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玄礼重振
陈阳如同一根枯木一般，静静地躺着，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慢慢腐烂。 这些天里，他想了很多很多。从扬州遇到灵雁的那天起，两人的一桩桩、一件件，不断地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重现。记忆中的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那么的温柔体贴。直到现在，陈阳才真正明白灵雁当初为何会选择了他。 妩媚的面容，像一朵雪花落到了水面上，消散了，一切归于沉寂。雁儿，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你曾经无数次劝我不要去神都，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平平淡淡，远离是非，这就是你想要的一切吧！陈阳想起了他离开妻子、前往神都时，她默默地为自己收拾行李。她选择了接受，没有怨言。倘若那个时候，她把一切真相和盘托出，陈阳决计不会再离她而去。 只因当初走错了方向，从此阴阳相隔，生死两茫茫。灵雁死了，陈阳却还活着。 不，陈阳也死了，随她一起死在了那座天牢里。那天当他被人抬走时，浑身僵硬地形同死人。太平公主为了闭上来俊臣等人的嘴巴，宣布陈阳已死。其实，正如她所说，陈阳是真的死了。 有时候，陈阳恍惚间以为一切都还没发生。他想回扬州去，回到潇湘馆。走在青石小路上，水香远远地瞅见了他，一边朝楼上欢快地大喊、一边跑上前迎接。而雁儿，一袭青翠衣裙从楼梯上飘下来，像一朵漂亮的云彩。他越是这么想着，就越觉得真实。于是，陈阳打算离开。当公主府的人得知他的企图后，赶忙向太平公主禀报。于是，公主命人把他关在紫竹阁里，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 “她已经死了！”她气急败坏地大叫，“如果你再这么犯傻，本宫就送你去陪她！” 说罢，她拂袖而去。房门也随之关闭，然后陈阳听到有人从外面上了锁。 离现在有两天了吧，没准是三天。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打开房门，送一盘饭菜进来。上一次送来的是一只烤得焦黄的鸭rou，被切成一片片在盘中。直到现在它仍躺在桌案上。由于房门紧闭，屋内一片昏暗。除了在梁上爬过的老鼠偶尔发生的吱吱声，四周没有任何动静。黑暗使人思考，沉寂使人清醒。陈阳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感觉那么的缓慢，没有半点儿活力。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拒绝残酷的现实了，渐渐地，连逃避也都感到力不从心了。 就在他准备朝那盘鸭rou伸出手时，沉寂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房门被推开了，光亮顿时照进了这间昏暗的屋子。刺眼的亮光让陈阳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来。直到这时，陈阳才发现自己是在地上坐着。 屋内的空气混浊不堪、十分难闻，太平公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当她看到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时，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本宫费了那么大工夫把你弄出来，你就打算这么把自己饿死吗？”她大声地诘问。 陈阳呆呆地望着她，想开口说话，终于没有发生声音。太平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两个下人把他架起来，扶到长椅上，又端来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一口热水下肚，陈阳才渐渐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殿下，我，” 他低下了头。 公主感到有些不忍，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你先吃点儿东西，本宫过会儿再来，还有重要的事情。” 她站起身，继续说道：“把自己弄得干净点儿，别让本宫后悔救你！” 说完，她便拖着长裙离开了。 等她再次回来时，陈阳已经被人伺候着洗漱干净，又换了一身衣服。千儿让人重新送来了一些吃的。陈阳吃了一整个鹅蛋，又喝了半碗掺了蜜糖的粥，身体才慢慢地苏醒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食欲，公主的话语仿佛具有某种魔性，使他不自觉地选择了屈服。 这一次公主才感到有些满意，她带着陈阳来到花园当中的一处空地。十几个丫鬟以及家丁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空地中央用木头搭起了一座临时的台子，上面还铺着红毯，台子顶棚四周还挂着墨绿的布幔招幌。 公主请陈阳一同落座，正好处在台子正前方。她微笑着对陈阳介绍道：“这个戏班是本宫从皇宫百戏堂里请来的。他们全都来自大食国，耍的都是稀奇古怪的把戏。本宫从母亲那儿把他们借来，咱们正好解解闷。” 大食国......杂戏班......陈阳感到非常失望。没想到公主所谓的重要事情，竟然是陪她来看戏。他看着那群一身白袍、留着大胡子的阿拉伯人，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反倒是围在台下的那些丫鬟、下人都感到非常稀奇，指着那些“蛮人”开心地有说有笑。陈阳顿时对他们羡慕不已。 “让他们开始吧！”太平公主吩咐。 很快，四个白袍人登上戏台，一起朝公主拱手行礼。她面带微笑，微微地点头示意。于是，四个人开始轮番上台表演起来。一人拿出一张白纸，当场撕得粉碎，然后朝天上一抛，登时化作一群翩翩起舞的白蝶。还有一人，当着大家的面，将一把宝剑插进了自己腹中。顿时血花四溅，尖叫声在四周炸开了锅，连公主都感到浑身一震。然而过了须臾，那人自个又站了起来，并把宝剑拔出来，身上完好无损，赢得了一阵响亮的惊叹和叫好。对陈阳来说，这些只不过是一些早已看过很多遍的小把戏了，根本不能吸引他半点儿注意。不过，当一个家伙在台上钻进一个上锁的大箱子后，片刻之间便出现在了公主身后，连陈阳都感到微微一惊。那人优雅地单膝跪在公主身前，向公主讨要一块手帕。公主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的玫瑰色手绢交给了他。 “多谢殿下。” 那人留着一撮山羊胡，还算十分的年轻帅气。他小心地接过手帕，然后将其在两手间揉了一番，瞬间变成了一朵鲜红的牡丹。 “送给您，美丽的公主殿下，最美的花儿送给最美的人。”在一片惊呼声中，他谦恭地低下头，将花儿双手呈上。 公主惊讶地握住了嘴巴，须臾，才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地接过了那朵牡丹。她开心地望向陈阳，陈阳只好报以微笑回应。杂戏班前后表演了一个时辰，就宣告结束了。公主还大方地赏赐给他们许多金银和丝帛。 “陈郎，你觉得怎么样？”公主问。 陈阳强打起精神回道：“很精彩啊。” 她白了他一眼，拖着丝裙快步走开了。陈阳见状，只好跟上前去。两人抛下了那些丫鬟下人，沿着池塘边幽静的林下石径漫步。 “陈郎，本宫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她回身望着他，“但她已经不在了，你还活着。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沉沦下去吗？” “我，我不知道，殿下，我不知道。”他嗫嚅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公主一时火起，猛地推了他一把。陈阳一个踉跄，脚下被一条突兀在地上的老树根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池塘里。池水一下子灌进了他的嘴里，带着淡淡腥味的。陈阳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呛得不停地咳嗽。这时，公主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殿下，您？” 她反问：“清醒了吗？” 陈阳愣住了，站在水里一动不动。 “她已经死了，你在这儿浑浑噩噩地等死有什么用？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坐在这里等死？等到死后，你就打算这么去地下见她吗？” “我，我......” “她问你为什么不给她报仇，为什么？陈郎，你不是爱她吗，你就打算这么任由她的仇人继续逍遥法外？”她冲他大喊，“血债要用血来还，你忘了吗？” 陈阳吼道：“我没忘！没忘！” 公主盯着他，半晌，她伸出了一只手，将陈阳拉上岸。陈阳被池水这么一激，仿佛所有的惆怅一扫而空。仇恨，仇恨唤醒了他！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天牢里看到的每一个人，来俊臣，侯思止，索元礼，朱南山......他们杀了灵雁！他们杀了灵雁！ “我已经让庞忠、王思礼两人赶回扬州，去给郭将军捎口信，让他即刻回到神都。”公主帮陈阳拭去脸上的水珠，坚定地说道，“要除掉来俊臣，光靠笔墨和嘴巴是不行的，需要用剑！内卫是母亲陛下的剑，而本宫，也要有一把自己的利剑！” 陈阳紧紧地盯着她。突然，他屈膝跪了下去，仰起头面朝公主。“殿下，我，陈玄礼，愿意成为您手里的利剑。只求您答应我，” 他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丝凛冽。 “求您，让我亲手宰了来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