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冷对
他不出我意料的没有伸手去接，重新埋下头去，拒绝的话说得简单而干脆，道：“不必了，朕忙完再说。” 我视线自他面前累着的三四摞小山似的奏章文牒上带过，心想如此多的事等着他处理，恐怕他又得熬到很晚了，不免泛起一丝心疼来。 捻起勺子微微搅动一下手中那碗粥，清香立即自里头飘散出来。我柔声对萧品棹道：“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吃一些吧。国事繁重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 他充耳不闻不做理会，我不依不饶的凑过去。他忽的嗤然一笑，问道：“叶漪默，你这女人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问得我莫名其妙，我一震，蓦地对上他的眸子，下一秒一波波苦味便在我心底泛滥成灾。他眼里分明是满满的探究和嘲意。 是了，在他心里早已将我打上了争强好胜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标签，而我先前对他越渐冷淡，如今又突然如此主动关怀他，不叫他突生疑窦才怪呢。 我收拾好情绪朝他温柔一笑，柔声解释道：“皇上勤政如斯辛苦，臣妾先前未曾前来侍奉左右是臣妾的不是。” 他显然是不信，甚至觉得好笑，却是终于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好整以暇的等着我的下文，大约是觉得我在掩盖什么，想看我怎么自圆其说。 我眸光潋滟对上他的认真道：“无论先前如何，如今臣妾与皇上已是夫妻。无论是因着什么缘由，终究皇上待臣妾不薄，臣妾自当以皇上为天，尽人妻之本分。先前若有不当之处，亦是臣妾的不是，臣妾愚钝未将这道理思虑透彻。” 我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必定也能听得懂这话里的劝谏之意。我只望他能明白既然我叶漪默已是他的正宫，其他那些再纠缠已无益，只望他明白…我的真心。 无奈他对我成见太深，哪怕我吐露一腔真怀他亦只视作不足为信的戏言，只微微别开视线，轻笑道:“朕以为你至少还是有些骨气的，原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如今见我不吃这套，又来与我说这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说着一顿，最后一丝笑意也慢慢淡去，倏忽转变成浓郁的嫌恶，看得我心腔一紧，不自觉的抬手按住心口，窒息感转瞬即逝又恢复正常。 “朕既不蠢钝亦不良善，任何人，”他说到这里已将每个字音说得咬牙切齿，“任何一点微末的心思都别想瞒过朕！” 失落，羞辱和委屈化作愤怒的火苗慢慢自我的心底蒸腾而起，我咬着唇垂着头默默不语。我已经将姿态放得够低，他却依旧将我的一腔心意踩在脚底。 而我清楚的知道在他面前我必须继续忍耐才不至于将事情弄得更糟，我什么也不想再多说，甚至没有对他的话作任反驳，只道：“皇上明德，自然无人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些什么，臣妾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他勾了勾唇，笑得极是蔑然，叫我险些按捺不住自己努力隐忍的情绪。 这样的结果或许是性格使然，我太经不起打击和轻视，而他偏执于成见，所以每每我想改变些什么，最后只是惹怒了自己，也给了他加深成见的理由。 我将燕窝粥留在了崇安殿，径自往殿外去，开门之前萧品棹忽然叫我等一下。 我因着心中实在气闷，也不管他会否因此又觉得我傲慢无礼，并未回过身去，只立在门边背对着他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他并未再有何嘲讽之语，只道：“今日早朝时你兄长替老师告假，说是夜里着了风寒需得卧床几日，又说二老思女心切盼着能见你一面。你既来了也免得朕派人跑一趟，朕已答应特许你回叶府一躺。” 他话毕我心中的火气也顷刻间逢了场甘霖。许久未曾见到亲人，如今得能再回家探望自是喜不自胜。只是父亲身体一向硬朗，小病小疼是不会轻易告假的，可以想见这次着实病得严重了。这样想着，便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飞回父母身边。 一时间连眼中都不受控制的蕴起了泪涟来，哽咽着转身朝着萧品棹浅浅福身，道了句：“谢皇上恩典。”才出去。 朱安福侍候萧品棹倒极是尽心尽力，一见着我出去便迎上来问我：“娘娘，皇上可吃进东西了？” 我收敛好所有的情绪，恢复我一贯在宫人面前拿捏的那个端庄持重的模样，微蹙了眉叹道：“怎么劝也不听，本宫也是没办法了。”又极是郑重的嘱咐他道：“那粥我留在了里头，皇上若饿了直接用便是了。本宫先走了，请公公一定代本宫照顾好皇上。” 里头萧品棹乍然唤了朱公公一声，他见我点了头立时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去。 我一心惦念着回叶府探望爹娘，甫一回到鸣鸾宫便与绿岚拂瑶和芝风说了此事，吩咐她们替家中各位各备好一份厚礼，又亲自替爹爹挑了些上好的滋补药材，又担心民间郎中医术浅拙辛苦了爹爹，特意从太医院请了位太医一并带了过去。 马车行至宫门前却被一人拦下，我不知是谁竟敢拦下我的去路，心中焦急正待发怒，掀开车帘才见是一脸笑意盈盈的南音。 我只好缓了声与她道：“公主啊，嫂嫂家中有事需即刻出宫一趟，你且回去，有什么事等嫂嫂回来再说。” 谁知她一手提着裙摆，由婢女扶着上了马车，朝我俏皮的一眨眼，道：“南音自然知道嫂嫂这是要回叶府去，南音已得了太后恩准，陪同嫂嫂前去。” 既然是太后恩准，而她已在我对面坐定下来，我便不好再叫她下去。只是我心中疑惑，是南音主动要求还是太后的意思。于是含着探问的意图假嗔道：“嫂嫂不过是回家一趟哪须烦劳公主陪同，你不好好在宫中呆着太后竟也由着你。” 南音讪讪一笑，又颇带神秘的道：“秘密。”我面上只作被她逗乐扑哧一笑，心道果然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