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长安梦

    我知她并未真到生我的气，于是也起了些玩心，玩笑道：“不行的话…那便算了吧，本宫那里还有事，先走咯，公主自便就是了。”

    我说着便抬步向前去，分毫没有等她的意思。她倒是个傲娇脾气，我步子特地放慢了些亦未见她追过来，回过头才见着她气呼呼的择了另一条道走开了，不免又笑了出来，微觉无奈的摇了摇头。

    芝风亦朝着她望了望，含着笑低声与我道：“娘娘，这下南音公主八成是真的跟您闹脾气了。”

    我越发觉得她天性或许是真的这样单纯可爱，心下颇为欢喜，面上却是一叹，转身往鸣鸾宫走，口中道：“那你便只能快些备好点心，一会儿同本宫向公主赔不是了。”

    芝风笑得意有所指，更向我微挑了挑眉。我知这丫头是在笑话我先时还说信不过南音，如今却在乎起她来了。

    我白她一眼并未置言，这宫墙寂寂的尔虞我诈间，能有一人愿真心待我已是莫大的幸事，虽然我还是没闹明白南音与我那样好的原因。

    回宫小寝了一个时辰，又亲自赴了趟温怡宫，在南音那待到沉日西斜才回去，这一天便又这样平常到近乎无趣的走到了尽点。后宫也如是保持着它小心翼翼的平静，只是偶尔有风略过，带起一丝丝波澜。

    然而我心里清楚，这样的日子，一定维持不了太久。

    千篇一律的日子过得如白驹过隙，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稍不留神间已到了五月底。

    入了夏之后天日时常犯闷，我的身体较之那些清凉的时节也显得羸弱了些，终日里懒懒的不大爱出门。

    算算日子已有半月未见萧品棹。又想起昨日前去太后宫里问安，太后突然对我道：“皇后，崇安殿是皇帝寝宫，亦是后妃出入得最勤的地方，可哀家听说你这么长时间了只到过一趟崇安殿，还是因着皇帝的传召。”

    她的话听似平和，似是无意提起，目光却是如鹰般洞悉一切的锐利，她大约是瞧出我与萧品棹之间各自怄着口气了。想来也是，我这三月来不曾主动邀宠，而萧品棹人前对我虽极为爱重，但太后是他生母，怎会不明就里。

    我讨厌配合他在人前的虚假宠爱，而众人退却后，他的冷漠如一道道既粗又利闪着寒芒从我身上穿骨而过。或许是我在闺中的那些年将爱情憧憬得太过美好，或许是萧品棹曾给了我太大的幻想，才叫我如此不愿面对这些。如此，不如不见。

    我恬然一笑掩盖住眼底的异色与心内的泛起的苦涩，柔声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怕打搅了皇上处理政务。”

    我这样的托辞傻子都听得明白，更何况是太后。她顺着我的话道：“皇帝忙于政务，你身为皇后不仅在后宫之事上要为皇帝分忧，更要尽一个妻子该有的体贴。”

    我知她是有意劝我主动改善与萧品棹的关系，于是点头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这才满意的朝我回以一笑，语重心长的添一句：“皇后对皇帝的情谊哀家比谁都清楚，亦清楚你是个有傲骨的孩子。既然两人之间存着些误解，终须有一人主动靠过去，中间横亘的那条河才有被跨越过的可能，你可明白？”

    太后这番话我自昨日思索到今日，也终是想通了。我实在是不能这样消极下去，不能再逃避他对我的误会，他是我午夜梦回都想要一世长安的人啊。

    我亦明白了太后的厉害之处，她看似沉默一无所知，其实早已事事了如指掌了吧。

    我确认了萧品棹现下确然在崇安殿批阅奏章，便精心打扮了一番，亲自替他煲了盅燕窝粥带去看他。

    现下天气虽热还不至炎灼，我乘了轿撵自宫墙垒砌的寂静巷道穿过，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宫人经过朝我行礼。

    拂瑶在一侧替我打了伞，不时有穿堂风飘过来替我驱赶暑热，我用罗帕轻拭了拭鼻尖和额头沁出的点点汗珠，靠在轿撵上便有些犯困。拂瑶与我说话我也是懒懒的回着。

    好不容易到崇安殿时我已险些睡过去了，轿撵落地的一刻像是有所感应般蓦然惊醒，出乎意料的在须臾间一扫了之前的困倦。

    朱安福见了我立刻躬身迎了过来，我扶了拂瑶的手径自闲步到他面前。他自然也看出我来此的意图，只是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而口中已做出反应，拧了眉道：“皇后娘娘您来得刚好，这几日国事繁多皇上昨夜批了一夜的折子，今日早膳也没用几口，一直忙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奴才劝了多次皇上都不肯休息，这样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自上月大楚与越国边境毗邻的两座小城因着贸易间冲突掀起了一场风波后，边境局势越发不安，又赶上西南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流离，萧品棹是个勤政爱民的皇帝，现下怎能不焦头烂额。

    我如此想着不免一叹，接过拂瑶手中捧在的燕窝粥，吩咐她们在外面候着，我独自一人进了崇安殿。

    想是萧品棹潜心政事不喜受任何人打搅，将里头所有的宫人的遣了出去。殿里空旷而寂静，我尽量轻缓了步子，但绣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的窸窣声依旧清晰。

    他早知有人进了来，却依旧执着朱笔埋头勾画着并不抬头看我，大约以为的是哪个进来服侍的宫人。

    我轻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到御案旁替他研墨他亦未发现是我，只是须臾之后，他点墨时目光忽的停留在了我的手上，而后沿着我的手臂一寸寸上移，在看见我的脸时面上瞬间多了几分不悦，冷了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浅浅一笑，将手中的墨锭搁回去，回道：“臣妾听朱公公说皇上近日着实辛苦，今日连早膳都没用好，便煮了些燕窝粥来给皇上补身子。”

    我说着已兀自替他盛了一碗，掌心贴着碗侧试了试温度恰好，这才递到他面前道：“先时还有些烫，凉了一小会儿恰能入口了。臣妾手拙望皇上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