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马猴儿的家

    苏达随着茫茫人流走向出站口，边掏出车票验票，眼睛边四处张望，寻找马猴儿那张熟悉的大长脸。可直到出了站，走到西客站广场前也没有马猴儿的身影。苏达把拉杆箱竖好，把背包卸下放在箱子上，翻开手机找马猴儿的电话。

    出门前母亲祝福苏达，北京不比家里，那人多，也人杂，行李和背包一定不能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苏达在打电话时也要盯好行李，毕竟这里面装的是自己全部家当。

    苏达略显焦虑，听见电话正在接通中，突然感觉头顶被猛的一拍，吓得手机差点掉落在地上，苏达赶紧一扭头，马猴儿正在身后嬉皮笑脸的看着苏达乐。

    “哎呀我去！苏达，我刚刚就抽了很烟的功夫你就出来了，等的急呲白咧了吧哈哈……”马猴儿还是那浓烈的东北口音。

    苏达松了口气，摸摸脑袋，“马猴儿！你小子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的，对宿舍老大还这样啊……哈哈”说着，朝马猴儿胸脯轻轻砸了两拳说，“嗯！比上学以前壮实点了。以前你那叫一个苗条啊！”。

    马猴儿一手抢过拉杆箱，另一只手搭在苏达肩上，得意的说：“兄弟，少废话吧！北京欢迎你，回家！”和苏达直奔公交车站。

    一辆公交靠边进站，马猴儿大喊一声，“苏达，快上！”说着拎着拉杆箱挤进登车的人群中，苏达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马猴儿略显苗条的身形被两个壮汉在车门处前后夹击，几乎要悬在空中，头顶举着拉杆箱，上不去，出不来，憋的脸通红，嘴里还喊着“妈呀！挤什么挤，咋这么没素质呢？”。

    公交司机冲门口不耐烦的喊了句，“都给我排队！再挤谁都别上来，始发车抢个什么劲儿啊你说！”众人还挺听话，瞬间变斯文，排着队挨个上车。马猴儿提着箱子上了车，飞步跑向车后，找了个座位坐下，看见苏达上车连忙招呼，“苏达！快来！这有座儿！”。

    车慢慢驶出车站，苏达坐下看着马猴儿一脸汗，心里忍不住乐了，说道：“我说马猴儿，坐个公交车至于这么拼么？瞅你那样子，还以为逃荒呢！”说着笑出了声。

    马猴儿不服气的一瞥苏达，东北口音又蹦出来，“你懂啥？跟你说哈，我刚来北京时和你一样，五讲四美加尊老爱幼，可时间一长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地铁公交你要不抢，你就得站一俩小时，谁受得了你说！必须得抢，爱拼才会赢嘛！”话音刚落，前排座一个大妈扭过头来，轻蔑的瞥了马猴儿一眼，又傲慢的转过头去。

    马猴儿伸伸舌头，意思是嗓门有点扰民了。可苏达觉得，这大妈肯定是对马猴儿这话有很强烈的意见，才会摆出这幅表情。

    俩人倒了一次公交，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苏达几次问马猴儿，你住的地儿是在北京么，怎么还没到，怎么那么远。马猴儿一脸严肃的告诉苏达，“一点都不远。我住的还不到北五环，平常坐车两个小时左右公交就到了。因为那房租便宜……”

    两个小时公交？！这要是在老家，要是两个小时车程都快到省城了，苏达心想。

    一路上马猴儿嘴就没停，一路上不断给苏达介绍着沿途的风景：喏！这就是传说中的XX大学……看这！这就是XXX大商场……看那边！那就是……。毫无疑问，马猴儿这个公交导游还是遭来了乘客的几个白眼，而这些都被苏达看到眼里。

    好容易下了公交，马猴儿带着苏达七拐八拐又走了好几百米，来到一个拥挤不堪的路口。俩人继续往里走，苏达也不多问什么，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路边的面馆招牌脏兮兮，还有几个装修简陋的发廊正在营业，但好像没有理发的客人，街边几张破台球桌，几对黄头发的年轻人正叼着烟玩，连成片的两层自盖房主宰了这里，房前屋后晾晒着被子衣服，贪婪吸食着下午的阳光，身边走过的人相互打招呼交谈，却cao着不同的方言……

    苏达第一次觉得区域认同发生了错觉，眼前这个地方让他觉得不像是北京，而更像是一个全国五十六个民族组成的小村落。

    马猴儿在一座单薄的两层小楼停下，下巴一指，“喏！就这儿了，到家了我们。”说着提着箱子上了二楼，苏达跟着上去。穿过黑暗的楼梯，通过狭小潮湿的走廊，马猴儿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门，推门而入。

    苏达跟着进屋，站在原地四下打量马猴儿的家：十二三平米的一个单间，一扇窗户，一个门，一张乱糟糟的双人床，被子扭成一团没有叠，一个破旧的电脑桌上摆着一桶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方便面，地上几个烟头被踩得像照片一样，角落里堆放着五六双鞋，而鞋旁边放着一个电饭锅……

    马猴儿掏出一根烟递给苏达，自己也点上一根，对苏达微笑着说：“欢迎加入北漂一族！别看这环境……不太好啊，时间久了还是很舒服的！”。

    “这间屋子多少钱一个月啊？”苏达边卸下背包边问。

    “七百。”

    “多少？七百！”显然苏达被这个价格给惊住了。

    马猴儿淡然的抽了口烟说：“兄弟，这就算够便宜的了，你要知道这儿可是首都北京啊，寸土寸金的地方，而且马上开奥运会了。七百能租到就知足吧你！”。

    苏达找了个椅子冲着马猴儿坐下，因为他比较了下椅子比床干净点，吐了口烟问，“马猴儿，北京消费那么高，那你一个月的钱够花么？”。

    “这么跟你说吧，在北京你一个月挣一千也能活，一个月挣一万也能活，主要看什么生活质量了。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俩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兜儿揣着两千块钱带个毕业证就来北京了，这一年受得罪吃的苦就别提了，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回头咱整点小酒边喝边聊啊……但不管怎么说，一年后，我马天明在北京也算是有了自己的落脚地儿了！”说着，马猴儿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美美的嘬了一口烟，很是享受。

    苏达看着眼前的同学，怎么也不相信曾经宿舍里那个成天沉溺于游戏的瘦子，居然有着孤胆英雄似的悲壮和胆魄只身闯京城，不由得头一回对马猴儿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