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西苑

    千儿会意，赶紧招呼手下的小丫鬟奉上热茶，然后便退到门外去了。公主邀陈阳入座，热情地嘘寒问暖了一番。陈阳回答称爱妻业已康复，家中诸事也都已打点妥当。公主仔细地打量着陈阳，面露疑惑地问道：

    “你为何瘦了这许多，难不成你家娘子亏待了你？”

    陈阳苦笑了一下，答：“非也，内人的照料无微不至，只是返京途中受了几日颠簸。”

    这时，他才想起了太平公主送他的那匹骏马在汴州时弄丢了。于是，他只好带着歉意谎称自己途中遭遇了土匪劫掠，马匹也被抢走了。公主听后眼睛瞪得老大，气愤地骂道：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抢朝廷命官，通通该杀。”

    她一边骂，一边拉着陈阳的手朝他身上仔细打量着。“他们伤到你没有？”

    陈阳心头一暖，连忙向她致谢，“多谢殿下关怀，所幸这些土匪只图财物，没有伤我们性命。只可惜殿下的宝马却被贼人夺了去。”

    公主莞尔一笑，大方地说道：“马儿丢就丢了，人没事就好。”说完，还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陈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迎着她的面容傻笑。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陈阳见公主似乎没有别的事情，便起身告辞。岂料公主叫住了他，陈阳疑惑地望着公主。只见她宣布：

    “前阵子下了好一阵雨后，这几天终于放晴了。本宫打算明日出城去西苑骑马打猎，好好透透气。整日闷在府里，本宫都快发霉了。明日你也一起去，可好？”

    打猎！陈阳顿时萌生了强烈的好奇。他对打猎的概念还停留在游戏里的练级打野怪，从没有见过真正的打猎，更别提亲身参与了。他犹豫了一下，和公主同去万一被她丈夫定王殿下看到怎么办？陈阳终究没有把这个疑虑说出口，他怎么敢去质疑太平公主的邀请。再说既然公主都邀请他了，想必自然会有所打算。于是他愉快地应允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阳如约来到太平公主府。他看到院子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忙活了。马夫们把马儿从厩中一批批牵出来，给它们套上马鞍，顺便检查一下马蹄铁有没有脱落的迹象。院子里停着几辆马车，有丫鬟指使着壮丁们往车上搬东西。不少卫士看起来也要随行，他们牵着自己的坐骑，仔细检查着身上的装备。陈阳被眼前的阵势惊呆了，他原本以为打猎不就是几个人在野外纵马飞驰、追逐猎物嘛！哪想到竟要动用这么多人马，还有装满各种器械的大小车辆。陈阳甚至看到了车上装的竟然还有木栏、帷帐等物，难道还要在野外扎营？

    太平公主出现在陈阳面前时，他惊愕地差点没认出来。公主身披金丝缠绕的银白色细鳞软甲，胳膊上戴着硬革护臂，双手套着一双皮手套。她的腿上还绑着护腿皮甲，脚上一双铮亮的高筒皮靴。一件轻盈的白色披风用银钩挂在了她的身后，披风如月光一般洁白。千儿正在将一把非常漂亮的短刀绑在公主大腿外侧。陈阳很难相信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酷女郎就是平日里那位美艳绝伦的公主。

    太平公主看到陈阳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便将皓月披风轻轻地向后一甩，得意地挺起双胸。尽管披着金丝软甲，但傲人的双峰处还是明显地突兀着。陈阳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向她致歉。公主的语气略显惊讶：

    “诶，你怎么就穿给这样啦？”

    陈阳朝身上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那身在宫中常穿的绸布绯袍，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他从没想过去打猎还要换装备的，况且他也没有。就好比当年去踢球时发现别人都是整套球衣、护膝、护腿板、长袜、球鞋，装备齐全。而自己只有脚上那双五十元的回力还算能凑合。不过，陈阳心想没那些装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也是去凑凑热闹，不至于让他去跟什么野猪rou搏吧。

    太平公主看着他摇了摇头，对身旁的丫鬟命令道：

    “千儿，本宫那儿还有一副皮甲，你去拿来伺候大人换上。”

    “诺！”千儿应允着，转而对陈阳说道：“大人请跟奴婢来吧！”

    陈阳便谢过公主，跟着千儿姑娘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随后，她果真抱来了一副深红色的硬皮甲，以及皮手套、护腿，还有长筒马靴。千儿帮陈阳一一换上，陈阳身上顿时厚重了许多，行走不那么轻便了，却感受到了一种踏实的安全感，感觉即使是头野猪也能跟它搏一搏了。

    太平公主上下打量了陈阳一通，嘴角露出了笑意。

    “不错不错，”她点点头笑道，“别看你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换上甲胄竟然还有大将军的模样呢！”

    说完，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陈阳知道她在调侃自己，只好陪着她一起傻笑着。终于，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公主府，沿着笔直的街道穿过了喧闹嘈杂的西市，从城西的通济门而出。队伍前后共有十几个全幅武装的卫士护卫着，中间共有五辆马车。行驶在中间的是公主的那辆四骏饰金马车，车前挂着的小金铃清脆地响着，仿若翠鸟悦耳的鸣唱。陈阳骑着马儿跟在公主的车驾旁。马车的紫帘时而被拉起一角，陈阳便隐隐地感到里面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悄悄望着自己。另外四辆马车上装满了各种器械，二十来个婢女及家丁跟随在旁。街道上往来的人很多，但由于官府禁止临街开商铺，只允许在坊内的街道以及三个专设的市场——西市、北市和南市——开张做买卖，因此坊区外面的大道上摆摊的并不多，不怎么拥堵。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留着大胡子男子骑在马上不停地呼喊着，驱赶着行人以让出一条路供队伍通过。同行的几条大狼狗耷拉着大耳朵，不时地朝着陌生人狂吠。牵着它们的人死死地拽着绳子，生怕它们冲将出去。被赶开的人们站在路边冷冷地看着这些浩荡的车马，以及队伍里那些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孩，指手画脚地互相议论着。陈阳也感到有不少人似乎在盯着自己看，他有些受不了这种被一群人盯着的感觉，只想赶快甩开人群出城去。

    西苑位于神都城西，从通济渠向北直到洛水南岸，再往西一直到伏牛山的大片区域都属于这座皇家园囿。队伍出了通济门后，便向西北而去。渐渐地，他们走进了一片广阔的丘陵地带。太平公主也迫不及待地从马车里钻出来，骑上了一匹雪白的母马。她与陈阳并排走在队伍前面，骑马的卫士们也左右散开，排成了一个楔形，把那几辆马车护在后面。猎狗们快速地摇动着尾巴，急切地在地上嗅来嗅去，捕捉着那些极具诱惑的气味。

    “哈，”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真是畅快。本宫早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陈阳感叹着表示赞同。早已闻惯了宫里各种浓重的熏香，来到这么一大片清新的山林中间确实让人神清气爽。心情似乎也变得非常愉悦，先前一直烦扰他的那些事此时也识趣地溜得无影无踪。他们在一座座丘陵间穿行，周围的树丛越来越茂密，马车也变得越来越难以行驶了。有时车轮不小心陷在了土坑里，好几个人还得下马帮忙把它抬出来。陈阳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哪里是打猎啊，拖着这么累赘的马车队伍怎么追得上猎物？他心里很想开口询问，可是转而一想自己在这方面是纯粹的外行，冒昧地发问很可能会被讥笑。于是，陈阳便把疑惑咽回肚子里，继续向前行进。

    大概走了一个多钟头，已经将近正午时分。这时，陈阳远远地看到一条河流横在了前面。河畔是一大片荒野，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陈阳还在砾石间见到了许多被晒干的贝壳镶嵌在泥土中，马蹄踏上去顿时就成了碎片。想必汛期时这里也会被河水淹没，或是成为河滩。现在还没到汛期，河水非常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公主拉住马头，回头命令道：

    “行了，就在河边扎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