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古籍书店
两人来到思南路上的古籍书店，千又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古色古香的破败书店压满了从各地书摊淘来的各时期的旧书。 犹如在海中寻宝，如果没好的眼力与耐心，逛这种书店只会是折磨。 不过千又的家在附近，这店他也来过几次，买了两本描写民国时期上海的书，一本叫《阎罗阁》，一本叫《傻子的战争》。书虽烂，可每到手上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当时上海的风情。 千又漫步在略带霉味的书架间，她在两柜古诗词间徘徊，顺手翻看几本，够不到的段彬会在身边帮忙。 她看到一本民.国初年再版的“易安音韵词谱”与其说是书倒更像十六开大版面的画册。书头上有红绳相系，抽开绳头才能打开里面的十八页，每两页就是一整首李清照的词，配上古色古香的插画。 千又最喜欢李清照，她觉得人类演化至今，没有比李清照更惨的女人了。 有些人生来残疾，贫穷疾病，或许一生都不知道笑字怎么写，可真正的凄惨并非这些，真正的惨来自于心灵的坠落，所谓的坠落必有高度，那些生来不幸的人根本从没笑过哪知道坠落的滋味。 而李清照最知道这味道，她和丈夫相爱有加却不料丈夫早亡，在思念丈夫的时候又遭到金兵入侵，国破家亡。这样的女人能写出这样凄苦的词，不正是她坠落的写照吗？ 千又翻到那首《声声慢》，在全中国历史上，只有李清照写得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十四个词。 甚至用这是四个字概括她一生都不为过。 而千又也最爱这是四个字，她在书册上楞了许久，书上衣服黑白画，一个素衣布衫的老妪在屋子里像要出门，却止步不前，像哀叹却又流溢出一莞苦笑。 仿佛要忘记，但又忍不住思念。 不过这本古书最妙的地方，在与它上面所带有的简单音谱，本身李清照所做的所有词都是能用来演唱的，可到当代真正会唱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这本配有音谱的老书简直是宝中之宝。 千又立刻决定要买下来。 可当她回过神时却发现有个女孩正比她更用心的看着这本书。 细瞧之下，女孩大约二十上下，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一身雪纺连衣裙里面搭件黄色吊带衫。皮肤上飘来刚洗过澡的香甜气味。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后女孩不好意思的笑笑，千又则将手上的《易安音韵词谱》交到她手上。 “这上面有谱哦。”女孩自说自话，声音有些尖细。 “是啊，很少见。” “恩……有曲的话就能唱出来了。本来这词的押韵就很棒。” “哦？你懂这些？”千又一下来了兴趣。 “唔…我是唱戏的。” “那是…住在前面的戏曲团宿舍？” “你知道呀。” “路过的时候看见过，我也住在这附近，不过不在戏团那头，在向阳小学那里。” 两个女人一言一语的聊起来，虽然相差没几岁，可学戏的女孩看上去就是个小孩子，而千又则已是个女人。 这样的差距，来自于体内雌性激素的分泌。 “这么说如果多练的话就能唱出来？” “嗯，我以前听到其他戏团的人唱过一两首，非常好听，也想自己来唱。可也没谱，没想到今天看到了这本……”女孩露出爱不释手的神情。 “是嘛。”千又合上书又放到女孩手里，“你要的话就给你，反正我买回去也只能看，没多大用。” “可，是你先找到的呀。” “这有什么关系。你拿比我有用，给你啦。” 女孩不好意思的接过，老板经过身边时她顺便问了价钱。 “这个哦…五百。” “五百？” 虽知这里的书不便宜可五百一本十多页的东西，未免有些离谱。 “能便宜点吗老板？” “这个真不行，这外面就算你逛断了脚也买不到，五百我也是看你年轻才开的这个价。” “可我只有两百。” “就两百可不好卖啊，小姑娘这书真的市面上很少了。” “我知道，可。” “那我出三百吧。这书我们一人买一半。”千又已喜欢上这稚嫩的女孩子。 “这怎么行啊。” “没事的，你刚刚不是说要用这来唱吗？等你练好了叫我去听不就行了。我还从没听人把这词唱出来。” “唔。” “别想了就这样，老板我们要了。” “嗯。”女孩也用力的点下头，她忽然觉得最近很幸运，在上海首场演出就碰到一个大自己五六岁的男生送花篮，现在又碰到这样一个jiejie，真是好事成双。 “买了书三人走出书店，女孩与千又互留了姓名与电话。 女孩叫季筱筱，今年二十，不过从外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就像荷花里的蕊，沾着露珠，似乎用手轻触都会污染了她。 而筱筱则很喜欢“千又“这个名字，说像漫画里的名字。不过千又却说这是教堂里的mama给取的名字。 “听说那mama是外国人，不认识几个中国字，于是就用最简单的一个千，一个又给取了名字。” 两个女人在这条思南路上越聊越投机，简直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他们约好等筱筱从北京演出回来，就请千又去戏剧团宿舍听她唱戏。 最后一滴夕阳落入千又的眼眸中，在剧团被林木包围的宿舍门口，她们挥手告别。而千又这才发现，原本要和段彬去吃饭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和筱筱走了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