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回 欺君之罪
青朝熙瑞二十一年春，荣国府。 元春低垂着头，在父亲贾政的身后跪着，她的身后，还乌泱泱地跪着一地的人。 “宣,贾元春于三月二十日辰时，入朝面圣，钦此！” 元春毕恭毕敬，伸出双手，跪接圣旨，传旨公公只觉一阵馨香盈鼻，抬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本届监生状元贾元春不应该是一位公子吗？怎么眼前的，却是一个妙龄女子？ 公公以为接旨人误听，又重新宣了一遍：“监生状元贾元春接旨！” 元春闻听，将自己本就举起的双手，抬得更高了一些，用清朗而又不失温婉的声音应道：“贾元春奉命接旨，谢皇上隆恩！” 宣旨公公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眼前接旨的，分明就是一个端庄淑雅的女子。心中顿时一惊：这个贾元春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冒充男子参加了国子监的招生考试？兹事体大，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啊，于是不动声色，拂袖回宫复旨。 贾政的身体筛糠似的抖着，眼睁睁地望着传旨太监拂袖离去，却也无法挽回。 “春哥儿你？唉！”贾政脸上带怒，指着元春，道：“你一向办事沉稳，怎么也做出这等违例的事来？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啊！” 一众人等听到贾政的话，顿时个个面如死灰，惊若寒蝉，百年望族瞬间大祸临头。 “父亲莫慌！容女儿随您去书房解释明白。”元春款款起身，不惊不躁，扶起贾政，缓步向书房走去。 刚刚走出几步，又转回头去，望着惊慌失措的众人，道：“你们放心，今日之事，断不会令贾府遭受灭门之灾，更不会连累了你等的性命，大家还是各自回房去吧。” 众人见元春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想她素来办事胸有成竹，心中便也稍有舒缓，陆续散了。 贾政在元春的搀扶下来到书房，只觉腿有些发软，自己用手臂撑着桌面，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元春示意书房中的丫头小厮们退下，关了书房的门，转到贾政的背后，缓缓地给他揉捏着肩膀，借以缓解父亲紧张的情绪。 贾政推开元春，长叹一声，道：“春哥儿，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如今闯下大祸，可让为父怎样应对？” 元春本是荣国府的长女，自幼被贾母领在身边教养，她又资质聪慧过人，贾母及贾政夫妇都对这个长女寄予厚望，三四岁上便聘了良师，令她与长子贾珠一起习练六艺，学习四书、五经等经典论著，以期将来能够嫁得贵婿，和贾珠一起担当起贾府重任。 她虽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可是才学已经远在贾珠之上了，又生得容貌不凡，贾母奉若掌上明珠，贾政夫妇更是悉心呵护，宠爱有加。 即便是现在，元春女扮男装报考了国子监的监生，为贾府招来灭门之灾，贾政也没有舍得对她大发雷霆，只是抱怨了几句。 元春亲自为贾政捧上一杯茶，柔声劝道：“父亲莫急，听女儿慢慢给您解释。” 她将茶盏贾政的面前，缓缓说道：“父亲您想，往届国子监招考，朝廷规定，只有三品以的上官宦子弟才能报考，可是本届却与往昔不同，七品以上的官宦子弟都可报考，而且，名额也由上一届的一万人，增加到本届的三万人。” 贾政端起茶盏，慢慢地用盖子撇着茶叶，凝神细听着元春的分析，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 元春继续道：“女儿估摸着，本届国子监招考范围扩大，表明了朝廷急需培养大量的人才的意图。” 贾政听元春的话不无道理，暗暗点头赞同。 元春见父亲点头，更加自信起来，道：“女儿承蒙祖母和父母的厚爱，自幼和哥哥一起读书写文章，别人家的女孩子哪有女儿这样的福气？所以，女儿想着，借此机会，正好也验证一下女儿学习的效果，如果能考入国子监读书，将来有了出息，也不负祖母和父母的一番栽培呢。” 贾政心中暗暗想道：“如此也好，如果女儿明天过了皇上这一关，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到时候，报效朝廷、光耀门楣也都指日可待了。” 可是，又转念一想，刚才传旨太监甩袖离去，看来情况大为不妙，不由脸上又布满了阴霾。 贾政望着信心十足的女儿，摇头叹道：“春哥儿，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可是，你怎么忘了，身为女子，不能去国子监求学，国子监也从没有招收过女监生，如今，你虽然考得了第一名，但却违反了朝廷的规矩，皇上若要追究下来，这就是欺君之罪啊！” 父亲的话，如重锤一般敲打着元春的神经，她的神情顿时也暗淡下来，事情有这么严重？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吗？ 《红楼梦》中不是说，当今皇上是个明君，一向又对贾家皇恩浩荡的吗？ 自己只是参加一次考试而已，怎么就这么严重起来？犯了欺君之罪，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呢。 这古代的女子，也真是可怜啊，哪怕你身份再尊贵，哪怕你再学富五车，也只能待在家中绣花，然后等着嫁人，再然后，就是相夫教子了，唉！真没劲。 可是，元纯我还是于心不甘呢。想想自己，好好地在一家珠宝公司做着策划专员的工作，招谁惹谁了，睡个午觉竟然就穿越了。 按说呢，穿越到《红楼梦》中，做这个荣国府的嫡长女也还是不错的，祖母爱着，父母疼着，又是这样的豪门望族，相当于现代社会众人羡慕嫉妒恨的高干子女啊。 可是，眼前的富贵荣华，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终究是要散去的，到了大厦将倾的哪一天，自己和这所豪宅里的人们一样，谁都难逃一个悲惨的结局。 贾政见元春呆愣良久，以为她在自责，心中又忍不住一阵心疼，声音也温和了下来，道：“春哥儿，你莫要着急，让为父去北静王府求求王爷，我们两家世代相交，关系非同一般，王爷应该会为我们想办法的。” 他望着出水芙蓉般的女儿，凝神片刻，又道：“只是，上个月王妃过生日时，曾与你母亲提起水溶世子和你的婚事......”贾政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一边饮茶一边暗自观察着女儿的表情。 听着父亲的话，元春陷入了沉思：元春、元纯？竟然这么巧合，自己的名字和元春竟然是谐音。 在穿越之前，元纯就是一个资深红迷，早把各个版本的《红楼梦》反复读了数遍，她知道，元春的最终归宿，是加封贤德妃啊。 做水溶世子的王妃？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费这一番周折呢？ 贾政看着怔怔发呆的女儿，以为她是因提起了婚事而害羞，于是笑道：“水溶世子，将来是要世袭王位的，而且相貌和才华，在京都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如果和北静王府联了姻，我们贾家，以后也有个靠山了。” 元春晃着贾政的臂膀，婉转笑道：“女儿还小呢，女儿还想在家中多陪父亲几年呢。” 贾政叹息了一声，道：“生在咱们这样的家庭，恐怕，也由不得咱们按着自己的心性生活，春哥儿，明年可就要选秀了，咱们还是要早作打算才对啊！”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女儿的反应，又道：“为父想着，在王府里做个王妃，总是比选秀入宫要强得多呢？” 元春心中自然明白这些道理，水溶世子那样的人品，又是那样的才貌双全，已经非常难得了。 怎奈，身为现代人的自己，早已经将自己的心给了他，自己穿越到荣国府已经五年了，还不知他在那个时代怎样想念着自己呢。 况且，她也不愿意父亲去求王爷，毕竟这事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她想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她不认为，这件事情有父亲想的那么严重，凡是都有个例外，没准儿自己这次运气好，能够过了皇上这一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自己的路就十分宽阔了，逆袭了《红楼梦》的悲惨结局，让金陵十二钗都爱情圆满，也是不可能的事。 元春心中想着，能够把这件大事做成了，也不枉自己穿越过来这一遭啊。 想到这里，元春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向父亲说道：“女儿决定明天去面圣，都说皇上是个明君，父亲放心，他一定不会为难女儿的。” 贾政思索良久，心想，女儿自幼智慧过人，她能去报考国子监，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以她的才智，也许能过了皇上的这一关。 于是，他拍着女儿的肩膀，道：“也好，春哥儿，你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快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在朝堂上还有一番应对呢。” 元春点点头，向贾政行礼告退。 第二天一早起来，抱琴眼泪汪汪的，拉着元春道：“小姐，让我跟你进宫去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也有个通风报信的人呢。” 元春伸手在她的脑门子上敲了一下，笑道：“不要尽顾着哭了，还不快替我梳妆打扮，误了时辰，才是大不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