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欲加之罪
不错，这就是谢敏和谢攸商定的一石二鸟之计。 本来，谢敏只是想琢磨出个什么小小的计策，能够让黛瑾重新对采芝和采萍充满信任，就算不是身边唯一的心腹，至少也得能让这二人常常在身边伺候着，这样才能够及时掌握黛瑾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黛瑾到底是因为什么开始怀疑了采芝采萍，不过既然只是冷落，并没有赶走，就说明她也没有十分确定对这两个丫鬟的疑心。只要稍微给点机会，也许就可以改变现状了。 当谢敏脑子中闪现出“忠心护主”这个思路的时候，突然便灵光一现，想到，这个计策，也许不仅仅可以让黛瑾既感激又愧疚的重新死心塌地的信赖谢家送来的两个婢女，更还有机会狠狠的打击一下那个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王熙云。 毕竟，如果是想上演一出假装加害的好戏，那最终也得给黛瑾，给顺王爷一个妥妥当当的说法，不然若是他们查不出幕后的黑手到底为何人，那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婆子赖嬷嬷，其实本身就是熙云身边的人，只是并不是什么心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估计熙云自己都不知道，她的院子里面有这样一个老嬷嬷的存在。 赖嬷嬷所说的那些关于老伴儿、儿子、孙子的话，也确实不假。这是采芝和采萍两个，费了不少的功夫，暗地里偷偷打听出来的。 于是两人偷偷跟赖嬷嬷说了，她这可是给贵妃娘娘做事，虽然事成之后会有些委屈，但是一定会给她的宝贝孙子一笔相当可观的钱财，还能送他去学里跟着先生念书，不用再做一辈子的奴才。 赖嬷嬷听到这话，虽然也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想想又不是真的下毒害人，只是虚晃一下而已，谈不上伤天害理，也就应了下来。 至于诬陷熙云么，这赖嬷嬷一直也不怎么待见这位云姨娘的骄横跋扈。以前做侧王妃的时候，对于手下人的苛刻自然是不必说，就算现在没有了封号，没有了名分，对身边伺候的人，除了碧纹翠痕两个还好之外，也还是常常凶巴巴的。 遵照贵妃娘娘的意思，诬陷这样一个姨娘，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拿着采芝事先从谢攸那里得到的毒药，赖嬷嬷做好了有毒的枣泥糕和桂花羹，采芝也下了下狠心，在自己的身上真的弄出了些像模像样的伤口。再加上采萍在黛瑾院子中的接应，趁着没有其他人注意，放了赖嬷嬷进去，三人便合心合力上演了这样一出好戏。 当然这一切，除了当事的三人之外，就只有谢攸谢敏兄妹知情了，黛瑾还被一切都蒙在鼓里，而王爷所听到的，也只是赖嬷嬷现在说出的这套早就演练好的台词。 王爷面对这件事，还是十分小心的，虽然说一时间气愤震惊自然是无以言表，可是稍稍冷静下来，也不敢太轻举妄动。 毕竟怎么说，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也算是谋杀未遂，若是真的按照王法来处置，那熙云和这婆子几乎就是死罪难逃了。 还是叫来熙云，给她一个辩白的机会吧。 可是，对于这样的事情，现在的云姨娘，哪里还辩得白。 管家都说了，这赖嬷嬷确实是熙云院子里服侍了好几年的，任凭熙云再怎么矢口否认自己认识她，赖嬷嬷都已经是一口咬定，就是云姨娘偷偷买通了自己。 熙云心中急的火急火燎，虽然曾经多次想要伤害过黛瑾，却没有一次真正成功，反倒把王爷越来越往黛瑾的身边推。 若是以往的任何一次，她都可以承认，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是自己所为，却被一口诬告压得死死的不能翻身。 翠痕和碧纹两个，也试过竭力替熙云证明清白，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证明有罪容易，一张口，说得所有人都可以相信。可是证明无罪太难，在熙云和黛瑾过去的过节面前，一切说辞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王爷心想，熙云曾经那么多次尝试伤害黛瑾都没有成，那么如今她不过就是又多尝试了一次而已，竟然也算不上多么意外了。 如果说上一次找马神婆寻蛊，让王爷对熙云彻底失去了一点点夫妻之情，那么如今，王爷自己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点点喜悦，终于抓到了熙云一个致命的把柄。 熙云看到王爷对自己所有的恳求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甚至恨不能尽快就定了自己的罪，也渐渐失去了分辩的欲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她王熙云早已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这个恶毒狠辣的印象，就算现在这桩事，是给过去所有的往事赎罪，也不算委屈吧。 想到这里，熙云似乎自己都能想通了一样。凭他是谁想要冤枉于我，都无关紧要了。 回忆一下从黛瑾第一次以一个婢女的身份进入顺王府以来，自己对她所做过的一切一切，熙云竟无比的释然。 这件事，是有人诬陷了我，可是这桩罪，我却不冤。熙云心中这样暗暗的想着，如果不是那丫头命好，估计早死在我手里好几回了吧，那这一次，就也算是我为那好几回栽倒的好了。 熙云也想过了，反正这好面子的王爷，也不会对自己怎样吧，就算是让自己在这府中做最低一等的侍妾，甚至是撵出府去，回到王家，也不见得比过去的这些日子差到哪里去。 王爷见熙云不说话了，也止住了疯狂的哭声，只想着她是无力辩白了，便高声喝到， “顺王府家门不幸，出了这等狠毒的妇人。来人啊，把她扭送去见官，同这婆子一起，告他们一起谋害杀人未遂！” 什么？ 这一句话，别说是熙云，就是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是非同小可的吃了一惊。 若是告官，那可就闹得世人皆知了啊，这是大大的家丑，平时最爱护着门面的顺王爷，怎么会这样做呢？ “王爷，王爷，求求您，不要告官，不要告官呀，您想怎么发落都行，您要是为了出气，您打死我都行，您不要告官……” 刚刚止住了声音的熙云，突然开始大哭大叫。 现在，她真的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她知道，王爷要告官，就是想要了自己的命，那如果非要以死谢罪，她愿意接受，但是，她要死在这王府里才可以。 因为，如果告了官，那所有人都会知道，王家的女儿，曾经御赐的王妃，最后的下场是一个阶下的死囚。 这不仅是熙云自己无法想象的结局，更重要的是，这将对刚刚有些回转的王家，造成无法预估的打击。 那礼部的父亲，估计在官场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天天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纷纷吧。 王爷听着哭声正心烦，便看到迎面走来了一群人，原来内院的各位夫人姬妾也都听说了，纷纷前来劝说。 温夫人是头一个要劝王爷息事宁人的，“王爷，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儿，现在还只是咱们府里自己人知道，倒也罢了。若是给外人知道了去，王爷，世子，还有各位公子小姐的脸面，可往哪里搁呢。” 贤姬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符合着说道，“是呀王爷，看在云姨娘是御赐的份儿上，您若是坚持要送官，别的不说，就是皇上的脸上，也不大好看呀。” 这话，倒是提醒了王爷。 从古至今，还没听说哪个御赐的王妃，被送官的，更何况是毒杀人这样的死罪，要是他顺王府开了这个先例，可真不只是现在丢人，而是后世都颜面无存。 可是现在的熙云，已经是府里无名无分的一个小小姬妾，再低，也低不到哪里去了，就这么留着她在府里，怎么对得起黛瑾呢？ 王爷回头看看坐在椅子上的黛瑾，她到现在为止，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其实黛瑾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有些什么想法。 如果说最初发现有人要毒害自己，心中是充满了愤怒的话，现在，那些愤怒已经开始慢慢消去，剩下更多的，是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身为一个弱女子，从不害人，也历经了家破人亡，沦落为奴，屈身为妾等等各种的不如意，到头来还要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所算计伤害？ 后来，听说又是熙云，这不解便更加加重了一层。 之前熙云的种种伤害，在黛瑾心中留下的是难以抹去的痛苦和恨意，只是生活中的坎坷还太多，她完全没有精力来照料自己的这份心头之恨。 可是现在，现在的熙云，已经几乎没有任何要伤害自己的理由了，她为什么还不放手？ 也是因为恨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恨，可是那情绪应该是相似的。而这种情绪，竟然这样可怕？ 黛瑾坐在这里，看着哭叫得已经开始有些抽搐的熙云，突然恨不起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母亲，因为腹中的另一个生命，黛瑾开始去想，我到底要给我这孩儿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去生存，去长大？ 王爷走到黛瑾的身边，问道，“瑾儿，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本王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置。这样吧，一切都听你的，毕竟这毒妇要害的人也是你。你说怎样，便怎样好了。” 熙云听到这话，跪行着爬到黛瑾跟前，双手抱着黛瑾的小腿，眼泪鼻涕一起留下，大声说道， “瑾夫人，瑾夫人，今生今世，熙云对你不住的地方太多，就是想要分辩，也是没什么好分辨的了。只求瑾夫人许我一个体面的了断，我就是做鬼，也保佑你和孩儿，生生世世，平安富贵……” 不知为何，面对平日里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王熙云，黛瑾竟然觉得她这话十分真心。 也许因为自己也曾经做过那个跪在下面的人，黛瑾并没有想让她下场惨淡的愿望。 “回王爷，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府里若是闹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情，只怕不吉利。就算为了给孩儿积德，照妾身看，此事，便罢了吧。只要云姨娘此后可以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我就满足了。” 王爷小小的吃了一惊，不过想想倒是也有理，“好，那就算为了孩儿积德，此事，就不必告官。从此以后，王氏就移居东脚门的那个偏院中，除了陪嫁的丫鬟，不许再有旁人伺候，每月的例银，就按照丫鬟的分例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