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永泰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十,若荠为首,率领百人带着数十万两物资和赈灾善款出师西北,因在宫中出发,丁家众人只能在街上跟百姓一同为队伍送行。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恨雪牵着听白,涵之扶着杨氏,武修和文成在前面开道。武修艰难的前行,一家人都怀着同样的心事。西北天灾不可避免,太子人祸更无法躲避,前方的路纵然不好走,到也看出了几分艰难。直至送到城门口,守门士兵阻拦,再无法相送,若荠回头望着妻女渐行渐远。 百姓散去,唯丁家几人仍旧站在原地,因为流泪的缘故,秋风吹来,让人眼睛疼的很。恨雪站到杨氏身边,看着杨氏眼角的泪痕,道:“娘亲回去吧,家中一切还要娘亲照料的。” 杨氏低头拭了拭眼角,转身带着孩子们回丁府。刚一到家,她便依照若荠的嘱咐让几个孩子不要声张,各自收拾紧要的细软,以备必要的时候随时离开。 恨雪在房中挑了几样不常穿戴的衣物和首饰让竹书拿出去换银票,虽然不值多少银两,但总能为家里出一份力。只是可惜了那几箱子书,当初费尽了心里购置,如今拿不走又不忍心丢下。 竹书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交给恨雪五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恨雪惊奇地问道:“怎的这么多?可是弄错了?”竹书摇摇头,向炭盆里添了几块碎炭,答道:“跑了几家当铺都当不到多少钱,偏巧路上遇见灵山王,待奴婢道清原委,便给了奴婢这些银票。灵山王说小姐若是再有想出手的物件,只管送到他那去,他定比市面的价签高出五倍回收。” 恨雪轻叹一声,道:“那些东西怎又值得一百两了?只怕是他早有准备等着咱们呢。”她让竹书先将四百两银票收好,剩下的一百两银票交到杨氏手中,“告诉夫人,只说拿用不着的旧物换了一百两,若让她知道又得灵山王接济,虽嘴上不说,心里少不了不安。” 一百两银子足比若荠半年的俸禄还要高,几个旧物就换了这么多钱,杨氏有心必然也是不信的。日子还没到难捱的时候,恨雪这么做算不上未雨绸缪,只是觉得用不上物件带不走,丢了又可惜,还不如换些银子实实在在。 但是杨氏却把银票还了回来,她告诉恨雪虽是好心,却是不合时宜,一旦被人知晓丁家准备举家离京,必定多加阻拦,平添困难。况且她更不想让家中下人觉得主人们需要典当财物度日,再多加口舌传歪了出去。 恨雪跪在榻上为杨氏捶腿,房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恨雪低头道:“是女儿思虑不周,给家中添乱了。” “你既为家中着想,为娘的自然不会多责怪你什么,只记得以后不可再一意孤行。你爹爹他始终放不下的就是你了。”杨氏摸着恨雪的头,恨雪强忍着眼泪深深自责。 过了两三日,武修带着两个家丁去城外拾柴打野兔,刚下了场薄雪,兔子的脚印好分辨。 几个女人围坐在正厅西屋做针线,涵之的绣工极好,无论绣出的花朵还是蝴蝶都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涵之手把手的教听白绣梅花,恨雪在一旁看着偷师。炭炉里传来烤透了的芋头香,听白看看杨氏,看看恨雪,又看看涵之,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涵之的胳膊,指着炭炉直念嫂嫂。 “再烤些时候,熟透了吃才好。”杨氏说完,命芹瑶去厨房拿些白糖过来,几人收拾好针线准备分芋头吃。 恨雪看着听白兴致勃勃的样子,按住她的嫩手说道:“咱们事先说好,芋头吃多了胃里反酸,不可以多吃,而且兄长还未回来,也要给他留份。” “听白知道,武哥哥、文哥哥都有份,听白不会全吃光的。”虽信誓旦旦的起誓,不过正如恨雪预料的那样,听白一旦张嘴便再停不下来,恨雪一副早就料到的语气道:“看我说的怎样,听白贪嘴,势必是要把兄长和文成的吃完才算罢休。” 听白不服气,道:“吃了又怎样?哥哥们是不会怪罪我的。” 恨雪放下筷子,浣了手道:“话这样讲是没错,不过待会子兄长打了野味回来,你少不了又会贪嘴,若是因此夜里胃疼,可不许到我房里找我给你揉肚子。” 听到有野味,听白也浣了手不再吃了,杨氏命芹瑶收拾好剩余的芋头留给武修和文成。 武修和文成一前一后回府,文成给杨氏几个问安后便回房温书。武修打到两只野兔,交给家丁剥了皮给文成做顶帽子。他招呼恨雪到廊下,左右瞧了瞧没人才开口说道:“我这几天一直觉着府上四周有古怪,原先只西边有个茶棚,不知何时忽然多了许多卖菜的菜农,他们的衣衫打扮虽与一般菜农无异,但见了人却不叫卖。刚才我随口问了几句菜价,回答亦是支支吾吾,看来咱们府里也被盯上了。” “哥哥的意思只怕是太子的人?”恨雪大惊,若荠远调,武修免职,丁家对元心已再无威胁,元心也无道理在丁府四周埋伏眼线。 “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你们在家也多小心着些,不要声张,亦不用怕,余下的事情我来安排。”话虽这样说,武修心里也没多大底,家中女眷居多,倘若真的发生危险,他定然力所不能及。 忽闻墙外传来牛铃声,让本已不平静的冬日更添了几分喧闹。只听那铃声停在丁府大门外,随后大门被叩响,武修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恨雪小跑跟上躲在影壁后。 武修随手拿起一根木棒掩在身后,问道:“是谁啊?” 恨雪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她捂住胸口尽量减轻呼吸。门外答道:“公子,要炭吗?” 卖炭郎?只怕没这么简单,武修道:“不用。” 卖炭郎贴门求道:“公子行行好吧,小的走街串巷一整天,一箩炭都没卖掉,只当是可怜可怜小的哪怕只买一箩也好的。公子大人行行好吧,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几张嘴都靠着小的养活,今儿个再不卖几筐炭出去,怕是就要饿死了。”隔着门,卖炭郎带了哭腔求告。武修正想下了狠心回绝,只看一封信顺着门缝塞了进来。
信封上写着阿蘅亲收,武修赶紧把信拿给恨雪看,恨雪仔细辨别后道:“是灵山王的笔迹。” 武修点点头,返回门口对着门外道:“瞧你可怜,把车拉到西边侧门去吧,只卸两筐就好,多了可是不要的。”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卖炭郎一边欢喜的道谢,一边驾着车来到丁府西侧门,家丁开门,武修把他请到就近的偏屋。见他脸上和指缝盖了层炭灰,为了乔装也算是做足了样子。 虽然拿着元态的亲笔信,但元态素来都是独来独往,近身侍卫也不贴身侍奉左右,恨雪躲在偏屋屏风后面,见他眼生,自然不足为奇。卖炭郎对武修抱拳行礼道:“小的乃灵山王贴身侍卫董齐,见过丁公子。”碍于乔装打扮,董齐立刻拿出灵山王府的腰牌,向武修表明身份及其来意,原来武修发现古怪的菜农正是元态安排在丁府,保护丁家老小安危的王府侍卫之一。 不仅如此,千山王元忍也安插了不少侍卫在周围,双方虽互不认识,但大家都是一个目的,自不会引起冲突。 武修听罢问道:“不知董大人这几日可曾见过什么凶徒在附近出没?” “这一点公子暂且放心,府上周围并发现无可疑之人。另外丁大人那边我家王爷也在赈灾队伍中安排了眼线,以保丁大人人身安全。详细的我家王爷已在信中说明,此后每月小的都会为王爷送信,就不多打扰了,小的告辞。” 武修亲送董齐出门,看着他卸下两筐木炭送到小库房,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看你这炭还算凑合,以后每月送两筐,要块头大些的,若是发现你以次充好,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辛苦钱。”赏了他几块碎银子,转身回府,董齐整理好车马也驾车离开。 恨雪拆了信从屏风后面出来,信中详述了元态为保丁家周全所做的安排,恨雪把这部分信件交给武修看,武修看完对她说道:“灵山王为了你也是尽心尽力了。” “眼下是如此,谁又知日后呢。”不难看出恨雪心思凝重,元忍、元态不约而同派人暗中潜伏,若被元心察觉,将来登基为帝平藩王定会冲击丁家,到那时他们自顾不暇,怎会再顾及丁家?“太子已把丁家视作千山王一党羽翼,且父兄均受到牵连,再掺进灵山王势力,就算咱们如何表清白都难以脱身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一家人围在一处,总会有脱险的办法。”武修宽慰恨雪,父亲不在,他便是一家之主,尽管免职一事他比谁都难受。 给杨氏看完书信,武修把信扔进炭炉毁尸灭迹,以免留下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