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话 马大胆

    天无绝人之路。

    当马猴儿发现高空清洗这条路的时候，就像当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那样，一刻也等不及，马上就开展了一系列的工作。

    首先，马猴儿去网吧查询出了北京市区范围内的特种清洗设备公司，选出了其中的两家，即可起身去实地拜访。

    可去了之后，马猴儿才发现这种高空清洗设备造价不菲。通常一套设备包括高空特种脚手架，特制钢缆和安全绳，特种清洁工具和特种供水设施等等，价格都在三十万左右，即便是最基础的一整套设备，最低也得二十万元出头。

    好吧，那马猴儿紧接着开启了第二步，去了永定门外的劳务市场。

    随口这么一打听，马猴儿的心又凉了一半儿。

    且不说自己还没有找到从事过高空作业的工人，就是普通的泥瓦匠和木工，人工费都高的吓人。

    马猴儿粗略算了笔账。

    例如，劳务市场里一个拥有中级资质的高压电工，即便他在北京没有固定工作，但只要自身技术过硬，他每小时的收费大约在150元左右，如果超过三天的话，按天收费最低也得在七百块钱左右。

    马猴儿吓得直冒冷汗，乖乖！这收入几乎直接秒了北大人大的高材生！

    打击还不仅如此，接着马猴儿还从网上查到了一个更棘手的信息。

    若想从事高空特种清洗行业，除了自身需要几个专业资质证书外，还需要得到当地安监部门的审核，这就意味着一般小规模的新公司是很难通过这道关卡的。

    带着失落与沮丧，马猴儿回到南苑路的家里。

    郭英正在做饭，而家里的那些厨具和设备，已经都被马猴儿早给处理的干干净净，一件不剩。

    就连当初上千元买的灶台，隔壁打烧饼的山西人想要，马猴儿仅仅收了四百块钱就让他欢天喜地的搬走了。

    郭英埋怨他，说这样有些败家，可马猴儿却说自己这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说起自己这几天收集的那些堵心的讯息，郭英也显得有些沮丧。

    “天明哥，人工费太贵了，要不，要不咱还是卖快餐去吧，起码收入稳定，你也不用去犯难……”

    马猴儿老大不乐意，“东西我都处理了，咱还能往回走吗？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就得往前走！”

    “唉，说的轻巧，要是你挣的钱还不够支付人家的人工费，那岂不是入不敷出！天明哥，咱对这个行业真的是一窍不通啊……”

    马猴儿被女朋友一顿“开导”后，，更加沮丧。

    “是啊，一窍不通……诶？！”马猴儿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光芒，“既然不懂，那为何不去弄懂它在做呢？把它里面的流程和门道摸出个门道儿，我再独立门户！”

    郭英警觉地问道：“天明哥，你又想干啥啊，你现在一兴奋我就害怕！”

    马猴儿神秘地说：“我要去应聘高空清洗公司，亲自去摸摸情况！”

    “你要去当空中飞人？我不答应！绝不答应！”

    郭英头摇的像拨浪鼓，马猴儿却胸有成竹。

    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马猴儿费了无数舌，总算说服了郭英。

    说干就干，马猴儿一刻停不下脚步。

    首先，马猴儿去了网吧，在知名招聘网站里搜索到了十几家高空清洗公司，自己又有针对性的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简历。

    由于自己的确没有从事过相关行业的经验，但又不能无中生有，所以马猴儿委婉的在简历结尾加了这么一句话：

    “本人虽没有从事过高空作业，但本人从小胆量过人，天性豁达，朋友戏称我为马大胆。我愿加盟您的团队，与您共创高空辉煌！”

    写完这句话，马猴儿自己都觉得底气略显不足。

    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在百米高空上作，这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人都有自己最害怕地事物，而马猴儿也不例外，他最两样，一个是蛇，一个就是高。

    记得小时候在东北老家，那时候和院里的几个小伙伴儿一起调皮捣蛋，偷偷爬上邻居家的院墙。

    马猴儿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下一下爬上来的，和小伙伴儿们坐在墙头得意的手舞足蹈，可小伙伴儿们挨个跳下墙后，马猴儿却忽然有些犯晕。

    他从墙头看着下面，突然眼前一阵眩晕，心跳加速，一紧张，不小心尿了一裤子，一头从两米高的院墙上栽下来，好在命大，屁股着地，没有大碍。

    故此，恐高便在马猴儿的身体了落下了病根儿。

    当然，除了那几个知根知底儿的小伙伴儿外，自己被两米高的院墙吓尿的这件事，马猴儿没对任何人讲过，包括自己的母亲，包括苏达，也包括郭英，毕竟这件事有损自己往日里高大上的光辉形象。

    “管他呢！投了！”

    马猴儿心一横，把简历刷刷刷投出去十几份。

    心诚则灵。

    果然，第二天一早，马猴儿就收到了两家公司的电话回复，要求尽快参加面试。

    马猴儿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找不到北，好像自己空中飞人的梦想又更进了一步。

    二话不说，马猴儿风尘仆仆赶往第一家公司面试。

    对方面试官一看马猴儿的简历上最后那句话，噗嗤一声乐了，问他是不是真的恐高。

    马猴儿不好意思的一低头，就这么一个微表情，却被面试官看在眼里，给捕捉了下来，并且立马给了回复。

    “请离开吧，恐高症患者我们不收！担不起那责任！”

    无论马猴儿怎么狡辩，一切都为时已晚。

    马猴儿对自己的失误懊悔不已，恨不能躲起来抽自己俩耳刮子。

    抽了两根烟后，马猴儿重振精神，坐着公交车又赶赴下一家公司。

    在进入这家公司前，马猴儿打定主意，一定要保持微笑，嘴角始终上扬45°，给对方一个自信的表现。

    这家公司规模不大不小，门口停着好几辆工具车，看起来业务还挺繁忙。

    对方面试官是一个主管模样的人，走起路来腿还有点跛脚，一高一低。

    马猴儿心里十分惊愕，暗叫不好：“这不会是从高处摔下来的吧，落了一个残疾……”

    面试官看出了马猴儿的疑虑，不屑的说到：“别瞎猜了，我天生小儿麻痹症，腿不是摔坏的！”

    主管看着马猴儿的微笑，心里却理解成了另一番含义出来。

    “年轻人，你这个表情是在嘲笑我的腿残疾？还是嘲笑我们公司啊？表情够猥琐的，真想抽你……”

    马猴儿这顿委屈，差点没哭了。

    “您误会了，我这是自信的微笑，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千万别误会……”

    主管仔细看了看，有些相信了，但又补了一句话，“那好吧，你还是别微笑了，我看着心里堵得慌。”

    马猴儿尴尬，但十分听话，收起了微笑，认真解答主管提出的问题。

    看着马猴儿人还算实诚，主管也总算通过了马猴儿的面试，并承诺如下：

    试用期两个月，每月工资三千五，加班费另算，培训期三天，不算工资，人身保险一份，最高赔付五十万元，入职那天正式生效。

    想的多周到，连人身意外保险都给安排好了。

    马猴儿满口答应，高兴的蹦蹦跳跳出了门。

    回到家，马猴儿抱着郭英一顿猛亲，搞得郭英不知男朋友又吃错什么药了。

    “我被录取了，明天就开始培训。”

    郭英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去百米高空玩命，还兴奋成这样儿！”

    谁知马猴儿根本不理睬这些，突然语重心长的把郭英拉倒身边，嘱咐道：“给你交代两件事，务必办到。”

    “第一件事，公司给我上了人身意外保险，万一我在百米高空上干活，绳索断了，或者脚手架脱落的话……反正就是我万一嗝屁了，公司赔付我五十万元。这钱你拿一半，记得给我妈再留一半儿！听见没有？”

    话因音刚落，郭英哇哇的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还有第二件事，以后我干的可都是重体力，你做的晚饭可得多加rou，加大饭量，吃不饱我可跟你没完……”

    马猴儿说完，郭英又笑了，可没笑两声又哭了。

    “你不就是去当个什么破飞人么，至于的么？搞得像交代后事，临终遗言似的……”

    两人相拥在一起。

    三天的培训很快结束，培训内容涉及高空自救与协助，高空紧急情况排除指南，以及清洁工作流程等多个内容。包括马猴儿在内，总共有三个新员工通过了最后的培训，达到上岗标准。

    培训结束，第二天就要和老员工一起登高作业，回到家的马猴儿心里难掩激动之情，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郭英担心的询问，马猴儿只是说有些激动而已，哄郭英早早休息，自己却穿着衣服出了门，跑到街对面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件神秘装备回来。

    第二天一早，马猴儿吃了郭英做的满满一大碗汤面条，赶奔公司。

    到了公司，马猴儿去更衣室换上了天蓝色的连体工作服，站在镜子面前转了三圈，打量了自己半天，最后确定自己已经万事俱备，连喊了三声加油，偷偷把那件神秘装备带上，去主管那报道。

    三名新员工规矩的站在主管面前，后面七八个老员工却坐的歪七扭八，看着几个新来的菜鸟一脸坏笑。

    主管拿出点名，安排两组员工外出工作，第一组三个老员工带两个新人，第二组四个老员工带一个新人。

    马猴儿被分在了第二组。

    第二组出发前，主管嘱咐几个老员工，一定要保护好新员工，照顾好新人。

    四个老员工笑眯眯的答应，露出了被香烟熏黄的牙齿。

    马猴儿忽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不详预感，暗暗咽了口唾沫。

    一辆中型工具车摇摇晃晃的出发了。

    四个老员工有说有笑，马猴儿也会来事儿，拿出香烟挨个儿让烟。

    四个老家伙倒也不客气，让都没让，接过来就点，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车厢内一片祥和融洽。

    也不知工具车开了多久，马猴儿就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宽，而路边的楼也越来越高。

    工具车在一座大厦前停下，一个豁牙的老员工跳下车，熟练的拿出一张交给门口保安，没有十秒钟，保安放行，豁牙跳上车。

    工具车最终在大厦后门停下。

    老家伙们陆续跳下车，开始卸下车上的东西，马猴儿也挽起袖子，专捡最重的搬。

    “小……小子，你听……听我说啊，一会儿……一会儿上了楼顶，老……李……带你上脚手架，你俩先……干上午班，我们……干下午班……”

    一个口齿有些结巴的老员工笑嘻嘻对马猴儿说。

    “你咋不带新人呢？为啥是我！”

    豁牙在旁边开了口，马猴儿想必他就是结巴口中的老李。

    老李说起话来，牙齿有点漏风。

    “你这人！每次都让我带新人，我带出来的没一个能干够半年的……”

    马猴儿一听这话，心里不免有些纳闷儿，谨慎的问老李，“李师傅，您带出来的新人为啥不继续在公司干了，干的好好的为啥要走啊？”

    老李心事重重的叹口气，“唉！其实也不是他们主动要走……”

    “难道是公司开除他们？”马猴儿还挺心急。

    “也不是！他们其中一个干了三个月摔死了，还有一个摔断了腿，最后那个新员工结局最好，没死也没摔断腿，就是吓疯了。”

    “……”

    马猴儿呆在当场，身后传来结巴和其他几个人的大笑声，看得出他们几个老家伙很享受马猴儿现在这幅表情。

    “您说的都是真的么？”

    马猴儿吓得直咽唾沫。

    “当……当然是真的了，要……不公司怎么一……直在招新……新员工啊”。

    结巴替老李回答到。

    马猴儿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有一种呕吐感，而且非常的强烈。

    马猴儿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做呕吐状。

    “我，我……想……吐！”

    话还没说完，马猴儿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张口，哇的一声，早上吃的那一大碗汤面条，结结实实吐在了老李裤腿上。

    “哎呀我去！你小子也太有出息了！就这点儿起子，还敢号称马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