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路同行
夜已深，鸟已倦。 集市重新恢复了宁静。 上房里，梁三儿和温大成大眼瞪小眼，用眼神推辞了半天，温大成这才无奈地向正往被窝里钻的梁琨开口道：“我说叔啊，我和三哥加入八路了，这个，身份不高啊。你是八路的长官，我们和你睡在一起不合适吧。为了体现您无私心，我看我还是和三哥到外面和其他战士们一起去睡吧。或者，让三哥留下来陪你，我出去和他们一起睡去。” 梁三儿心中着恼：“狗东西温大成，这是宁可牺牲朋友，也要自己溜掉的心态。” 他赶紧插话道：“不，不。我既然是你儿子，就要为你着想。不能让其他战士觉得你利用职权照顾家人不是，我还是和大成出去睡吧！” 梁琨理都没有理他们，打着哈欠说：“让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折腾了这半夜，明天还得早起赶路。哎呦，我这老腰老腿的，都受不了折腾了。快点睡，明天早上起床号响，谁不起就抽谁的马鞭，让他白天赶车，晚上到炊事班帮厨。还有啊，我这些年养成习惯了，晚上睡觉手里握着枪，要是有什么惊动梦里都会开枪。所以你俩晚上谁想出门撒尿的提前叫醒我，不然我睡梦中开枪对谁都不好了。你俩记清楚啊！哎，我在边区的时候已经打死好几个和我同睡的人了。你们千万别是下一个。” 梁三儿和温大成面面相觑，这才熄了半夜偷溜的念想，彻底地死了心。 凌晨，满天繁星还在闪烁。梁琨已经从炕上爬了起来，“吱呀”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厢房里的人也起了床，有纷沓的脚步向院外走出去。随即，高墙顶站上一个身影，叉腰举号，吹响了起床号。 梁三儿和温大成常年习武，警惕性高，其实梁琨起床的时候他俩已经被惊醒了。但这几天他俩过的是东躲西藏的日子，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精神时刻紧绷，这会儿就想撒懒，装睡不起床。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随着门开，外面起床号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 梁琨静静地走到梁三儿和温大成的头前，也不声张，直接将半桶凉水浇到了这对难兄难弟头上。 “哎呀”一声惨叫，梁三儿和温大成同时从床上蹦了起来。 梁三儿大怒：“你是我亲爹吗？有这么对待儿子的吗？我在家睡懒觉的时候，我娘不但不吵我，还怕我饿着，偷偷在我炕头放些油饼鸡蛋牛rou水果什么的，你咋能这样对我？” 温大成虽然不敢说什么，但眼神更幽怨。 梁琨随手把桶放在地上，拍拍手说：“对呀，你都说了，你睡懒觉是在家里的时候。现在，你在部队，你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了。现在听我口令，战士梁镇云和温大成，三分钟内整理好着装到院内集合。早上十分钟吃饭时间，如果迟了，嘿嘿，就饿着肚子赶路吧。” 说着，梁琨理都不理他们哥俩，拉开门倒背着手出门了。 梁三儿和温大成一愣：吃饭时间这么短？对了呀，这是哪里？这是在八路的队伍呀。还以为自己在81军骑兵团呢，啥时候饿了想吃烤羊腿了就能吃到呀。在这地儿，估计出去迟了只能添饭盆的份。 哥俩都是灵活的人，想通这中间的关节，速度都是飞快。所幸他俩初来乍到，除了一身衣物，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反倒在这方面占了便宜，等其他战士来到炊事班排队吃饭的时候，他俩已经稳稳当当占据了第一、第二的位置。 吃过饭临出发前，明川千美喜滋滋地来找梁三儿和温大成，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袱。 打开原来是一身崭新的八路军军服。明川千美得意地不得了：“哥哥，这是嫂子把她剩下来的一身军装给我了。昨晚我们几乎没有睡，几个人都帮我改衣服。我穿着试了试，很合身的，也很好看，嘻嘻。不过嫂子说，现在路上不方便暴露身份，不能穿。等到了边区，我就可以穿了。对了哥哥，你的衣服发了吗？” 梁三儿和温大成尴尬地笑笑，“呵呵，也发了。不过我们现在是光荣的八路军战士了，要严格遵守纪律。这路上不能穿，所以我俩就不方便拿出来。知道了吗？” 明川千美懂事地点点头：“这样啊。那我也把这身衣服收好，不能让人发现。” “乖，这才对了嘛。” 明川千美高高兴兴地走了。留下梁三儿和温大成一对怨男待在原地，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 “三哥，你爹不会连军装都给咱俩发不起吧？” 梁三儿无奈地用眼睛斜看着他：“他自己的那一身你昨天也见到了，补丁摞得像皮袄厚了。你认为他会有多余的吗？” 温大成越发显得后悔：“我抽的什么疯啊？好好的家不回，非要和你混在一起。这次郑红霞把我全身的积蓄都捎回家了，那些钱，我就算躺着吃也够十几二十年的花销了。现在好了，如果我十年八年的回不去，家里的叔伯兄弟肯定会把我的钱瓜分掉的。我图得什么呀我！” 说话间，温大成已经成了一个泪人。 梁三儿心中恻然，给好兄弟一个拥抱：“我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我娘肯定会帮我把钱保管好的。等以后咱俩能回去了，如果你的钱真没有了，我把我的那份给你分一半。” 温大成泪眼婆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话要算数。” 梁三儿重重地点头：“没问题。” 他心里却在叹息：“我怕就怕咱俩回不去呀！万一我娘等不住我回去就过世了，我的那份肯定会让我大嫂侵吞的。我都不指望了，你还做什么美梦呢？” 出发后，梁琨把梁三儿和温大成拉在自己的车上，和他俩东拉西扯的拉家常，询问家乡的情况，了解故人变化，一路唏嘘不断。 梁三儿问梁琨：“爹啊，你在八路当到什么级别的官了？” 梁琨眼一瞪：“你一定要改掉你身上这股旧军阀部队养成的不良习气。我们八路讲究的是官兵平等，大家只是革命分工不同，不讲身份尊卑贵贱的。还有啊，我给你俩造的身份是绥远地区的地下工作者。进了边区后千万不敢把你们在81军干过的事儿说出去。不然，会有大麻烦的，边区的政审这一关，谁都插不上手。你俩明白了吗？还有那个日本女人，我也安顿张卓她们几个女的教她到时候怎么说，千万不能露馅。幸好，我的脸面还过得去，这次电台班的几个女同志都很通情达理，答应守口如瓶。唉，你们的破事儿，让****碎了心。” 梁三儿和温大成齐齐不领他的情：“这么cao心劳累，不去你放我们去山西好了。” 梁琨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地：“那不行。门都没有。我要为你俩的将来负责。你们就安心下来好好干吧。” 温大成继续梁三儿前头的问题：“叔啊，刚才你还没告诉我们呢，你现在是多大的官，不对，是什么职务啊？” 梁琨晃晃脑袋说：“按guomin政府给的序列番号，我是炮兵营长。” 温大成立即一脸的鄙夷：“我三哥都混到旅长了。你还不如你儿子混得好呢。” 说到这里，温大成立即来了精神头，“叔啊，你非要拉着我们入伙。可跟你有什么好的？官不大，好处没有。你不知道我跟三哥的时候，他的官越当越大，飞来横财每天不断。我的私财全是小黄鱼，哈哈哈，那日子过得是相当的滋润呀。” 梁琨一脸的无所谓：“没事儿。你既然觉得跟着他好，你就继续当他的副手好了。到了边区，你俩同进同出都没问题。这些我都能帮你们搞定。至于官嘛，不要急。我们八路军才不理会guomin政府的那一套呢。我们要坚持不懈的发展壮大自己，只要有能力，你以后指挥千军万马都没问题。嗯，什么旅长之类的都太委屈了，我认为，你俩以后都是当司令的料。” “司令？” 温大成一脸的吃惊，“你们八路能混到司令？” 梁琨一脸的鄙视他：“我们八路不讲关系，不靠裙带，不论背景。谁有本事谁上，当上司令那是很正常的事儿。” 他没告诉温大成这个司令到底能领多少人马？ 温大成本来一脸感慨，突然又反映过来：“叔，不对呀。既然你们八路不搞特殊，你怎么能利用职务之便把我和三哥拉进八路的队伍里，这不是搞不正之风吗？” 梁琨一脸的不耐烦：“政策是要灵活掌握运用的你懂不懂？我这是对政策熟练到能够自如运用的程度了，一般人有我这水平吗？他们好多人想搞不正之风，他们有儿子吗？” “没有是吧，这不就完了。” “最后警告你，不要再说你们八路了，而要说我们八路。明白吗？” 车队后面，张卓小声地嘱咐明川千美：“千美，到了边区后，你要记得你的名字叫梁千美，是梁镇云的meimei，你哥哥和温大成是我党地下工作者，奉令潜入敌人内部打探消息。现在绥远光复了，他们和你就返回了革命队伍。知道了吗？” 明川千美有点小紧张：“嗯，我知道了。可是你们这里有好几个人都见过我，会不会有漏洞啊？” 张卓笑着摇摇头说：“别怕。什么事都有我公公呢。他会告诉其他人这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别人不掌握内情，自然无法反驳他。你以后就管他叫爹，管我叫嫂子。这样，别人不会知道的。” “嗯。”明川千美乖巧地点点头。望着队伍的前方，知道梁三儿就在那里，她紧张的心慢慢安稳下来。不管怎么说，只要梁三儿在，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 车队一路风尘滚滚向前。黄河已经在前方了。边区，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