‘遗传’也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既然都是从别人那里得来——”智海和尚道：“我且问你！你有没有自己的思想？”

    “这个……这个……”周大军吭哧半晌，拍腿道：“有啊！我研究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东西，比如说一把外星人用的枪吧……那么我对它的研究，就是我自己独立的思想。”

    “你怎么知道它是‘枪’？”

    “长得像枪啊……”

    “长得像枪也许是吹风机呢。”

    “呃……我会试它啊——”

    “怎么试？一上来你是不是很小心地对待它——”智海和尚道：“看它烫不烫、冰不冰、晃不晃眼、会不会爆炸……”

    “……对！”

    “这些都是原始人的方法……”智海和尚道：“如果现代人，会接着测量它的体积、重量、密度、温度、分子活跃程度、它的成份、它如何击发、它的威力如何……”

    “……对……”周大军隐隐感觉不对。

    “然后你会得出结论——这个东西是枪！”

    “对……”

    “从原始人的摸索、到现代科学的测量，再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智海和尚道：“凡是你能用语言描述的，都是‘观念’，所有‘观念’都是——‘他人的思想’！”

    “所有的‘观念’都是‘他人的思想’……”周大军怔怔道。

    “对啊！你所有的‘判定’都是‘他人的思想’——”智海和尚道：“你自己的思想呢？”

    “我自己的思想呢……”周大军下意识地重复。

    “所以佛陀说，他老人家说法四十九年，但没有说一句‘法’——”智海和尚道：“真正的‘法’用别人的‘语言’是描述不出来的，你的体悟与他人无关！”

    “语言……”

    周大军想起一段话来，当初马博士说的——

    “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最重要的是制定和传递规则的‘信息’，通俗一点说就是‘话语’……你的思想、你的语言、你的行为、你的过去与未来、你的成就、你的梦想疯狂、你的一切……无不被禁锢在‘话语’中。”

    *

    “就算我没有‘原创’思想——”周大军想了半晌，放弃道：“但我还有思维活动啊，它通过‘遗传’的形式来指引和改变我的生活……”

    “这些‘遗传’的思想在哪里呢？”智海和尚笑眯眯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