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何处不逢君
路边的芨芨草丛里,梁三儿无奈地看着身边的明川千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梁三儿这个大盗,连明川千美这样的女孩子都开始变质,流露出不良倾向。 听说梁三儿今天要开张做生意,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土匪劫道的明川千美说什么也要跟来,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江湖,体会一把劫富济贫的快感。虽然这个贫指的是他们自己。 这会儿,明川千美不知从哪里撕了一块布料,把自己的半边脸蒙住,两眼冒着兴奋的小星星,激动的浑身发抖,就等梁三儿发出行动的指令了。 有轻微的龙卷风刮过路面,路上的行人和路面一样干净。今天截止现在,还没有一支车队路过。 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温大成恼火地继续用腰带勒紧裤子,心里发誓今天不管谁从这里经过,也要出面拦下来。 要是今天发善心,过两天自己可能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到时候除了等草原上腾格里的使者-野狼群来替自己收尸外,啥结果也没有了。 终于,远远地传来了骡马嘶叫和大掌鞭的吆喝声,一支车队缓缓向这里走来。 梁三儿和温大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他俩点点头,决定无论如何要做这一票。 近了,车队越来越近了。 梁三儿和温大成眼神越来越亮,死死盯着车队的头一辆车。 “轰隆”一声响,第一辆车压在了梁三儿和温大成提前掘好的一个陷阱上,半个车身都陷在了坑里。 “不好,有埋伏。准备战斗。” 此起彼伏地示警声响了起来,车队前后到处是拉动枪栓的声音,许多青壮的身影从车队里冒了出来,手里端着黑洞洞的钢枪,杀气腾腾地向外警戒。 梁三儿和温大成眼睁睁看着这支不显山、不露水的车队下一刻竟然露出狰狞的面目,心里暗暗叫苦。这明显是哪家镖局的暗镖,表面是不值钱的大宗货物,私底下很可能执行的是偷运军火、黄金等违禁品的任务。这样的车队,不啻于一支小型军队,除非遇到大群的土匪马贼,一般人是不敢靠前的。 这样的队伍,梁三儿以前没少组织过。不过风水轮流转,现在换了位置,他沦落成打劫的一方了。 车队里远远传来一声喊:“是哪方的绺子,报个字号上来,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梁三儿和温大成心里更是一凉:“得,听这话的意思人家也是积年的老江湖了,根本不在乎一般没有背景的势力。这道,没法劫了。” 梁三儿和温大成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要是遇到一般的行脚商人或没有背景的商行,还能靠咋呼刮点油水出来,现在自己手中连一杆枪都没有,对方的枪多的比得过刺猬。不要说劫道,能否顺利脱身都很难。 梁三儿和温大成对视一眼,偷偷伏低了脑袋,慢慢往坡下窜溜,这是准备要逃了。 明川千美不明所以,仗着梁三儿和温大成在身边,兴高采烈的站起身来,大声回喊:“我们没别的意思,只要你们留下吃的、喝的,嗯,再留下三匹马,我们就放你们过去。” 没防备明川千美竟然站起身来喊话,梁三儿和温大成齐齐叫声苦,大呼糟糕。 这支车队正是梁琨带的队伍。 听到明川千美的喊话,梁琨不但放下心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是谁家的小屁孩不学好,偷偷跑出来学人家劫道的?哪有劫道的不要钱只要吃喝的?还三匹马?这不是明显告诉我你们只有三个人吗?” “小毛贼,不给你们点教训,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梁琨气急而笑,挺身出来喊道:“你们只要站出来,我就把你们要的东西给你们。要是敢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梁三儿一听犯了脾气:“呦呵,怎么着?我梁三儿是江湖有名的飞毛腿,打我肯定打不过你。但我要跑,你拖家带口的车队能把我怎么滴?” 想到这里,他和温大成也从地上站起来,趾高气扬地大喊:“怎么着,你怎么个不客气法?亮出来让小爷开开眼呗。” 梁琨被气笑了:“嘿,谁家的小兔崽子,这么没教养?还有敢在我面前称小爷的?” 他大声喊道:“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怎么个不客气法。” 说完,他对围在身边的炮兵小伙子们说道:“你们不是想见识打炮吗?今天我高兴,就让你们开开眼,知道炮是怎么打的?” 说着,梁琨从身后的车上取下一门小口径迫击炮,也不用支架,更不目测瞄准,提在手里直接塞进一颗炮弹,“通”的一声就向梁三儿他们站着的山坡上打了过去。 梁琨的速度太快,梁三儿和温大成还没反应过来,炮弹就已经飞了过来。“轰”的一声在梁三儿他们的身后炸响,唬的明川千美一声尖叫抱头蹲在了地上。 梁三儿和温大成脸一白,二话不说架起明川千美就朝左侧逃窜而去。 梁琨在原地嘿嘿一笑,“兔崽子,让你们拽。竟敢劫我的道。我都是劫道的积年,这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嘴里念叨着,梁琨提着迫击炮略一调整,“通”的一声一发炮弹又打了出去。 梁三儿听着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刹住前冲的身子,炮弹在身前不远处“轰”的一声又炸开了。飞起的泥土扬了三人满头满脸,顿时把三人涂成了灶神爷,灰头土脸的。 梁三儿顿时知道遇到高人了。他和温大成从小就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是懂得低头的全才。他俩赶紧刹住逃窜的身子,向着梁琨的车队方向露出白牙,满脸堆笑,嬉皮笑脸地求饶:“好汉,我们认错人了。大家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忙,我们先走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再见吧。” 梁琨远远地大吼一嗓子:“兔崽子,有本事你迈脚走两步试试?” 温大成突然一把推开梁三儿,屁滚尿流地向梁琨在的方向跑去。嘴里大声喊叫:“救我,我是被逼的。我和他不是一伙。我检举,我揭发,他是大青山逃窜过来的土匪头子,心狠手辣,杀人无算,罪大恶极,我早就想和他划清界限了。好汉救我呀!”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梁三儿喃喃低语:“我没向你发暗号呀,你怎么就叛变了?兔崽子,你叛变我,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一激灵,梁三儿迅速丢下手中魂不附体的明川千美,也连滚带爬地向梁琨的方向跑去:“不要开枪,我也投诚了。我检举,我揭发,我都是被逼的。那个女的是日本女特务,她武功高强,所有坏事都是她逼迫我干的。我没办法啊,我早想金盆洗手从良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好汉,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温大成在前面目瞪口呆:“我靠,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吗?这么假你都能做出来!” 梁三儿愤怒地朝他大喊:“温大成你个鳖孙,明明这次该我背叛你了,你怎么耍赖。招呼也不打就跑了?你这个叛徒。” “我呸!” “我呸呸!” “我呸呸呸!” 二人怒目相视。 然后,“嗷”一嗓子扑在一起扭打了起来。 梁琨在不远处看着,眼睛蓦地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咦,小指翘,拇指扣,其他三指并,这是三义县的手语暗号呀,竟然是家乡的人。哎呀,离家好多年了,想不到在这里能看到家乡的语言。虽然这两个坏小子不怀好意,但,就算这样怎么心里也会感到暖暖的。这是因为想家了吗?” “嗯,让我看看这两个坏仔打的什么主意?” “咦,方案一,假装打架,诱骗对方领头的人上来,然后绑架挟持他,要挟对方提供马匹、食物和水以及枪支,啥,还要银两?然后逃之夭夭,去山西。到百里之外再放人质,临走前要狠狠揍他一顿,发泄心中的怨气;方案二,一旦劫持失效,一个人假装出卖投降,抓住另一个人。然后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里应外合,翻墙逃窜。抢走他们的马匹、吃的和水以及金银细软,最后再放一把火,让他们光屁股去走路吧。” “嘿~!” 梁琨的鼻子差点没被气歪,这俩小兔崽子,不愧是三义县出来的,小小年纪就这么黑心肠,再过两年那还了得?这是县里谁家的孩子这么坏?他家大人知道吗?不行,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得管。得让这俩兔崽子知道知道厉害。 想到这里,梁琨咳嗽一声,拨开前面的人假意走到扭打在一起的梁三儿和温大成面前,嘴里虚情假意的吆喝:“喂喂,说你俩呢。先别打了,好好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把我搞晕了。” 看到对方领队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上钩了,梁三儿和温大成对视一眼,眼中露出得意的jian笑:“嘿嘿,鱼儿上钩了。” 就是现在。 骑在温大成身上的梁三儿爆喝一声,飞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勒住梁琨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匕首抵在梁琨的脖颈上,厉声朝对面的人喊道:“都退回去,把枪放下。” 温大成得意洋洋地从地上站起来,用手扑打着身上的灰土,说不出的嚣张。 队伍里的小年轻们张口结舌,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看到梁琨被劫持,惊慌失措下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到自己手下这帮年轻人的反应,再反看梁三儿和温大成的机诈,梁琨不由地摇摇头:“今天要不是自己在,这一个车队的人弄不好就被这俩坏仔吃定了。” 叹口气,梁琨摆摆手说,“听他的,你们退后,把枪放下。” 梁三儿心中一喜,正要说出勒索的条件,梁琨手摆回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出烟锅,用尖嘴的一端狠狠刺在梁三儿腰间的软麻xue上。 梁三儿“哎呦”一声怪叫,立即动不了了,双手以怪异地姿势环抱着梁琨。 随意用手掰开梁三儿的胳膊,梁琨精神抖擞地站在那里,看着目瞪口呆的温大成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温大成一个激灵,顿时醒过味来,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下一秒钟就涕泪横流:“好汉,我都是被逼的。是他,是他指使我这么干的。不这么干,他就要灭我全家啊!好汉,实话实说,我早就想造他的反了,苦于没有机会。好汉,我。” 梁琨有点不耐烦,“我不是什么好汉,我是八路军。” “啊?” “八路?” 温大成暗暗叫苦,嘴上反应一点都不慢:“好汉,啊不,八路长官。我实话告诉你,我出身贫苦,听说八路是我们穷人的队伍,我早就想投奔八路了。要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了。长官,这么说来,其实我们是一家人呀。求长官收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哦?” “是这样啊。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温大成赌咒发誓:“千真万确,绝无二心。” 梁琨看似满意的点点头,“那好,这里我说了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了。从今以后,你要按照一名八路军战士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你可要知道,我们的队伍纪律很严格的,你要是以后敢当逃兵,抓回来就地枪毙。” 看着梁琨恶狠狠的眼神,温大成一阵恍惚,感觉这眼神怎么如此的熟悉? 他大声应诺:“放心吧长官,我是真心实意加入八路的,从此以后满腔忠诚干革命,誓死不叛变。” 梁琨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回头看着身后的人说:“他说的话你们都看到、听到了,以后都是见证。这些话都是他自己自愿说的,我们可没有人逼他。” 身后的小青年笑嘻嘻地回应:“是了,是了。是他自愿说的,我们都是见证。” 用手指指僵立在原地的梁三儿,梁琨问温大成:“那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温大成一脸的正义凛然:“长官放心,既然我已经加入革命队伍了,就要为革命工作出把力、添把火。要是你放心,就由我来看押他吧。” 梁琨无所谓的摆摆手说:“既然你都是我们的同志了,自然是相信你的,那他就由你来看管了,。你可注意了,千万别让他晚上跑掉了。” 温大成腼腆地笑着说:“那不会,您就放心吧。” 梁琨话里的意思,他没有听出来。 直到这时,明川千美仍然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看着小白羊一样的明川千美,再对比一下狼狈为jian的梁三儿和温大成,梁琨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这都是什么组合嘛! 他朝明川千美招招手说:“你个傻丫头,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跟我们一起走?” 明川千美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哦”“哦”地答应着,赶紧向这里走来。 车队的后面,被男战士们层层保护在最里面的张卓和周楠以及电台班的其他女同志伸长脖子想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是层层的人墙阻挡了她们的视线。对外面的情况她们一无所知。 过来一会儿,传来了继续行军的命令,战士们散开各自归位,处理完头辆车上的物资,整个车队又开始缓缓地出发了。 从前面传来消息,原来是有两个刚出道的小毛贼劫道,懵懵懂懂间撞上了枪口,两个毛贼一个被抓,一个投诚。问题都解决了。 还有一个被拐骗的姑娘,此刻正在梁琨身边,被问话了解情况呢。 知道了情况,电台班的姑娘们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状态。话题自然转到了盗匪山贼的身上。 耳中听着身边女人们的议论,张卓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荡到了梁三儿身上:按行程,他现在应该已经穿着笔挺的将校呢军装、披着斗蓬、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三义县的大街上了。 按张卓对梁三儿的了解,爱嘚瑟的梁三儿一定会这样做的。 车马辘辘,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