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金粉满堂在线阅读 - 第八章

第八章

也想过坚持,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陈刚失意地说道。

    “你想,以前你是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现在我来了,咱俩就有了伴,遇上什么事都还能有个照应。”洪顺说道。

    “嗯,爸爸,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遭受的罪,我这心里苦啊。”陈刚悲愤地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来到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会遇到,一句话,能忍则忍,能退则退,想办法保全好自已。开始干活了,咱俩一起推车吧。”洪顺边说边站起来。

    陈刚也跟着站了起来,俩人组合在一起,推着运石小车朝坡下走去。

    一连几天,陈刚都和洪顺一起在采石场劳动,中午休息吃饭时,陈刚将身上的那张照片拿出来给洪顺看,告诉洪顺,这是他在老宅里找到的。洪顺接过来一看,原来照片上是盛昌和他叔叔付侍卫,盛昌的容貌洪顺一直没忘,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叔叔才发生的报仇事件,也许盛昌同灵芝会是更加美满的一对。而对盛昌的叔叔付侍卫洪顺则没有多少记忆,因为那晚既是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陈刚说照片放在他身上怕会丢失,特别是因为同他住一个房间的那几个人多次挑事。洪顺说等会回去时找监狱长说说,看能不能将陈刚调到他住的房间。

    收工回到监狱后,洪顺趁吃饭的工夫向监狱长请求调陈刚的房间的事,但却遭到监狱长的拒绝。

    “不行,这个犯人上面要求要严加看管,说是他曾多次逃跑躲藏。”

    “狱长,关这在里还能跑到哪里去呢?就算是跑出去了,他也走不出这山洼地呀。”洪顺说道。

    “这我不管,我是奉命行事,不然出了事我不好交待。”监狱长严词谢绝,不容商量。

    洪顺只好失望地转身回去告诉了陈刚,陈刚默不作声,吃完饭后继续回到自已住的那间房,洪顺眼看着陈刚离去的背影,心里倍感凄凉,知道他回去后又是睡在地上过夜,同房间的那几个人晚上无事就拿他来折磨一下取乐,洪顺担心陈刚想不开,因此每天出工时都会跟他同在一起说说话,宽慰他那渐渐冰凉的心。

    一天早上犯人们出工时,洪顺没见到陈刚出来,就急忙跑去问值勤员,值勤员告诉他说陈刚生病,同意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就不出工了,洪顺跑到陈刚住的房间,趴在窗户里叫陈刚,却听不到陈刚答应,想到他晚上可能没得到好好的休息,也就不再吵他,自已跟着犯人们出工去了。

    下午洪顺同犯人们收工回来后,急忙先向监狱长打听陈刚的情况,监狱长告诉他陈刚起来吃过饭,又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太阳,这会可能又在房间里睡着了。洪顺听后,方放下心来。可谁知道第二天上午,只见同陈刚住在一起的那几个人神情慌张地跑出来向值勤员报告,拉着值勤员进房间去细瞧,值勤员进去了一会,急忙走了出来,匆匆同监狱长耳语了一下,监狱长也快步朝陈刚住的房间里走去,洪顺感觉不妙,急忙跟了过去,却被挡在了门外,一会儿只见监狱长神情严峻地走了出来,吩咐几名值勤员和哨兵进去,用一块木板将陈刚抬了出来,只见陈刚脸色苍白,双眼凹陷,头发倒立,衣裳不整,洪顺一见,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陈刚、陈刚、陈刚啊,你睁开眼来看看我呀,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家去的呀,你怎么就这样先走了啊!”洪顺放声大哭起来,其他围观的犯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监狱长过来劝解洪顺,挥手让值勤员和哨兵将陈刚从院子后门抬出去,找个背静的地方给埋了。

    洪顺慢慢地站起身来,瞪着一双怒目从犯人中一一地扫射过去,当看到同陈刚住在一起的那几个人时,发疯似的冲过去,揪起为首的那人的衣领咆哮道:

    “你们还是人吗?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心吗?他生病了都还不放过他,天天折磨他,现在他死了,你们开心了吗?他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为首的那人先是惊愕,听洪顺这样一骂,低下头既不还手,也不回答,任凭洪顺怒吼着,身边的几个人想过来帮忙,也被他拦住,洪顺发xiele一阵后,监狱长过来慢慢地劝开了洪顺,一路陪着他走回自已住的房间,同意让他今天不出工,洪顺提出要去看着陈刚下葬,说以后才能找着陈刚的坟地好给他挂清,监狱长想想便答应了洪顺,让一个哨兵陪着他一起走出后门去。

    几年过去,在灵芝的精心照料下,孙女一天天地长大起来,一双眼睛水灵动人,头上扎着小辫,天天围着灵芝婆婆、婆婆地叫个不停,祖孙俩简衣缩食,粗茶淡饭,日子也过得其乐融融。

    这天灵芝背着孙女上街去买菜,看到一盆盛开着的水仙花,孙女伸着小手嗷嗷地叫唤,灵芝摸了摸口袋,踌躇子半天摇了摇头,卖水仙花的商贩看到孙女模样心生爱怜,好心地从盆里抽出一枝花递给了孙女,一边笑着对灵芝说道:

    “你这孙女长得好水灵啊,叫啥名字?”

    “唉,她爹娘还没给她取名字呢?”灵芝苦笑着谢道。

    “那,总得先有个小名吧。”卖花的商贩说道。

    “既然她这么喜欢这水仙花,那就叫水仙吧。”灵芝灵机一动地回答道,然后高高兴兴地道了谢,背着孙女买好菜后回了家。

    又是两年过去,灵芝获得批准可以去蓝田监狱探视洪顺,灵芝满心欢喜,想到这一去既能见到洪顺,又能见到陈刚,也好让陈刚看看他的女儿。于是灵芝忙着在家里准备好衣物和一些食品,背起水仙搭乘长途公共汽车去往蓝田监狱,经过长途颠簸劳顿,终于到了离监狱稍远的站台下了车,灵芝顾不上困顿,背起水仙提起包袱跟着同车来的人直朝监狱大门走去。

    灵芝同一大群家属坐在会客室外面的长椅上等着排队,听着值勤员一个个地叫着名字,被叫到的站起来跟着值勤员走进大门去。水仙坐在灵芝的腿上好奇地张望着四周,恬静乖巧,灵芝抱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好容易听到值勤员叫到自已,便连忙站起身来,一手拉着水仙一手拿着包袱跟着值勤员走了进去,坐在隔着铁窗的桌前,不一会儿,洪顺被带了进来,看到灵芝时禁不住跑过来,伸出双手抓住了灵芝的手,热泪纵横。

    “这么年多了,我一直在盼啊,你咋被弄成这样了。”灵芝伤心地说道。

    “你也受苦了,我一直担心着你呢。”洪顺说道。

    “我没事,无论如何我也要等着你。你看看,这是咱们的孙女水仙。”灵芝将水仙抱起来站在桌子上。

    “啊!水仙,那玉兰呢?”洪顺问道。

    灵芝一时低头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停地流,洪顺似乎猜到了什么,嘴里喃喃说道:

    “不会吧,不会吧。老天呀!怎么会是这样啊!玉兰不在了,陈刚也不在了啊!”

    “你说啥?陈刚也……”灵芝说不下去了。

    “我进来后找到了陈刚,他已消瘦成皮包骨,每天去采石场劳动,体力都消耗尽了,晚上回去又受到同住一间房的人欺负,他曾对我说他想见见玉兰就满足了,后来有天他生病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却不知道第二天他就……。”洪顺哽咽着说道。

    “天啦!这是什么世道啊?”灵芝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水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转过身来伸出小手给灵芝擦眼泪。

    又是三年过去,文化革命终于结束,洪顺得以出狱平反,灵芝带着水仙接洪顺回家,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回到了家里,剁馅擀皮包饺子庆贺,水仙懂事地帮着灵芝剔葱剥蒜,灵芝围着围裙忙前忙后,幸福快乐的喜悦溢于言表。洪顺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走过来准备帮忙,灵芝不让他插手,只让他坐在边上逗着水仙玩。

    “水仙,你会帮婆婆包饺子吗?”洪顺笑着问道。

    “外公,我会。嗷,婆婆,等一下好吗?”水仙扬起头一脸神秘地说道。

    “你要干吗?”灵芝不解地问道。

    只见水仙跑进里屋去,一会儿又跑了过来,小手里拿着一个硬币对灵芝和洪顺说道:

    “外公、婆婆,把这个包进去,等会吃的时候,谁吃到这个谁就会长寿的。”水仙说道。

    “哦,真的吗?那就试试。”洪顺好奇地说道。

    于是水仙将硬币包进了一个饺子里,嚷着不让灵芝和洪顺看,灵芝和洪顺笑着闭上眼睛,水仙悄悄地把包有硬币的饺子插进一堆饺子中后,才让灵芝和洪顺睁开眼睛,二人一眼看出了那个饺子,会意地一笑,装着不知道,继续边逗水仙边包饺子,等全部包完后,洪顺带水仙过去洗了手,灵芝则将饺子端进厨房去煮。

    一会儿,灵芝将煮熟的饺子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又弄了几个沾碟,分别放上辣椒、醋和蒜泥,三人围坐在一起,灵芝专门给洪顺开了一瓶酒,倒进小酒杯里,放在洪顺面前,然后给自已也倒了一杯。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咱们家好久没像今天这样的高兴了。”灵芝说道。

    “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一人在家cao劳,还把水仙带大。”洪顺由衷地说道。

    “也是水仙这孩子支撑我挺了过来,只是她从一出生竟连自已的亲爹亲妈都没有见到过。”灵芝不由伤起心来。

    “今后,咱俩既是她的外公外婆,也是她的亲爹亲妈,咱们一定好好地把她抚养成人,让玉兰和陈刚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洪顺说道。

    “外公、婆婆,我吃到这个了。”水仙从小嘴里拿出硬币对洪顺和灵芝说道。

    “啊,水仙吃到了,哈,咱们水仙会长寿的。”洪顺笑着说道。

    “我还要外公和婆婆都长寿,我们都长寿。”水仙说道。

    “对,咱们一家都长寿。”洪顺举起酒杯同灵芝和水仙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晚上,洪顺和灵芝将水仙哄睡着后,俩人躺在床上紧紧地靠在一起,细说着分离后的事情,洪顺转过身,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张发黄的照片递给灵芝,灵芝接过来一看,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让洪顺拿剪刀给她。

    “你要剪刀做什么?剪掉照片吗?这可是陈刚好不容易在老宅的废墟里找到的呀。”洪顺说道。

    “我要剪掉这个仇人,留下盛昌。”灵芝斩钉截铁地说道。

    洪顺依着她,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剪刀递给了她,灵芝不容分说地将照片上的付侍卫剪去,只留下盛昌带着笑容的头像,然后仔细地放进抽屉里。

    几天过后,灵芝同洪顺带着水仙来到布店门前,门檐上“洪氏布店”的牌匾积满了灰尘,但那四颗大字虽然饱经沧桑,仍依然可辩,洪顺让灵芝带水仙稍稍躲开一点,自已则挥动铁锤钣手,将钉在大门上的封条木板给拆卸下来,过路的街坊纷纷驻足围观,议论说多年的“洪氏布店”要重新开张了,洪顺将大门打开,灵芝带着水仙跟着一起走进布店,店里桌子上、柜台上、案桌上等等全都积满尘土,椅子、布匹东倒西歪,地上散乱着各种物品。

    “婆婆,这里好脏呀。”水仙说道。

    “水仙,你先到门口去玩,等我们收拾干净再进来。”灵芝说道。

    “我要帮外公和婆婆一起收拾。”水仙边说边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尺子。

    “好,我们一起收拾,争取让布店早日重新开张。”洪顺说道。

    于是三人一起挽起衣袖,扫地、抹桌子、捡拾物品、打扫蜘蛛网等,将布店里收拾得焕然一新,洪顺搬出楼梯,架在门前,然后动身爬上去,将门檐上的牌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看着这块牌匾,洪顺不由想起了自已的爹娘,想起了和灵芝的初次相识,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现在却全都涌上脑海,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曲折,这么多的生离死别,能同灵芝重新相厮相守,洪顺真心地感到由衷的欣慰,祈盼着今生再也不要同灵芝分开。

    一个星期后,在洪顺和灵芝的cao持下,“洪氏布店”重新开张了,洪顺点燃了门前的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引来众多街坊邻里捧场,店门前新贴上洪顺亲手写的对联,店里面布置得喜庆祥和,围观的行人纷纷走进布店浏览着,见到灵芝纷纷道喜,灵芝带着水仙笑容满脸地一一表示感谢。

    可没想到有一天,洪顺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差点跌倒在地,灵芝慌忙上前将他扶住,关切地寻问道:

    “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能吓我。”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洪顺坐在椅子上说道。

    “不行,你脸上都出汗了,还是到医院去看看吧。”灵芝焦急地说道。

    “不碍事,你别担心。”洪顺安慰灵芝说道。

    然而灵芝不管洪顺再怎么坚持,仍强行地将他带到医院去检查,当检查结果出来时,给了灵芝当头一棒,洪顺由于长期积劳成疾,身患多种病症,特别是胃癌已全身扩散,医生劝灵芝多陪陪洪顺,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灵芝拿着检验结果走出来,两眼无神,步履沉重,脑子里想着为何磨难要一直纠缠着自已,不肯放过自已,她宁愿是自已得上这个病,也不愿意让洪顺再受到病魔的煎熬,一家人的快乐生活才刚刚开始呀,却又要经历一场生离死别,灵芝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她宁愿随着洪顺一起走。

    看着灵芝强忍痛苦的模样,洪顺心里早已明白,伸出手拉着灵芝说道:

    “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我能活到今天,已是十分地满足了,你不要太难过,老天爷虽然绝情,可还是把水仙留给了你,有水仙陪伴着你,我也安心。”

    “不,我不相信这会是命运的安排,你别灰心,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灵芝用手擦去眼泪坚定地说道。

    “不用了,你现在能陪在我身边,同我走完这最后的旅程,我这辈子也值了,等到了那边,我同他们也好交待。灵芝,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死后,你一定要把玉兰和陈刚平反昭雪的事情办好,他们死得太怨枉啊,特别是陈刚,他本可以是好好地在工作上有一番作为的,却被这样折磨致死,他心中有太多的委曲和悲愤。咱们玉兰也是,在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年龄,却要遭受那样多的屈辱,他们都是含冤而死的,你一定要为他们伸冤啊。”洪顺流着眼泪说道。

    “你放心,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含笑。”灵芝慎重地说道。

    随后灵芝多方寻访,四处求医问药,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倾尽全力去做,然而洪顺却已是病入膏肓,任何药物都已是无济于事,病情一天天地加剧恶化,人已骨瘦如柴,三个月后,终究还是撇下了灵芝和水仙撒手人寰。

    灵芝将洪顺安葬时,专门在玉兰坟墓的旁边预留出了一个xue位,并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将陈刚和玉兰平反昭雪,让他们夫妻同归一处。

    在古城开展一系列的拨乱反正中,根据对案件的核查和群众的上访举报,白丽因存在重大违规违纪嫌疑而被隔离审查,随着案件的调查深入,白丽的所有职务均被免除,白丽深知自已犯的罪孽深重,加上与吴昊的婚姻也早已是貌合神离,于是对组织上要她交待出所有的一切都不隐瞒,只向组织上提出了一个要求:同意办理她和吴昊离婚,她和吴昊唯一的儿子以及俩人共同的财产她都不要,全部判给吴昊。吴昊得到通知后,带着儿子吴兴明来到了看守所同白丽见面。

    此时白丽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一头短发散乱着,双眼无神,一脸的漠然,看守员来通知她去会客室时,白丽心里已猜测到是吴昊父子。儿子从生下来以后,就一直是吴昊带着,白丽整天忙于外面的事,同儿子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因此在儿子的眼里只有爸爸和姑姑叔叔。

    白丽走进会客室,隔着铁窗,只见吴昊拉着儿子站在外面,看守员示意白丽坐下,吴昊也带着儿子走近来坐下,俩人相互对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白丽将视线转向儿子,只见他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白丽。

    “兴明,我是mama,走近一点,让mama好好看看你。”白丽轻声对儿子说道。

    可兴明却紧贴着吴昊,不肯走上前去,吴昊搂过兴明,指着白丽对他说道:

    “是mama,别怕,有爸爸在这里呢?”

    “她干吗要在里面?”儿子小声地问道。

    白丽听到儿子这样一说,一时心里黯然,前倾的身子也不由跟着朝后靠去,双手抱在胸前,闭上眼睛仰了一下头,叹息了一声。

    “你来找我是叫我在离婚书上签字的吧,拿过来吧,我签。”白丽淡然地说道。

    “你真的要想同我离婚吗?”吴昊问道。

    “为了你,更是为了儿子,咱俩还是离了的好,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将儿子好好地培养成人,我就满足了。”白丽说道。

    “我们之间一直是有很大的差距,我也知道自已没有多大的能耐,帮不上你什么,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觉得自已内疚。但是,你能不能再好好地考虑考虑,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只有诚心诚意地改了就好。”吴昊说道。

    “可惜已经太晚了,没有谁能救得了我,我只希望不要因为我而影响到你和儿子,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对你做的了。”白丽说道。

    “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尽管说。”吴昊说道。

    “没有了,把离婚书给我吧,我签了字,这心里也就平坦踏实了。”白丽说道。

    于是吴昊从包里取出离婚书递给白丽,白丽接过来,并不看上面写的内容,只管在落角的地方签上名,然后递给吴昊,站起来,转身看在眼里了儿子一眼,扭头朝门口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吴昊痴痴地看着白丽离去,心中惆怅,慢慢地站起来,一手拿着离婚书,一手牵着儿子,转身走出了会客室。

    灵芝带着水仙拿着陈刚和玉兰的申诉状一个个单位地去寻访申诉,有关单位接到灵芝递交的申诉状后,立即展开了调查取证,还专门组织相关人员去到看守所,找到白丽一件件地核实,白丽对自已犯下的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一五一十地全盘交待了对陈刚和玉兰的打击迫害,调查取证人员听到白丽说出来的一件件发人深省的陷害事件,都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令人发指,对眼前这位曾经在古城叱咤风云一时的造反派头目的所作所为感到由衷的厌恶。经过大量的取证和调查核实后,陈刚和玉兰的案件已基本清楚,调查组于是将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一致认为陈刚和玉兰的案件是古城最大的一起冤案,为了唤起民心,充分做好古城的拨乱反正工作,告慰逝者,安抚家属,决定将陈刚和玉兰的案件作为古城的首桩平反昭雪案件来办理。

    办案组的人员带着上级的指示亲自来到“洪氏布店”找到灵芝,将上级的指示精神全部告诉了她,灵芝听完,手里拿着的尺子一下子滑落在地上,接过“平反昭雪书”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紧紧地贴在自已的胸口,闭上双眼仰天一声长叹: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陈刚啊、玉兰啊,你们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

    身边站着的办案人员和前来扯布的人都不由得对灵芝一家人的遭遇表示出深深的同情和惋惜,水仙从地上捡起尺子,走进灵芝身边拉着灵芝的衣角叫道:

    “婆婆、婆婆,你咋的啦?”

    灵芝蹲下身,一把抱住水仙,禁不住放声痛哭,办案人员也不由黯然落泪,从地上捡起灵芝手中落下的“平反昭雪书”重新放在灵芝的衣袋里,劝慰着灵芝,几位街坊邻居获知情况后,都过来帮着一起将灵芝拉起来坐下,办案人员询问她可有什么要求,灵芝止住哭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提出希望能将陈刚的坟墓从蓝田监狱那里迁过来,同玉兰合葬在一起,办案人员用笔记录下来后,答应回去后向领导汇报,随后又对灵芝安慰了好一番,才转身回去。街坊邻居帮着灵芝将店门关上,送她和水仙回到了家里。

    灵芝带着水仙分别给洪顺、陈刚和玉兰一一地烧了柱香,透过徐徐升起的青烟,恍惚看到洪顺朝她露出了微笑,陈刚拉着玉兰欢快地飞跑,灵芝心里陪感宽慰。

    “婆婆,我饿啦。”水仙轻轻地拉着灵芝小声地说道。

    “哦,饿啦?好,你告诉婆婆今天你想吃点啥,婆婆给你做。”灵芝蹲下身对水仙说道。

    “我想吃红烧rou。”水仙说道。

    “行,你先吃点饼干等着。”灵芝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过饼干盒,打开盖子递给水仙,然后转身进厨房去做饭。

    晚上,灵芝招呼着水仙睡着后,自已拿着芭蕉扇一边扇着风一边沉思着,从小时候经历家庭变故以来,自已就一直在走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有平坦时的欢笑,有曲折时的坎坷,而更多的则是失去一个个亲人时的悲痛,这一路走过来,经历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如今自已也已是两鬓白发,看着熟睡的水仙,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地长大,不要再经受玉兰和陈刚的磨难。

    几天后,在古城大戏楼会场隆重召开了陈刚和洪玉兰夫妻的平反昭雪大会,陈刚和洪玉兰的黑色画像高高地挂在墙上,四周扎着小白花和长青树,台上两边贴着白底黑字对联,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哀乐,灵芝带着水仙被工作人员请上主席台就坐,全城人都哄动了,纷纷涌进会场驻足观看,会议主持人首先号召全体起立,为逝去的陈刚和洪玉兰默哀三分钟,接着两名女公安将白丽押上主席台,只见白丽面色苍白,神情冷漠,被押着站在台子右侧,灵芝一眼看到白丽,立即怒火中烧,想要站起身来,被身边的工作人员好心地安抚住,一名领导走上台前,首先宣读对陈刚和洪玉兰的平反昭雪决定,接着另一名领导介绍了陈刚和洪玉兰的生平事迹,然后会议主持人请灵芝走上台前,控诉白丽对陈刚和洪玉兰的迫害,灵芝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上前去,会议主持人急走几步过来扶着灵芝,将灵芝带到台前,灵芝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直盯着白丽,白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然而一见到灵芝那双怒目的眼睛,立即低下了头。

    “好你个白丽,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啊,你那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劲头哪去了?玉兰和你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一起参加工作,你就那么下得了狠心,把她活活地折磨致死。陈刚好好的一个人,和你无怨无仇,你却要费尽心机地陷害他,一次又一次的抓他,他是受不了你们的迫害才跑出去躲的呀,可你就是不肯放过他,躲百货公司,你去把他抓回来,躲进那阴森恐怖的斜门歪道,你也要把他抓出来,把他送进了蓝田监狱都还要安排人去折磨他,直到他死。洪顺一辈子小心谨慎地工作,却被你诬陷成特务,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可你眼里学会过尊重人吗?抓他、批他、斗他,送他进监狱。我开的布店是解放前洪顺父母留下来的,我这一辈子给无数的人做过衣裳,价格公道,老少无欺,却被你说成是资本家,带人砸我的布店,封我的门。你、你、你还有一点做人的良心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好好的青龙洞摆在那,你却无法无天地要去砸,街上的牌坊和古建筑,都被你带人砸坏,你不仅是我灵芝一家的罪人,也是咱们古城的罪人。”灵芝边说边转过身,招呼水仙走上前来。

    “大家都看看吧,这是陈刚和玉兰唯一留下来的女儿,从生下来那天就没见到过自已的亲爹亲娘,一直是同我这个当婆婆的生活,难道她就不想她的爸爸mama吗?可是她同他们永远阴阳两隔,只有从照片上才能看到她的爸爸mama长的什么样啊!”灵芝悲愤地说道。

    “婆婆,我要爸爸,我要mama。”水仙放声大哭起来,那凄惨的哭声深深地刺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一时大家都不由流下泪来。

    “好孩子,别哭,记住这个恶人,永远记住这个咱们家的仇人。”灵芝边说边给水仙擦去眼泪。

    主持人边擦眼泪边走上前来扶过灵芝和水仙重新坐回主席台,然后挥起手喊道:

    “打倒白丽!为陈刚和洪玉兰申冤!”

    在场的人都禁不住跟着呼喊起来,白丽低着头,禁不住浑身发抖,面如死灰,一名领导走上前来,挥手让两名女公安将白丽带了下去,然后宣读了两项决定,一是补给陈刚和洪玉兰的遗孤水仙平反昭雪费用,二是应家属要求,明天将陈刚的遗骸从蓝田监狱运送到古城,同洪玉兰安葬在一起。在场的人纷纷为这两项决定鼓掌,灵芝听后满含泪花,不停地说着谢谢。

    第二天下午,一辆车扎着黑纱,车前挂着陈刚的遗像,缓缓地驶进了古城,后面还跟着两辆小轿车,沿街的人都纷纷退让,驻足凝视着车辆通过,灵芝抱着水仙坐在后面小轿车里,由于长途的奔波,水仙已经靠在灵芝的身上睡着了,灵芝也是满脸憔悴,回想着第一次去蓝田监狱探视洪顺时,得知陈刚被埋在监狱后面一个背静的地方后,硬是带着水仙找了过去,沿着崎岖的田粳小路,按照洪顺给她的提示,终于在一个山洼处找到了陈刚的坟地,看着陈刚被孤零零地埋在这里,灵芝心中倍感伤心,虽然陈刚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可他既然同玉兰结了婚,那他就是洪家的人,岂能让他一人抛尸在这荒野地。因此当办案人员询问她有何要求时,灵芝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将陈刚的遗骸运回来,归葬入洪家的墓xue地,陈刚生前已经受尽了同玉兰的分离痛苦和东躲西藏的孤单,死后不能再让他流落在外,同时也好让水仙能时常在自已的亲爹娘坟前尽孝。

    三辆车开到离墓xue地约百多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因前面的路太窄,车子开不进去,于是只有停下来,将灵柩从车上移出,由几个人抬着走进去,墓xue地这边早已有人在等着,并挖出了墓xue,一行人缓缓地将陈刚的灵柩放了下去。

    “陈刚,你安心吧,你现在再也不是一个人孤单单地流落在外面了,这里有咱们家里的全部亲人,玉兰也在这里等着你,你们夫妻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团聚了,我也可以安心了。你们这下放心吧,没有人能再把你们分开,水仙会记住你们的,清明节也会过来看你们的。”灵芝带着水仙一边撒着花瓣一边大声地说道,其余人帮着铲起土撒下去。

    由于白丽犯下的罪孽深重,经过大量的收集取证,人民法院对白丽提起了公诉,白丽在法庭上对起诉的事实全部都供认不讳,并愿意接受一切判决,经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后,并报请上级法院核实,决定依法判处白丽死刑。

    临刑前,吴昊带着儿子兴明来到监狱,最后一次探视白丽,白丽一路低着头,在看守人员的监护下走进探视室,坐到指定的椅子上,抬起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睛漠视着吴昊。

    “你还来干啥?来看我现在的样子吗?”白丽冷冷地说道。

    “我只是想让儿子知道他还有个妈,虽然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可她永远都是儿子的妈。”吴昊说道。

    “我死后,没有别的要求,能每年清明节到我的坟前烧柱香就行。”白丽说道。

    “这个你放心,我会带儿子做到的,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吴昊问道。

    白丽盯着儿子兴明看了良久,慢慢地说道:

    “我这辈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死不足惜,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受到我的牵连,儿子交给你抚养我是放心的,希望你好好地教育他,把他培养成人,别学我,我会在那边保佑你们的。”

    吴昊拉过儿子兴明,指着白丽教他叫mama,可兴明只是直直地看着白丽,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不肯开口叫,白丽挥挥手,让吴昊不要为难兴明,能在临死前还能够见上儿子一面早已心满意足,不会再存有更多的侈望。

    两天以后,白丽被枪决,吴昊独自去到刑场给白丽收了尸,将她埋在铁山溪的一处河滩边,因为吴昊觉得这里是白丽最好的归属之地,没有****,没有纷争,只有洁白的云彩、清澈的河水、碧绿的翠竹、光洁的河滩,这一切会将白丽那曾经蒙尘的心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