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们是团队
晚饭后到熄灯前是学员们的自由时间。梁三儿走进宿舍后直接无视屋里的其他人,快手快脚地把自己洗涮干净后,一咕噜钻进被窝,准备好好睡一觉。 今天,他确实感觉到累了。 宿舍里的其他男生可没有像他这样无忧无虑,大家这会儿把白天的学习笔记拿出来,相互对照着补充完善,誊写清楚。这些内容都是必须要掌握的,到时候课程结束的时候学校要作为考核项进行检查。如果谁通不过,上级会强令继续学习,期间不给安排任何工作。 所幸建校以来所有的学员都是艰苦环境锻炼起来的,或者是胸怀革命理想的知识青年,大家上进的精神头都很旺盛,求知的欲望同样旺盛,倒也没有出现过谁会考核不过关。反倒每届都有拔尖破纪录的优秀学员。 现在梁三儿进来第一天就这样,一股不祥的念头盘旋在第五班的学员们心头:不会建校以来被留级的记录会出现在第五班吧?这要是破了这个记录,第五班的学员走到全国都会被笑话的。这不仅仅关系个人荣辱,更关系全班的声誉。 见梁三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弛然而卧,刚刚还响着嗡嗡声音的宿舍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一脸惆怅地看着梁三儿,脸上露出耻与为伍的神情。 相互用眼神推让着,最后班长苏海东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向梁三儿走去。 “梁镇云同学。” “呼~呼~zZ” “咳~咳~梁镇云同学。” “呼~呼~zZ” 没办法了。苏海东只好伸手在梁三儿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 “干什么?”梁三儿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他,语气极为不善。 苏海东心底实在无奈,但表面还是很顾全大局:“梁镇云同学,你今天刚来,大家伙都没来得及相互认识一下。我就从我开始,我是咱们五班的班长,我叫苏海东,我是从上海来的。你旁边铺位的这位是…” “啥米?”梁三儿猛然一声怪叫,打断了苏海东的话:“你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苏海东有点莫名其妙:“我说我是从上海来的。有什么不对吗?” “哇!” 梁三儿大惊小怪:“上海?我说老兄,你有没有搞错啊,从那么远的地方跑这里来干什么呀?难道是你从小性格有缺陷影响到正常思维了吗?” 苏海东突然有种掐死梁三儿这个坏小子的冲动。 他缓缓吐了口气:“我没有。我的性格也很正常。正是因为我来自沦陷区,更加知道当亡国奴的痛苦,更加知道日本人的凶残和把中国人不当人的种族歧视,也更加深知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中国和民族未来的希望,也只有中国共产党的主张才是最代表中国各阶层利益的。到这里来,我是投奔革命圣地而来,到这里来,我充满了自豪,从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 “老兄,你真刻板和严肃。”梁三儿由衷地告诉苏海东他的印象。 无所谓的笑笑,苏海东大度地不与梁三儿计较这些口舌之争。他拿出厚厚的一摞自己的笔记本递到梁三儿的枕头边:“梁镇云同学,你来得迟,拉了几个月的课程。作为班长,我有必要帮助你,这里是我这几个月整理的笔记,先借给你去誊抄。等你全部抄完了再还给我。这样你就有学习的资料了。希望你抓紧时间掌握这些知识,跟上全班的进度,与大家共同进步,共同成长,共同为革命事业做贡献。” 梁三儿无奈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在炕上:“老兄,你真是个细心人。请问您贵庚几何?” 苏海东一愣:“我今年24岁。” 梁三儿嘴里含糊地嘟囔着话,看脸色是被苏海东的执拗和呆板打败了。 苏海东没听清,以为梁三儿问他什么。追问到:“梁镇云同学,你说什么?” 梁三儿赶紧大声回答:“哦,没什么。我说真是太感谢你了。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我打算要向你学习,看以后有没有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 苏海东被梁三儿说得有点难为情:“我是班长,咱们五班是一个整体,我帮助你是应该的。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优秀?班里大家伙其实平时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你才来,还不知道而已。以后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梁三儿肚里暗道:“哇塞,才20出头,搞得自己跟个老夫子似的,不看你长相,我以为你已经七老八十呢。你帮助我?帮我像你一样老吗?那你帮个头啊,我宁可你明天就完蛋。” 想归想,梁三儿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谢谢班长,谢谢大家。不过我今天真的很累了,能不能让我从明天开始学习呢?现在我的状态真的没力气学嘢!” 苏海东温和地笑道:“那当然。今天是你上学的第一天,从一个较为宽松的环境一下进入严肃紧张的学校,肯定需要过渡。你先休息吧,我让大家背书和讨论的声音小点,尽量不影响你。明天记得早上要早起,起床号响后三分钟必须到达cao场出cao。如果去迟了会被处罚的。” 梁三儿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一下歪倒在枕头上,连招呼都没打就呼呼睡着了。 宿舍里的其他男生面面相觑,梁三儿如此的油盐不浸和特立独行实在是大家没有想到的。实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他打交道? 苏海东转过头做大家伙的思想工作:“好了,大家都小声点。梁镇云同学刚来,难免不适应这里,需要有个过程,我们大家既要体谅,也要帮助他。今晚没重要的事儿,大家也都早点睡吧。” 靠门边的一个体形微胖的男生有点吃惊地看着苏海东:“可是班长,这样岂不是我们大家伙照顾他一个人的情绪了?这不符合少数服从多数的集体主义观念吧!”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明显也露出不满的神色。 苏海东走过去拍拍小胖男生的肩膀,面向大家做工作:“我们不能这样理解。如果他和我们一起进校,现在肯定不能这样。但是他毕竟刚来,许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他没有接受过教育,并不理解。要适应这里的管理,融入我们的大集体,这需要时间和过程,也需要我们大家的帮助。大家还记得吗,我们全班不让一个人掉队的口号?既然他现在成为我们中间的一员了,他就是我们的战友,我们的同志,我们的伙伴。我们决不能让他掉队。大家能做到吗?” 不得不说,苏海东作为班长确实在思想动员方面有过人之处,短短的几句话顿时让宿舍里的不满一扫而空,大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脸上露出认同的神色。 宿舍里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灯也熄了。 这在勤奋好学的其他窑洞群中,显得特别的突兀和醒目,甚至搞得巡夜的教员也很惊愕,不明白五班的男生们今天怎么了?竟然一改平常勤奋的惯例,这么早就熄灯休息了? 这一切,梁三儿都不知道。窑洞里,他的呼噜打得惊天动地,毫不为外界所影响。至于外界受不受他影响,梁三儿才不管呢。 “嘀嗒~嘀嗒~嘀嗒嘀” 起床号在拂晓的暗色中响了起来。 苏海东立即惊醒。他大声喊道:“起床了,快起床集合。穆明远,你快叫一下旁边的梁镇云,别让他迟到了。” 穆明远答应一声伸手去推旁边的梁三儿,却推了个空。心里一惊,用手一摸,发现梁三儿的铺位没有人,连被子都已经叠起了。 “不会吧?”穆明远一声惊叫。 “怎么了?” 正在忙着穿衣提鞋的男生们被穆明远的叫声吓了一跳,赶紧问他。 穆明远不可思议地喊道:“梁镇云已经起床出宿舍了。他那样懒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起得如此早?” cao场上的静谧被纷沓的跑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打碎。梁三儿在五班的队尾轻松洒意地跟着跑步,旁边的小美女陈曦已经开始微微气喘,额头有潮潮的汗意。 班里就他俩个子最高,在男女混编的班中,最后一排的位置就留给了他俩。 昨天陈曦高超的射击技术给梁三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梁三儿实在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是位射击高手,于是改变了对她是花瓶的印象,今天换了一副和善的脸色,好像昨天俩人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地跟她打招呼:“嗨,早啊!陈曦同学!我叫梁镇云,很高兴认识你!” 跑了这么久,陈曦开始有点气喘,压根儿没多余的力气和他废话。何况,昨天梁三儿调戏她的仇恨还深埋心底呢,哪儿有那么大的肚量一笔勾销。
她没理梁三儿,横了他一眼继续跑步。 梁三儿碰了个软钉子,知道陈曦还在记昨天的仇恨。想想昨天自己借戏弄她扰乱课堂,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难得的拉低姿态说:“好吧,昨天的事儿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今天开始我们和好吧,谁让咱们是一个班的同学呢,以后我还要靠你多帮助我进步呢。” 陈曦继续跑步。 过了一会儿,她压低声音说:“昨天你的做法太恶劣,缺乏对女性最起码的尊重,我不可能原谅你的。” 梁三儿继续纠缠不休:“别呀。我都说我错了。你总得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能让我永远站在坏人堆里吧!你得帮助我,不然我怎么从你的对立面和你走进同一个战壕里,成为你的革命战友呢!” 陈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因为直觉。我总感觉你像地痞流氓多过像一名八路军战士。” 梁三儿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喂,喂。革命战士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凭什么说我像地痞流氓呀?我告诉你啊,我不仅现在是一名光荣的革命战士,而且我在绥远的时候,也曾英勇作战,杀敌无数,战功卓著。光我亲手杀死的日军没有一百也有七十的。如果像我这样的英雄人物都算地痞流氓的话,那中国就没有好男人了。也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当英雄。” 陈曦的娃娃脸上送给梁三儿一个嫌弃:“你年纪轻轻的不吹牛会死吗?昨天我就打听了你的底细。是,你在绥远工作过,但你从事的是地下工作,根本不可能和日军真刀实枪作战的。哪儿有杀敌的机会?要不是你爹,你还没资格进校呢。” “鄙视。这是赤裸裸地鄙视。”梁三儿不愿意了。 “说什么呢?谁没资格啊!嗷,我没资格,那你有资格?你凭什么啊?就凭你长得像花瓶似的?” “你?!”陈曦被梁三儿气着了。 不过很快她就稳住情绪,眼珠一转,又笑眯眯地告诉梁三儿:“我凭什么?因为我是知识青年啊!你不知道吗?五班主要是由各地知识青年组成的,不像其他班那么多样。我是大学生,来到边区后就分配来这里上课学习。你呢?我听说你爹花了一瓶酒的代价就让你进来了。不过呢,这倒也比较贴切你的特征。” 梁三儿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有什么特征?” 陈曦的眼睛像月牙儿一样弯了起来:“酒囊饭袋呗!” “你!” 梁三儿平生第一次被小丫头片子气着了。 他呼呼喘了两口大气说:“你牛什么呀?别看你上过大学,可我会的你不一定会呢。你肚里的知识也不一定有我多。除了举个大学生牌子瞎嘚瑟,你还能干啥?” “我告诉你,我是不屑学教员的那点知识。我要认真学,你们全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陈曦高傲地扬起头:“吹牛谁不会?说到做到才算数。” “好!那从今天起,咱俩就开始比试。两个月后考核的时候,我的成绩肯定比你高。”梁三儿直接说结果。 陈曦皱皱好看的鼻头:“也罢。本姑娘就应下这个比试。好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话,她隐晦地瞟了在内圈喊口令的班长苏海东一眼。 苏海东始终没有朝这里看。刚才梁三儿和陈曦一直在队伍里说话,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制止,仿佛是默许的样子。 这时cao场上一个值星军官走了过来,伸手指着梁三儿和陈曦说:“你俩有什么高兴事出来说呗。” 偌大的cao场上,各个班级的学员们绕着cao场热气蒸腾地跑着步。cao场中央有个小土台,梁三儿和陈曦肩并肩罚站在一起,嘴里咬着一根木棍,样子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严重扭曲了帅哥和美女的形象。 “梁镇云,我恨不得你去死。” 小美女陈曦心底歇斯底里地发出无声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