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莫比乌斯

    我的全身上下已经毛骨悚然，背脊骨更是痛得难以直立。

    我已经分辨不出脚步声是从何处传来的，但我能感觉的到，现在身边不远处一定有一个“人”站着，而且这个“人”正盯着我，一动不动。

    咚、咚、咚…

    就像是皮球从楼梯间滚落下来，在发出几声撞击响后，慢慢变为“隆隆”的滚动声。

    那样东西一直滚到我的脚边，碰到鞋边后停了下来，无数丝状物飘打在我裸露的脚踝上，悉悉作痒。

    我惊惧地吞下口水，脖颈冰冷僵硬，艰难低下头。

    哒、哒、哒……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步一步，很慢很慢，踏得很有规律，踏在冰冷的楼梯上。

    低下头，眼前，一对流血的深红眼睛正死死地注视着我。

    我……正看着“我”的人头。

    喉咙刺震，鲜血流淌，黑夜中划过绝望地嚎叫。

    我抱着头，全身颤抖地蹲在地上。脚旁，鲜血从头颅断裂处涌出，缓慢地淌湿了冰冷地板，彻底击溃了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哒、哒、哒…

    脚步声在耳边循环响起，直到踏进血泊。

    它踩在“我”的头上，无情地压力使得血红的眼珠外凸，几乎快要从眼眶中掉落，鲜血从头颅上每个孔洞中不断外溢。

    我蜷缩在角落，浑身冰凉，颤栗一刻不止，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地钻入鼻中，快要让我无法呼吸。

    死寂中，人头上，古怪诵文响起。

    “TheLordredeemshisservants;noonewillbecondemnedwhotakesrefugeinhim.”

    ……

    随着声响，我缓缓抬起头，眼前，一名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女人望着我，她的手里，正提着一把不断滴血的手术刀。

    滴答、滴答…

    血珠从尖锐的刀尖滑落，摔在地上，朝四面八方溅开。

    鲜红血液从她的嘴边一直流滴而下，洁白光亮的牙齿令人胆寒，双眼被散乱的头发遮住，难以看清。她弯下腰，凑了过来，两根手指竖夹着一柄沾血的手术刀，刀尖刺在我的额头上。

    我被吓得神魂不定，颤在角落，心房抖震，一个字也无法从烧疼的喉咙里吐出。

    “你…你…是…谁…”

    她用一种十分不熟练地口语对我说，声音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婴儿般，短促口顿。

    人？

    当我听到她说出话时，全身竟然不自觉地剧烈颤抖起来，我很想伸出手去抓着她，可手脚却是冰冷僵硬，不受控制。

    是的，医院内的死寂孤独、诡事与惊悚让我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处在紧绷之中，压抑扭曲的环境甚至快要把我折磨致死。从循环电梯到无尽楼梯，从空无一物的病房到空无一人的楼层，黑暗、封闭以及无数个“我”如同死亡漩涡，一点一点地绞割着我那残缺破烂的身体。此时，我在绝望的困境中遇见了自己的同类，那种似同找到归宿般的感觉，竟让我眼眶不禁湿红，完全忘记了有一柄尖刀正指在我的额间。

    “救、救…”我用尽全身力气颤声说道。

    她收回刀，表情淡然。

    当我再次看到那颗滚落在我旁边的头颅时，莫名的恐惧开始由心底不断涌出，寒毛渐渐竖起。染血的刀柄，完全浸泡成深红色的病服，以及那对藏匿在头发间不见天日的眼睛，正不断蚕食着我刚燃起不久的希望。

    “我…不…杀…你。”她的口语虽然还是很干涩，可这几个字却让我整个人都舒下一部分心来。

    她把头凑到我的眼前，刘海后匿藏的眼珠似乎正在快速转动，鲜血从刀刃一直流到她洁白的手臂上，最后滴落在地。

    她缓慢说道：“不…杀你…”

    我偏过头，实在无法直视眼前令人胆寒的一幕，因为……脚边那颗头颅就像是“我”自己。

    她轻轻把头颅从刀尖中扯出，扔进黑暗的楼梯间。

    “我…终于找到…与…我一样…都是本体…的生还者。”她弯下腰，向我伸出一只手，语言开始变得流利舒畅了些。

    我没有敢碰她的手，而是自己扶着墙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缩在角落，肌rou紧绷，对她始终保持警惕。

    因为我还无法确定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说…她是不是人。

    她摇了摇头，把那只手插进衣袋里，另一只手始终提拿着刀。

    我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问：“本体是什么？”

    其实我有些明白她话中所说的意思，因为从我第一眼见到“我自己”后，我就已经在怀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谁？“他们”又是谁？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我”又是从何而来？

    她嘴角浮起一线诡异的弧度，说出了四个令我困惑的字。

    “莫…比乌斯。”

    莫比乌斯？

    我有印象自己曾听到过这个词，可是却不记得它具体指代什么。

    她转过身，提着手术刀踏阶上楼，背影修长，用缓慢地语调对我说：“现在…你…所处的…这栋…楼…3F…至…7F是由无数条…莫…比乌斯…环道…交织…成，我叫…艾莉，这…几年…没太…说话，语…言能力…下降，不过…熟…练后…恢…复…”

    我十分困惑地呆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再度产生孤独与无助的惶恐，连忙喊道：“等等，艾莉，我叫童乾，你、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艾莉回过头，没有收花，脸部更是没有一丝表情。

    她走得很缓，在这栋诡异的医院内并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紧张和不安，反倒是显得格外悠闲自在，慑人的手术刀被她在手指间旋来转去，如同玩具。

    我跟在她后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开口问道：“艾莉，那个……我想请问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

    因为，我一直跟着她，却也只是在无尽的楼梯间徘徊。

    她突然停下，指了指我头顶悬挂的“4F”标牌，说：“带…你…先离开…环道。”

    随后，她推开通往楼层内的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突然，就在艾莉刚推开门的刹那，门后旁侧，一个黑影猛然向她扑去。

    艾莉被黑影扑到，两人重重摔倒在地，翻滚扭打片刻后，血红的刀子从压在她身上黑影的背部一穿而过。

    我还未来得及上去帮忙，艾莉就已经从地上爬起，表情淡然地从男子背部抽出手术刀，男子抽搐了几秒，一手捂住血窟窿，面样极为痛苦。

    “你没、没事…吧？”我问向艾莉，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那名发起袭击的男子。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然后男子伸出一只手，手臂不止抖颤，他用尽全身力气在地上扭动着，一点一点地爬向我。

    我惊愣在原地，头皮阵阵发麻，脑子里一片混乱。

    因为，我眼前的男子，这名表情狰狞身体扭曲的人，长着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艾莉迅速俯下身，用膝盖狠狠顶住他的脊背，一手扯着头发，另一手提起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喉咙间，霎时，鲜血泼洒涌出，几乎溅了她一身。

    “所有…次…身能…与你…共享记…忆，他们…人格…独立，情感负…面，都以为…自己…是…本体，他们会…试图……除掉…其余所有的…‘自己’。莫…比乌斯…环道会在特定…区域…重合，造成…时间与空间…逆流与回…转，所以…无数个…你…都是…环道重合所产生…的实体。”

    艾莉抽回刀，直接从尸体上踩过，慢步走向病房间。

    “什么意思，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追上她，满脑子疑问。

    她没有理睬我，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我跟在她身后，重新回到了诡异的4楼病房过道，走廊十分之长，两侧的病房如同对映镜像，完全相似。门框外全是挂着4号的牌子，从布满灰尘的窗户外往里望去，能看到病房内仍然空无一物。

    艾莉走到第一间“4号”病房外停下，她推开门，随后又转过身推开对应的另一间房门。这时，两间房已经相互通透，我走到中间，分别朝两边房内看去，意外地发现房间里面的构造摆设竟然是一模一样。

    “这里…是莫…比乌斯…环道…一部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朝走廊尽头走去。

    我皱了皱眉，嘀咕：“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久后，奇怪的事再次发生，当我第一眼看到这条走廊时，目测从大厅外到走廊尽头不过才几十米的距离，可此刻我跟在艾莉身后足足走了近十分钟，却一直也走不到头。无形之中，整条走廊就跟在无限延伸一般，始终也走不完。

    艾莉停下脚步，转过身，用手指向我身后，说：“起点…和终点…在环道上…没有区别。”

    我疑惑地反过头一看，诡怪的场面把我整个人瞬间给吓住了。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在走廊中走了很远，可没想到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位置竟然根本没有移动过。

    “难道我一直在原地踏步”

    艾莉摇了摇头，说：“你…确实…在走…动…”

    “可为什么…这家医院究竟是怎么了！”我抓着头发，快要癫狂。

    艾莉沉默不语，只是径直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