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宫请罪
“起来吧。” “谢母亲！”公主起身，微微地把头低下，“月儿前来问安。” 武则天看到她的神态，心里已然明了，知道她是为何事而来了。“嗯，正好随朕去宫里头转转。” “诺！” 于是，銮驾队伍继续前行，穿过大业门进入宫中。太平公主徒步跟在队伍一侧。一行人到了皇宫深处的九洲池，武则天才让女侍们把她的坐轿放下来。太平公主紧跟着上前，顺从地挽住母亲。九洲池是后宫中一座蜿蜒曲折的偌大池沼，池中的水是由宫外的谷水引入，在宫内成网状辐射，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九座小洲。九洲池周围及水中小洲上点缀着一座座美丽的殿台楼阁，成了宫内风景最美之处。据说到了夜晚，会有思春的宫女或嫔妃把情诗写在树叶上，然后投入池中任其顺流而下、漂到宫外去，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宫外的情郎。 公主挽着母亲走过一座白色大理石石桥，沿着曲折的楼廊慢悠悠地散布。女官和侍女们在五步以外默默跟随着。仲夏的洛阳，一天天地炎热起来。但由于现在还是早晨，日头还不是很热。走在庭树下、长廊里，偶尔拂过一阵和煦的微风，正是最舒适的时光。 武则天从刚刚那令人烦躁的御前会议中解脱出来，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每日的这时候，在这里走一走，甚是惬意。正好你来啦，多陪朕逛逛。过会儿咱们呐，去百戏堂，看看那些变戏法的。想起来，是不是好久没去过了？” 公主笑了，道：“母亲您日理万机，也太辛苦了，该多多歇息。您不是有十几位宰相吗，把事情都扔给他们不行吗，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呢？” “哈哈哈！”武则天赞许地点点头，“你也懂得拱手而治啊，不错，有长进。可惜朕不管不行呐！那么些个烂摊子，朕要是不过问一下，没准那帮人还就给你搁一边去了，不管行吗？” “是，您说的在理。” 长廊在水边蜿蜒，忽而分出一支伸向水面。幽静的池水中站着一座高高的八角亭。亭子下面由四座粗大地白色大理石柱子支撑，高高地凌驾在水面上。公主搀扶着母亲，缓慢地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地往上走。武则天年近古稀高龄，虽说精神很好、容光焕发，但体力实在是不如从前了。等到了亭中，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于是便坐下来歇息。坐在亭中，四面张望，只见楼廊蜿蜒，芳草萋萋，九洲池的旖旎风光尽收眼底。 “月儿，你一大早地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朕讲啊？” 太平公主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知女莫若母。她轻轻地跪了下去，朝皇帝三叩首，道：“母亲，月儿此来，特向母亲陛下赔罪。” “哦？” “月儿那天不该冲撞您，惹您生气。月儿知错了，恳请您宽恕女儿的罪过。” 武则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还有呢？” “额，女儿......还......”她低下了头，小声嗫嚅着。 “起来说吧，那么多下人看着呢，成什么样子！”武则天收敛起了笑容，淡淡地说道，“你就算不说，朕也都知道了，先起来吧。” “诺。”公主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武则天问道：“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女儿知道。” “真是荒唐，带着两百羽林军包围内卫府，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让百姓都看笑话吗？这种蠢事儿，亏他武攸宁竟然干得出来！”皇帝呵斥道。 公主连忙说道：“母亲，不要责怪建昌王了，要怪就怪女儿吧。” “呵呵，你还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啊！”武则天没好气地戏谑道，“内卫是朕的亲卫，那内卫府更是军禁重地。你们就这么带着兵马闯进去，想干嘛，是要造反吗？” “不......不是，女儿一时糊涂......才......” 武则天摆了摆手，道：“你不要解释了，朕还不了解你？任性，莽撞，做事一点儿都不考虑后果。” 公主羞惭地低下了头。 “你胡闹就算了。那武攸宁堂堂的朝廷命官，禁军的统帅，怎么能跟你一样胡闹！内卫大总管已经到朕这里告过状了，坊间更是流言纷纷，甚至还有人谣传说宫里头发生兵变了。这个蠢货，回头朕要狠狠地训他一顿。” 太平公主听闻此言，再一次跪了下去，哀求道：“母亲，这都是月儿一时冲动，犯了糊涂。不关建昌王的事儿，都是女儿教唆的。” “行了行了，起来吧！”武则天不耐烦地说道，“这事儿朕就不追究了。” 公主高兴地笑了，“多谢母亲，您真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呵呵！”武则天无奈地笑了笑，接着问道：“他人在你那儿？” “是。”公主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朕还听说你给他起了个新名字？” 看来来俊臣真的是一字不漏地全告诉皇帝了。公主心想，“是。女儿给他取名为陈玄礼，这世上就再没有陈阳这个人了。” “喝，是吗，你当其他人都是瞎子、换个名字就认不出他这个人来了？”武则天暗自沉吟，玄礼，选李。这个名字起得真是意味深长啊！“反正呢，你就好自为之吧，别再给朕惹事了。” 太平公主连忙应允。“是，女儿保证，不会再让您cao心了。” 哼，不cao心才怪！不过，这宫里头的闲言碎语实在是太多了，那些个下人们闲着没事就凑到一块嚼舌头根。武则天从十四岁入宫起，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对宫里的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也早看得开了。只要女儿懂得收敛一些，别太放肆，那个男人想留着就留着吧。 “还有，朕听说你把李嫣的尸首带走了？” 公主收起了笑容，小心地说道：“女儿不敢欺瞒您。” “她可是朝廷的逆贼。” “也是李唐的皇亲！”话说出口后，公主才发觉自己语气说得重了，连忙低下了头。“母亲，李嫣因其父而获罪，现已自尽，也算是偿还罪责了。女儿觉得，就算不能以皇亲的规格安葬她，也不该像其他囚犯那样暴尸街头啊！毕竟，她......跟女儿......还是......同宗同族。” 武则天目光紧盯着女儿，“她现在何处？” 公主犹豫了良久，只好如实回答：“不瞒母亲，女儿已将她收殓入棺，暂时藏在了一座庙里，着人日夜守护着。” 看到母亲似有踌躇，公主接着劝道：“李嫣虽出自宗室，但她早已改名换姓，且又嫁作民女。而今既然已经身死伏法，不如就让她跟寻常百姓那样，在城外找个山岗择日下葬、入土为安吧！” 武则天没有说话，默默转过身去面对着眼前的宫殿楼阁，幽幽地叹了口气。“行吧，就按你说的，把她葬了吧。” 公主望着母亲的背影，深深一拜。“多谢母亲......陛下！” “月儿，”武则天没有转过头，深邃的目光仍在注视着面前的皇宫，仿佛发生在这里那些陈年往事又重新浮现在了眼前。“你恨朕吗？” “额......这......母亲，你......为何要这么说？” “你也是个李家人。朕知道，即便是现在，你打心里还是把自己当作李家的女儿。朕这么对待他们，你恨不恨朕？”皇帝转身面对着自己的女儿。 “我......”公主低下了头，“女儿不敢！” “不敢，不敢，”武则天沉吟了许久，才悠悠叹道，“月儿，你是朕唯一的女儿，现在也是武家的媳妇。李、武两家之间的血海深仇，怕是两代人都还不清了。朕不希望你掺和到这场纷争里来，更不想让你变成下一个李嫣！” “母亲！” “答应朕，离这些是非争端远一点儿，给朕太太平平地活下去！” 公主拉着母亲的手，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