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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辰龙丹凤

    第一节辰龙丹凤

    民国初年,结束封建王朝的冬天注定了与以往的不同,千疮百孔的大清王国像艘满是孔洞的破旧渔船,风雨飘摇中被狂怒的波涛吞没,片刻便荡然无存。

    一时间,八旗王爷和满清国戚,等等的如林种种也如同老爷们平日里嘴中吐出的鸦片烟圈,疾风吹过,一切都烟消云散。

    一身破旧衣裳的四贝勒怀里揣着两张温热的烧饼,整个人有气无力,摇摇晃晃地走向不远处的京郊小佛寺,斜挎着的布袋褡裢里有几块散碎的银两和白日里还没有卖出去的两柄如意。

    四贝勒是地道的满清贵族,老王爷曾是朝中重臣,掌管着大清国的通商和盐税,王府的店铺产业遍布京城各处,郊外的农庄良田更是漫山遍野数不清楚,每年的买卖收入堆成金山银山,家中富可敌国。

    王府中的子嗣大多在朝为官,每年朝廷供给的俸禄便足可以养活府里大帮的闲人。贝勒爷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是不知愁中滋味。这样的日子持续十几年,老爷子未到花甲驾鹤西游,留下的不孝儿女没有等到老王爷头七便闹着瓜分家产,几番吵闹的四贝勒并没有拿到家里的房屋商铺和庄园良田,庶出的身份让他没有权利得到这些。

    十几岁的四贝勒被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无情地扫地出门,不会谋生的手艺却仍是每日里大手大脚地花天酒地,没有几年便揭不开了锅,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没有银子的贝勒爷困顿窘迫,却也明白了生活的道理,活着还是要活着,四贝勒几番辗转找到郊外已经残破不堪的小佛寺栖身,平日里靠着市集上替人代写书信和变卖古董,勉强混些银两度日。

    京郊的小佛寺本也是香火旺盛之地,但自从闹起义和乡乱,附近暴乱的拳匪村民们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地将方圆数十里的寺庙道观统统砸得稀烂,有的成了做法的拳坛,有的成了废弃之所。僧人道士们惹不起乱民,喊着罪过丢下佛祖天尊鼠窜逃命。

    如今的小佛寺到处断壁残垣,大殿里能被搬走的东西都被盗空,不能搬走的也被砸破,断裂的窗棂门板大风天里滋嘎作响,残破得连流民乞丐都避而远之。

    四贝勒原本还有个同样落难的本家侄子那五作伴,与文弱的四贝勒不同,那五长得膀大腰圆,天生熊力,擅长弓马骑射,曾在光绪帝前做过带刀的侍卫,但前段时日两人从市集中回来,那五对四贝勒说道:“四叔儿,这几日看街上张贴的告示,说是当今的大总统袁世凯在河北保定府开设陆军学校,四处张贴文榜招兵纳贤,听知根知底的人说那里管吃管住,每月还有银饷能拿,我想去试试看。”

    四贝勒说道:“五儿啊,老话儿说得好,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现如今也还真是有枪便是草头王。叔儿这把骨头怕是吃不成兵饷,你要去便去试试吧,没准儿能混出个名堂出来。我这里有前几日卖得字画积攒下来的二十两银子,你拿去路上做个盘缠,那里混得不行再回来找我。”

    那五拿着盘缠洒泪辞别了四贝勒前往保定,自此再无音讯。

    四贝勒虚弱地推开半掩的庙门,望着殿中破旧的佛像虔诚地双手参拜,随后起身在后山找些干枯的树枝,搭起木架在佛厅的中央拢起堆火,又从怀里掏出烧饼掰成两半,一半供放在佛像的前面,一半几口便吃得干净。

    四贝勒草草吃完,盘腿席地而坐,借着殿中微弱的火光拿出褡裢里的两柄如意把玩。四贝勒的两柄如意都是上等的奶白玉石,雕刻着手掌见方的龙凤,名曰“辰龙丹凤”。辰龙和丹凤两柄如意做工精美,用料考究,是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辰龙如意是只腾云驾雾的飞龙,阔口长须,双目怒张,硕长的龙躯搅动云气盘旋,霸气十足。丹凤如意的尺寸与辰龙一般无二,微闭二目,凤嘴紧闭,双翅微展,似飘似浮。丹凤如意少了份辰龙如意的狰狞和霸气,但却多了份宁静的安祥平和,看得人如痴如醉。

    四贝勒对两柄如意爱不释手,若非生活困窘得如此绝境断不肯轻易出手售卖。几日来集市上虽有人看中却无人能出价钱,对京郊的普通老百姓而言,乱世中的美器也还真是不如几袋能果腹的稻米来得实在。

    夜色袭来,小佛寺大殿外的风雪渐盛,吹动着寺庙的残破窗棂滋嘎作响。四贝勒将两柄如意在手中把玩好一阵才不舍地放入褡裢,向外看看天色,疲惫地蜷缩在火堆旁边胡乱睡起来。空荡荡的大雄宝殿随着堆火的跳动忽明忽暗,偶尔几声干柴爆裂的声音也显得尤其清脆。

    雪夜的月光皎洁凄冷,四贝勒兀自沉睡正酣,小佛寺的门口却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僧一道。僧道两人伴着风雪驻足,僧者赖头和尚,道者跛脚道人。

    赖头和尚自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口中说道:“如此便是你的归宿。”

    跛脚道人说道:“此人修得八世情种,此生乃九世便得圆满,也与你万千交错,自可化解心中的恩仇。”

    黑色的灵石从赖头和尚的手中飞起,渐缓进入小佛寺的佛厅大殿。熟睡中的四贝勒没有发现头顶供龛上的佛祖胸前卍字正悄然在火光的映衬中发出幽幽的绿光,绿光随着灵石的飞入渐聚渐浓,随后犹如雾气般飘出,一点点地笼罩着睡梦中的四贝勒。绿色的光雾随着吹入殿中的冷风波动,虽有涟漪波纹却盘旋不散,直至将四贝勒的全身包裹成晶莹透剔的水翠。

    四贝勒依旧在美梦中酣睡,褡裢中的两柄如意却在蠢蠢欲动。突然,佛祖胸前卍字绿光大盛,随着两道极盛绿光的腾射,辰龙和丹凤终被催出,笼罩在四贝勒全身的绿光不见踪影,半空中却神奇般地悬出一龙一凤。丹凤圆目大睁,挥舞双翅,张开凤嘴,呷鸣俯身而下,辰龙挥舞着四爪,昂首扭躯,低吟盘旋着缠在四贝勒的周围。

    辰龙和丹凤时上时下,时左时右,龙吟凤鸣,整个大殿金光灿灿,彩气环绕。龙凤挥舞片刻,左右伏在四贝勒的肩头。龙在看凤,凤在看龙,辰龙忽地咆哮,斜下化作金气,丹凤也是鸣叫,化作彩气。两股神气急入四贝勒的体内,金光消失,彩气更是无踪无影,大殿又恢复了平静。

    睡梦中的四贝勒在辰龙和丹凤侵入体内的瞬间惊醒,发觉得体内充灌着两团炙热的燥气,似决堤的洪水急速涌向任督二脉。从头到脚的血液随着炙热翻腾不息,全身的骨骼咔咔作响,胸口处犹如压着千钧大石,迫得异常憋闷,整个身体手足不得动弹半分。

    大殿上空的漏空处不知何时飘下雪花,点滴地覆盖在四贝勒的身上。四贝勒不能伸手抬腿,也不能张口叫喊,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空中飞舞的精灵,期待偶有路人的相助,但时间在空寂中过去,四贝勒的手脚开始僵硬,残破的小佛寺连只飞鸟都没有经过。绝望的四贝勒在心中默默地叹气,闭起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最终降临,如此的毫无杂念也将心境渐渐地带进一片净心顿明的空浩之境。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体内的两股炙热之气经过一阵翻腾开始萧疏起来,但却没有消散,犹如两条细线上下承接,左右瞻顾,催发着四贝勒脱胎换骨的生命。

    天色放白,四贝勒的头顶冒出团团清气,而体内的真气稍加催动便可随着意念行走全身,如河道中奔流的江水通畅无比。四贝勒重生般获得解脱,缓手缓脚慢身爬起,对着殿中的佛祖连称阿弥陀佛。

    四贝勒拜完佛祖准备起身离开,耳边中突然响起啪啪两下细微的脆裂。寻声望去,放在地上的破旧褡裢里接着又是传出两声啪啪的响动。四贝勒伸手在褡裢里摸索,除了还没有吃掉的烧饼和几块散碎的银两,剩下的便是神奇的辰龙和丹凤两柄如意。

    两柄如意的表面依旧是乳润的奶白,但却接连不断地啪啪裂起细小的龟纹。四贝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如意放在佛龛的供桌上仔细观瞧。

    不一会儿,细小的脆裂声音停止,两柄如意的表面布满皲裂的龟纹。四贝勒揉揉眼睛,看见如意的里面似乎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伸出右手打算用拇指和食指将如意拈起,指尖一碰,所拈处即化成细粉,里面提溜滚出颗黑色的蜡丸。

    四贝勒用手掰开黑色的蜡丸,里面是个杏黄纸团,上面密麻地画着山脉和河流,曲折的红线绕山穿河,停留在中间的湖泊边上。

    “貌似藏宝图,这下要发大财。”四贝勒伸着脖子喃喃自语说道,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盘腿坐在地上仔细研究起来。

    佛殿外雪天一色,一僧一道已然飘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