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忠义
“杨大人是怎么失踪的?” “前天晚上大概亥时的时候,杨夫人亲自熬了汤药端过来,刚迈进正院,就看见一个白影飞快的飘过,她吓得惊叫了出来,还是我最先冲进杨大人的房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白影和杨大人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那么,这段时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杨府?” 那管家的面色稍微好转,深深的吸了口气,回道:“杨府一向把持严谨,绝不会有不知身份的人进出杨府。” 他的语气甚为肯定,眼角微挑,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傲气凌人的姿态,看得出他对杨家是绝对的忠诚。 萧凌又问:“那么,最近有没有新入杨府的下人?” 那管家听后,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神情恍悟了一下,但很快就摇了摇头:“是有那么一个人,但绝对不可能是他。前几天厨房的一个小厮病了,一时找不到人接替,正好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来了青阳府,他厨艺精湛,我就顺道让他帮了几天的忙,今个儿早上才走。” “他是谁?”萧凌追问道。 “老曹,曹辛德,就在岳阳县的县衙前面摆了个面摊。” 萧凌闻言,眉心微微蹙了蹙,那曹辛德的媳妇不是才生产了么?他怎么会突然就来了青阳府! “那老曹是哪里的人?”萧凌故作满不在乎的随口一问,“他的葱花面,听说味道一流,不知道是不是祖传?” 一说起曹辛德,那管家立刻就来了精神,“是哪里的人我不大清楚,不过听他的口气,应该是祖传吧,以前他就在青阳府摆摊,没两年娶了个岳阳县的媳妇,就搬到岳阳县摆摊去了。” 萧凌听他这么说,转过头问仇大虎:“大虎,老曹在县城摆摊多少年了?” 仇大虎抓了抓脑袋,想了半晌才说道:“好像有个三、四年了。” “我要确切的时间,你传信问一问邝叔。” 一般来说,在县城无论是经营生意还是摆摊,衙门都会有一些记录。 仇大虎立即传信去了县衙,萧凌则去后院的枯井详细的查看了一番。枯井边杂草不多,应该是有人经常打理,枯井不深,井壁、井底也是打扫得十分干净。倘若有人藏身于此,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想到这里,萧凌跳进了枯井,清俊的眸光仔细的扫过石壁的每一个地方,忽然在及膝的井壁上发现了一处微不可查的刮痕,而在其对应的井底边缘有细微的黑色布屑。 萧凌皱眉想了想,从枯井里出来,径直走到管家面前,问道:“最近有人打扫过后院吗?” 那管家回话:“自从大人失踪后,就没有人进来过了。” “那么,府里的下人是多久打扫一次这后院?” “如无特别吩咐,这院子是每天都要打扫的。” “什么时辰?” “一般辰时。”(上午7点—上午9点) 这么说来,这黑色布屑应该是在杨大人失踪当天留下来的。萧凌敛眸思忖着,会不会是凶手藏身在井底,黑色布屑是从他衣衫上蹭刮下来的?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何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发觉凶手的存在? 那凶手穿着白衣,在清冷的夜晚是很容易被人看见的。 白衣!萧凌眸光一沉,想到了这起案子的关键。 既然凶手身穿白衣,那黑色布屑怎么可能是他衣衫上的? 除非…… 女鬼出现的第一个夜晚,月光迷蒙,寒风凄凄。杨府的所有人都因为范大夫看见了女鬼,而心里产生了恐惧、惊慌、害怕。 倘若凶手用一块黑布完全遮挡住自己,并卧在枯井底部,在寒风凄凉的夜晚,乍眼一看,像极了井底的泥土颜色,当时夜色浓郁,杨府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从而产生心理暗示,很容易在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就认定范大夫看见了真的女鬼。 女鬼出现的第二个夜晚,也就是杨大人失踪的那晚,凶手以同样的方法误导了众人。杨大人突然失踪,府里更是惊疑不定,女鬼掳人一说也就更能让人确信了。 只是那枯井不大,恰巧能容下一个人,如果凶手掳走杨大人并一同藏身于此,却是不可能的。或许杨大人于亥时之前就不见了,这一切全是凶手的障眼法。 萧凌想到这些,向管家问道:“杨大人失踪前的几个时辰,是谁在照顾他?” 管家回话:“是杨夫人,但在戌时(晚上7点—晚上9点)的时候,她去厨房为大人煎药,是我守在院子门口。” “你没有进屋子?一直都在外面?” “没有。”管家深深的叹息一声,“大人喝了范大夫开的药,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我就在院子外守着,免得有不懂事的下人过来叨唠,怎么会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来。” 萧凌能看出他与杨大人主仆情深,杨大人失踪,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傍晚,县衙传信过来。信函上写着:“曹辛德,定州洛城县人士,于五年前移居青阳府,不到两年,娶岳阳县姜氏,并移居岳阳县永安巷直至今日。” 五年前?萧凌细细看了一遍书信,想着曹辛德搬来青阳府的时候是杨大人擢升为知府的第二年,看似这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况且如果曹辛德与杨大人真有什么恩恩怨怨,杨府的管家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这时,白夙走了过来,微微笑道:“萧大人还真是为民为国的好父母官呢。”
“我拿了朝廷的俸禄,理应为其惩处不遵律法、为非作歹之徒!”萧凌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白夙闻言,愣了一愣,随即颇有深意的说道:“什么是不遵律法?什么是为非作歹?你以为作jian犯科之人全是十恶不赦的凶犯?有些人,看似衣冠楚楚,实则内心龌龊至极,陷害忠良,官商勾结,鱼rou百姓,虽未见血,却是比杀人的凶犯更应该千刀万剐。” 他的语气不起不伏,眸光极其清淡平静,却让萧凌感到无比的震撼。在这腐朽的泱泱大商国,什么是忠,什么为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手里握有滔天的权势,谁的身份地位居于人上!黎民百姓只是这些人走上至尊权利的垫脚石! 社稷,是天下苍生的社稷。但如今,秦昌公建立大商政权的初衷已经不复存在,秦氏族人们的睿智与热情也在数百年来的风雨沧桑中凋零变质。 深夜里,冷月萧萧。 位于岳阳城西面窄街巷的义庄里,那棵光秃秃的树干在空寂朦胧的月色中显得格外的冷清。 此时,枯木之下,两人一桌,对月成饮。 年过四十的范大夫举起杯盏,无奈的蔼声道:“贤弟,这次你可是狠了心啊!” 江城的神情也颇为惋惜,叹息一声:“并不是我狠心,而是这一步棋必须得走。” “可你也没必要把我的鸽子烤了吃掉吧,你真是,真是太狠心了!”范大夫哭丧着一张老脸说道,“那只小白我养了好几年呢,我的冬儿为此没少伤心难过。” “那马小冬都十九了,还冬儿冬儿的叫,你也不嫌我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江城独自斟上一杯,与他手里的杯盏碰了一下,仰头就饮了下去。 范大夫也不落后,整杯下肚,辛辣的酒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却让他觉得满口都是苦涩的味道。 或许有些事,只有酒,才能麻痹自己。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曾经自己最为不耻的一类人,善用权谋,阳奉阴违,置某些无辜的人于死地。 在这样的大争之世中,有些事,不得不为之,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权谋争斗下的牺牲品。 一醉,倒是能让人糊涂一回。 黎明破晓,熹微的光芒穿透云雾轻盈的浮动在东州大地上,如同潺潺流动的水波,起伏轻曳,光影转动。而此时的北关却以它独特的厚重感诉说着自己数百年来经历风霜桑田的悲伧。 浑厚的黄土地上,大漠的风沙孳孳不息的流转,不断的向南潜移侵袭,就像耶律北国的政治家们,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是争夺东州大陆霸权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