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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从春天走来

    当火车还有二十分钟进站的时候,苏达最终还是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提前把背包和拉杆箱从行李架上取下,整装待发,站在车厢过道中跃跃欲试。他盯着车窗外缓缓闪过的一座座高楼,一条条宽阔无比的马路,当然还有那传说中的车水马龙。

    苏达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背包带儿,在心里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终于到北京了!终于到北京了!

    2005年夏天,在省会读师专计算机应用专业毕业后,苏达按照母亲的计划安排,如愿回到老家,进入一所区实验小学——做了一名光荣而平凡的代课老师,辅导学生计算机基础应用。苏达的母亲做了大半辈子老师,虽然到了临近退休的年纪,但对于她来说,教师——理所当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工作,待遇好,假期多,还稳定,最重要的是受人尊敬。在这座不足七十万人的晋东南小城里,编制内教师每月收入在两千元至三千元不等,而代课老师每个月却只有编制教师四分之一的收入。

    尽管苏达从一开始就有很高的抵触情绪,但母亲苦口婆心的劝导他,熬几年考下资格,再拿到编制,一辈子就算稳定了。可苏达实在不明白母亲眼里的稳定究竟是什么,毕竟自己才是个刚刚毕业的师范生,嘴边连胡子都还没有。就在这不情不愿中,苏达还是在母亲的劝解和唠叨下干了一年半,整整十八个月零二十一天,直到2007年春节后的一天。

    这一切都终止于苏达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大学室友马猴儿打来的。马猴儿原名马天明,老家东北,名字寓意天资聪明,马猴儿这个绰号是大学时几个室友起的,因为马天明长了一副不成比例的大长脸。

    快两年都没有彼此的消息,大学时的电话号码也都换了,马猴儿在电话里对苏达一顿牢sao和抱怨,说找到苏达的号码还是转圈托了很多同学才问到的。俩人聊了半个多小时,忆完往昔,聊起近况,马猴儿告诉苏达说,自己现在北京已经一年了,毕业后半年就只身前往首都,现在一个售楼处卖房子,月平均已经收入超过五千……。

    苏达听到了这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月工资五千!?自己代课老师月收入不过550元钱,这让苏达觉得每次去财务领工资时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尤其是那个胖胖的财务大妈将几张可怜的钞票扔向自己的那一刹。苏达已经开始后悔把自己当代课老师的近况先告诉了马猴儿,这让一向在宿舍里以独立要强著称的自己情何以堪?

    马猴儿最后送给苏达一句话说:年轻人如果没有北漂过,不足以成就完整的人生。“北漂”?这个词儿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但“北漂”过人生就完整了?没有缺憾了?就可以顺水顺风的走入正轨了?得了吧,苏达觉得自己没那么幼稚,不可信不可信,仅仅是马猴儿不知从哪儿抄来的话,说说而已。

    可随后一段时间内,苏达却像着了魔似的,有事没事开始关注网上有关于北京的一切消息,每天新闻里都要宣传的奥运会,今年多少万的应届生参加招聘会挤爆现场,哪里的车展开幕火爆异常……苏达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慢慢被这个时代所抛弃了,被抛弃到一个孤零零,冷清清的小城里,奥运也好,时代也好,都与自己无关,仅仅都在电视和网络里。

    在十几天的心不在焉里,苏达终于一个临近上班的清晨,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边和母亲吃早饭,边淡然的说出了要辞职去北京闯一闯的想法。母亲端着粥愣了好几秒,看着苏达略显激动,正要对苏达陈词老调时,苏达收拾东西出门上班,临走温柔的对母亲说,这是他最后一天当代课老师,他会干好最后一天,然后就辞职,说完转身离去。

    小学领导拿着苏达递的辞职申请,无不觉得惋惜,嘴里“啧啧”直响,感叹苏达天生一个当老师的好材料,有些可惜了。苏达还是还以领导们礼貌的微笑说,谢谢照顾,是不是好材料不知道,但我首先得养活自己。领导们面面相觑,略显尴尬与不满。

    回家路上苏达给母亲发了一条短信:

    虽然爸爸离开了我们,但我从来没有惹您生气过,从来没有对您的决定和安排反对过。这次,趁着我还年轻,妈,请给我一次飞出去的机会,哪怕遍体鳞伤,一事无成,至少我拼过,至少我精彩过!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当苏达走进家里,一眼就看到了慢慢一桌子的菜肴,母亲坐在餐桌前,眼圈微红,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一切再明白不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达先联系了马猴儿,马猴儿知道也异常兴奋,当场表示来北京和他住一起,没找到工作前不需要承担房租。母亲又张罗着给苏达买衣服买吃的,毕竟这与上大学不同,这次要真的独立了——在偌大的首都北京自己一个人生活。

    再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中,在对北京一次又一次的向往中,苏达终于乘着火车启程了。火车徐徐驶离站台的一刹那,苏达看见车外的母亲突然转过头去捂着脸哭泣了起来,苏达的心也瞬间紧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滑出。自从父亲在自己八岁时车祸去世,除了上大学外,自己从来没离开过母亲半步,本以为和母亲就这样在这座小城永远安宁恬静的生活下去,可今天却为了去“北漂”,去完整自己的人生,而却把母亲自己留在了这座小城。苏达再也忍不住,假装困意上来,使劲儿的揉眼睛,生怕邻座的乘客发觉。毕竟一个身高180公分的小伙子掉眼泪,还是挺让人难为情的一件事。

    苏达托着腮,望着窗外开始泛绿的田野和树木,此刻他没心思吃什么,喝什么也全无困意,脑海里只是尽情想象和憧憬着那个北方的超级都市:我来了,我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