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女孩（四）-我去过关于你的所有地方
20 从三亚回来后土豆一直都挺忙，她把工作辞了，因为她男朋友想接她到他的城市，而且帮她成立了一个独立的工作室，这边还有些交接和善后的工作需要处理，就推迟一点时间出发。她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麦迪尔，倒不是怕他伤心，而是觉得这件事是自己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他。 麦迪尔一直想约土豆出来，得到的回复总是“最近比较忙”，麦迪尔想到是不是在三亚时开的玩笑有点大，令她故意疏远自己，但她又不想这么小气的人，况且自己也就说说，什么出格的事都没做过。麦迪尔虽然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仍然尊重她的意愿，忙的话就算了，趁这段时间好好码字，说不定编辑看上就有钱买泡面了。 土豆一连忙了两个星期才总算完成交接工作，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就交给底下的人了，接下来准备搬家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该准备的男朋友那边都准备好了，自己只需带上必要的资料和衣物就行，但出于女性谨慎的行事习惯，土豆还是仔细整理一遍家里的物件，以防有什么遗漏。 在离别前的第三天，土豆才告诉麦迪尔自己要离开的消息，麦迪尔只简单地问一下出发时间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土豆因为忙于整理行李，也没在意，之后的三天麦迪尔再也没有找过土豆，土豆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想到自己即将出发去另外一座城市，而且可能以后都不会回到这座城市了，没有什么留恋是最好的，也没过问麦迪尔的消息。 21 土豆出发那天天空下起小雨，宽敞的机场里人不算太多，土豆把行李办好托运，随身只带个手提包。坐在候机厅打开微博收到麦迪尔的消息：“我在机场外，安保人员不让我进去，你出来一下吧。” 土豆看到麦迪尔的消息并未感到太多的惊讶，这不就是麦迪尔行事风格吗？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但麦迪尔能来送她，她仍感到一丝丝欣慰，仅限于一丝丝而已，即将离开这座城市的她不想把这里的任何情绪带到另外一座城市去。她一走出候机大厅便看到麦迪尔扶一辆山地车站在入口处，全身湿透，头发上水珠一颗颗地随急促的喘气滴落在白色T恤上。 土豆似乎看到一个男孩冒雨骑一辆山地车从市区一直来到机场，土豆说：“你怎么不穿件雨衣就跑过来？” 麦迪尔喘着气说：“没有雨衣。” 土豆假装生气地说：“伞总有吧？” 麦迪尔喘着气说：“赶不及了。” 土豆生气地说：“打车总会吧。” 麦迪尔喘着气说：“钱都买泡面了。” 土豆忍不住笑出来，眼睛却湿润了。 麦迪尔提起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沾满水的密封文件袋，打开文件袋拿出一叠打印纸，说：“还记得吗？我说过你是我的女主角，经过三天的昼夜赶工终于写出来了，拿好，我刚打印好，电脑就因为长时间工作歇菜了，可能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份，你可别弄丢。” 土豆接过麦迪尔手中的稿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不住地流。 麦迪尔想用手帮她擦眼泪，可伸手发现自己的手也是湿的。只好说：“每千字35块钱，这里三万字本来要收你1050块，但之前说好请你吃大餐才可以写，第一次骗来的不算，第二次总算是凭我自己的本事吧，所以你不得不做一次我的女主角。” 土豆知道麦迪尔故意这么说逗自己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眼泪流得越来越快。 麦迪尔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飞机该快起飞了吧？在这里祝你一路，不对，祝你一帆风顺、两全其美、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七星高照、八面玲珑、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发百中、千回百转、万事如意，恭喜恭喜。” 土豆忍不住笑出来，说：“你说顺口溜呢？哪有人这么送别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外出骑行多带些食物和水，能别吃野外的东西就别吃了，记得吃泡面多放根香肠。” 麦迪尔的脸又挂上坏坏的笑，说：“突然对我这么客气，是不是舍不得我啦？” 土豆擦擦眼泪说：“谁舍不得你？我是看不惯你随便破坏自然环境，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引起森林大火了。”眼泪仍不住地流。 麦迪尔坏坏地笑着说：“你看你，口是心非，如果舍不得我，咱就给彼此留下点印记吧，互相伤害一次挺不错，永生难忘。” “麦迪尔，你可以滚了。” “哎呀，不行了，想想都会上火，又流鼻血。” “死性不改，我走了，后会无期。” “看在我为你留那么多血的份上，你流一次又如何？” “麦迪尔，你个臭流氓。” 22. 机场一别之后麦迪尔真的从土豆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发一条微博说：“我要把微博卸载了，一直以来只关注一个人，她像春天的候鸟一样飞回北方，而我在的南方不过是她旅途中的一站。”之后再也没有更新。 直到麦迪尔真正消失，土豆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只限于微博。人们不是说每个人都会遇见自己的一个天使？他陪你走过一段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经历以后便会消失不见。随时间的流逝，土豆越来越觉得麦迪尔是自己生命中的天使，只是这个天使有点淘气，看起来更像个魔鬼，但当自己在以后的时光里再次回忆起这段经历，才发现他带给自己的是感动和欢欣。 土豆的生活归于平淡，身边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跟自己吵架，可有些经历也成为习惯，土豆每周末会骑辆山地车沿绿道走上一段，身边的他也会陪她一起骑，只是没有了那个男孩坏坏的笑和他的“笨女人”。土豆依然喜欢玩微博，在上面晒自己的生活照，然而再也没有人每天发私信来问候，然后发一堆自己编的搞笑段子。生活似乎回到从前，但又那么不一样，往事仿佛一种烙印，随时光的流逝慢慢变淡，然而不会消失。土豆偶尔会想，麦迪尔会不会某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犹如多年前的他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然而时光过去好久，麦迪尔真的没有再出现过，土豆也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土豆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又过一年就结婚了，因为没有麦迪尔的联系方式，就没有告诉他，她想也许他已经知道，从前的她不是常常觉得他就是个魔鬼，她心里的话总轻易被他察觉到吗？这一次或许他也察觉到了，但无论他知道与否都没有意义，土豆很热爱也很珍惜现在的生活，麦迪尔留在曾经是最好的安排。 时光不快不慢地流逝，两年悄然过去，土豆的生活和事业都完全稳定下来。麦迪尔在她心中也成了一个不近不远的符号，跟许多曾经遇见过后来又走散在时空里的人一样。然而在她以为麦迪尔真的从此尘封在自己的记忆里时，他却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她收到一个快递包裹，上面寄件人写的是麦迪尔。她打开来看是一个相册，相册里的每张照片都是她熟悉的地方，每张照片记录着拍照日期，来到这座城市两年时间里的几乎每个星期的都有。她骑自行车的绿道、她每天经过的十字路口、她的工作室、她结婚的教堂、她度蜜月的海滨城市、她在咖啡厅习惯坐的座位，这些照片记录的甚至比自己的微博还要详细，原来这些日子麦迪尔一直都在。在相册的最后有一封信： 土豆，短发女孩，女神jiejie，笨女人，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天堂了，也许是地狱，你不是常说我是个魔鬼吗？我还没长成个大魔头就要回到地狱了。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我都想去看看，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天堂，因为我想做个天使，渴望在你的生命中一起走过的是刻骨铭心的经历。 两年前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我猜可能是因为我泡面吃太多，常常流鼻血，流血过多自然活不了。这庸医就知道胡说八道，我现在活得不是好好的吗？不过，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真的不在了，好伤感。 知道我最佩服的是什么样的人吗？是从来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不只是人，而是所有不向命运屈服的事物，甚至包括我在路上遇见的流浪狗，我常常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流浪狗，在这个世界孤独地存在，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以自己的方式生存，可是我又那么无力，一条不被命运之神眷顾的流浪狗，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但是起码我曾经抗争过，就算无力，也为命运抗争过。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去了你走过的所有地方，用相机记录你的所有足迹，因为我曾经许诺要一直陪你，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骑辆自行车过去。那些地方都是在你离开之后才去，因为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如果我是一个天使，就要悄悄来悄悄离开，跟你的生活不再有任何交集。 命运没有给我太多爱你的时光，但有你的日子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也许多年之后你会把我忘记，但我曾跟你走过一段路就满足了，没有人会一直陪另一个人走完人生的旅程，在长长的生命之河里，我们是一个个孤独的旅者，有些人陪你走一段短短的旅程，有些人陪你走得更远，可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过客都值得珍惜，哪怕他的命运跟你只有过一瞬间的交集，这些过客来了又走了，又会有新的过客经过你的生命，你也会成为别人生命中的过客，无论谁来谁走，我们都不需要为谁停留和悲伤，所以当你发现我从此之后在你的生命中消失时，你要知道只是你生命中的又一个过客走了而已。 写着写着，我自己都有些伤感了，真正回忆起来才发现我们之间一起走过的时光只有在机场里送你的三万字小说那么长。 别了，曾陪伴过我的人。 别了，曾一起走过的岁月。 别了，时光里消散的记忆。 别了，那些还没说出口的爱情。 别了，匆匆道别时写下的故事。 23 土豆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滴在麦迪尔的信上模糊了字体。一切恍如一梦，土豆甚至怀疑麦迪尔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的生活中存在过，他来得那么突然，消失得也那么突然。可他又那么真真切切在她脑海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历久弥新。土豆想起在三亚看歌剧时的那个勇士，他向命运之神拔剑相向，最终依然被命运之神轻易地击倒，麦迪尔也曾向命运之神抗争过吧？他经历痛苦却强颜欢笑，明明在跟命运赛跑却故作轻松，只是他终究倒在了命运之神的权杖之下。 土豆每年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到南方的城市来，把曾经跟麦迪尔走过的地方重新走一遍，从大夫山郁郁葱葱的山林到曾经骑行过的绿道，从菁菁校园的林荫大道到三亚日出的海滩，从初次相见的湖畔到最后离别的机场，她终究为麦迪尔停留。他曾经去了她走过的所有地方，她又回到记忆里跟他走过的所有路程，时光隔绝的两个人被记忆重新连在一起。 他来了，又离开。 她离开了，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