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武修的晨练一日不曾懈怠,丁家也有阵日子没听到他舞枪弄棒的声音了,恨雪也早早的起了床。她披着羽状印花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文成随后捧着书本出来晨读,有一武一文两兄弟作伴是此生莫大的福气。听白的房门吱呀打开,她不常早起,稀松的睡眼拖着迈不开的双腿钻进恨雪的斗篷里。恨雪搂着她道:“哥哥们把你吵醒了?” “想和长姐在一起。”听白回答让恨雪心中骤然一暖,除了兄弟还有可人儿的meimei。姊妹和睦,还有什么烦恼忧愁。 少爷小姐们早起,早膳也提早端了上来,难得一家人齐聚于饭桌,今日的清粥小菜真是别具一番滋味。 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若荠从不把喜怒摆在脸上,杨氏与往日也并无异样,大家安静的用完早膳,各种饮茶,若荠才看着他们道:“过会zigong中会派人来宣圣旨,大家仔细着接驾,莫失了礼节。” 众人放下茶盏,恨雪看着若荠道:“好端端的圣旨从何而来?” “太子殿下昨日已在朝堂上宣布,升为父为礼部侍郎。”若荠将饮了一半的茶盏交给芹瑶,他不想让家人担心,故没有再说任命钦差的事。 不料武修却听出其中暗有端倪,问道:“历来无大功之臣都只会逐级升官,父亲原先官居礼部六品主事,如何升至四品侍郎了?” “西北雪灾,为父已被任命为钦差大臣,负责运送物资灾饷。”若荠话语一出,众人皆面色震惊。恨雪更是手中不稳,茶杯一滑,险些掉到地上,赶忙用帕子擦拭洒到裙子上的茶水。若荠继续道:“月把日子便能回来,你们也不用担心。” 朝中那么多四品官员可做钦差大臣,完全没有必要临时升了父亲的官职?一定是因为自己与元态的关系让父亲受到了打压,恨雪在心中自责着。 这时门外有内监高呼:“圣旨到!”丁氏一族匆忙起身出门,齐齐在院中跪下。宣旨的是宫廷内监总管武东风的徒弟小栗子,小栗子跟在武东风的时间久了,别的没学会多少,逢高踩低的本事倒是学得通透。 明里丁若荠高升,实际西北苦寒,物资匮乏,即使生病也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山高皇帝远,此去注定凶多吉少,没了丁若荠,丁家自会败落。收拾完丁家再料理千山王、灵山王,待太子殿下顺利登上皇位,自己接任内监总管,如此整个皇宫就是他的天下了。 宣读完圣旨,小栗子将圣旨交给若荠,含笑作揖道:“恭喜丁大人,贺喜丁大人,大人高升,大公子还朝,真真是双喜临门。” 若荠抱拳答道:“栗公公客气了,小小心意,还望公公笑纳。”他将一块银锭放到小栗子手里,小栗子掂量着这块分量十足的银锭子,笑得更加灿烂,道:“丁大人才是真客气,咱们日后还得打交道,这般破费,小的可承受不起。”嘴上说着承受不起,手上却是把银子往怀里揣,若荠领了圣旨后进宫谢恩,武修也随着隋灼面圣诉职,元心在御书房依次召见了他们。 “臣隋灼,叩见太子殿下。” “臣丁武修,叩见太子殿下。” 隋灼和武修齐齐跪拜下去,元心低头批阅着各省送来的奏折,小栗子在一旁茶点伺候着,丝毫不曾察觉地上跪着的两个人。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御书房中依旧静若无人,只有翻阅一本本奏折的声音。隋将军腿疾经不住长跪,禁不住左右动了动。元心扬眉瞥了地上二人一眼,待批完手中的几本奏折,放下朱笔,拿起一旁的青花茶盏,刚要饮上一口,对着隋灼和武修惊呼道:“这不是隋舅舅?什么时辰进来的,外面的奴才为何不通报?如何当的职?”元心佯装震怒,在场宫人立刻跪下,他对小栗子道,“让门外的奴才去领罚。” “是。”小栗子唯唯诺诺的样子。 元心起身走到隋灼面前,亲自扶他起身,道:“本宫近来为父皇分担国事,自从监国之后,深感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实属不易,一些事情难免无暇顾及,还望舅舅不要怪罪。”说完,他回到桌案后面的鹿角椅上坐下。 隋灼躬身低头道:“臣不敢,殿下事事以国家为先,定当保重身子。” “舅舅客气了,本宫正当壮年,更为父皇分担国事,怎会不爱惜身体。”元心言语中自是一番得意,隋灼一生戎马更是表现得波澜不惊。 几番寒暄才扯会正事,元心极力挽留,隋将军为国征战三十余年,只名字便可吓退敌军数十里,若他卸甲归田,必然是元天王朝的损失。怎奈隋灼去意已决,元心也只好遂了他的意,让他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站在隋灼身后的武修一直低头不语,元心看着他,军中密探曾描述他小小年纪便功夫高强,作战勇猛,深受士兵拥护。长此下去,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元忍派系里一直不乏优秀的武将,先前隋灼便是如此,而今又冒出个丁武修,留他在朝廷,早晚是个祸害。 书房又陷入沉静,只有燃烧正旺的炭火时不时发出爆裂声。小栗子换了盏热茶奉上来,元心用茶杯盖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道:“丁校尉护国有功,在军中受苦了。” 武修赶忙俯身道:“臣不敢当,为国效力是臣的职责。” “说的不错,”元心点头,“提到为国效力,只要胸中怀有一颗报效之心,效忠朝廷,不论身处军营也罢,别处也好,都是王朝的忠臣。丁校尉,本宫所言可有道理呢?” “殿下所言甚是,臣定当全心为国,死而后已!”武修再表忠心,元心满意的笑道:“丁校尉的忠心,本宫自不会有疑义。隋将军已告老还乡,丁校尉跟着将军的日子久了,他的品性自然了如指掌,不如就跟着他一同返乡,伺候终老吧。” 隋灼与武修皆是一惊,旋即镇定下来,武修道:“臣,领旨。” “隋将军腿疾不宜久站,你们退下吧。”元心随手又翻开一本奏折,眉头不禁洋洋得意。 退出御书房,一路出宫门,扶着隋灼上马车,隋灼的膝盖早已疼痛难忍,武修面色凝重,父亲外派,自己被免职,接下来家中会再受怎样的变故,他不敢去想。
丁家父子被明升暗贬,不出半日便传遍整个京城。 元忍在书房静坐,耳边是门外直落的瀑布声,他明白丁家败落只是元心的小试牛刀,他才是元心真正的眼中钉,即使将来到封地去,仍难保不遭受元心的毒手。可是他又能怎么办,父皇称病命元心监国就已表明了态度,丁家一败涂地,下一个就是他元忍了,必须寻求自保! 为预防不测,他在王府和丁府四周安插了武林高手暗中保护王府和丁家老小的安全,与之相同的是元态也派遣了一批贴身护卫伪装成小商贩隐藏在丁府周围。而丁家对二位王爷的安排一无所知,元心也被蒙在鼓里。 若荠在御书房领命,两日后出行西北。与武修过午才回到家中,此时家人们已得知二人朝中所发生之事,一个个坐在正厅沉默不语,愁眉不展。若荠自知此去西北定凶多吉少,宽慰家人道:“此去多说三个月也就能回来,武修在家中也好,凡事也能代替为父多分担。”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为父也要事先交代,一旦发生意外,你们便要只带贴身财物,即刻动身离京返乡,不可在京城多留片刻。”若是他平安归家,自会效仿隋将军上奏辞官, 太子当道,朝中风云突变,小小丁门如一叶飘萍,不是若荠不想再守在京城,只是如今比起来,子女的性命最重要。 若荠依次嘱咐五个孩子,杨氏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涵之也跟着侧头悲伤,恨雪强忍着哽咽道:“爹爹福大命大,定能平安回来。”若荠摇摇头,几个孩子让他最头疼的就是恨雪,胆子大,主意多,他对她道:“遇事多与母亲、兄长商量,不可一意孤行,也不可招惹旁人。” “女儿明白。”恨雪低头道。 她又怎会完全明白,如今元心大权在握,眼下的局势,即便元忍、元态、元意三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不论成功与否都会身披造反的罪名,事关身家性命,他们又怎会为了一介女流犯下千古大错。 武修的前程是耽误了,元心当权绝对不会让对手元忍的派系中出现武将,不管日后武修会不会在沙场上大有作为,元心都不希望再在朝中出现他的名字。 武修全程尽毁,丁家自觉最对不住的人便是涵之,刚刚成婚半年就要跟着全家一同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本人还好,言语上还看不出什么责怪丁家之意,可若荠心里愈发愧对尹家。当初尹知航应允两家的婚事,其中最看重的莫过于武修前途无量,现下丁家自身难保,是否会牵连尹家尚且未知。 入夜,杨氏亲手为若荠收拾贴身细软,他交代杨氏,自己已拜托老家同宗将祖屋返修,一家人回去便可入住。京城府中若有实在舍不得丢弃的,可先避人耳目委托隋灼捎带回去。 杨氏坐在床边又哭起来,嫁入丁家近二十年,抚育了四个孩子,夫妻相处从来没红过脸,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送若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