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阿比那云的这一胎涉及到两个国家,故此各方都极为重视。柔然可汗阿比大古一生纵横漠北草原,只有那云一个独生女,即使妻妾如云,都没能再有所出。 那云的两个叔叔一直觊觎可汗之位,当初那云大造声势非元意不嫁,多是想背靠元天王朝这棵大树。此胎一旦瓜熟蒂落,若为男胎马上会立为下任可汗的继承人,即便是女胎也可巩固元意夫妻二人在柔然皇族中的地位。 无论在图蒙还是京城,元意都深感如履薄冰,一年时间几经变故,如今他的身份不再是立山王或者图蒙城主那么简单。元心、元忍如今势同水火,剑拔弩张之势欲起,若元意的儿子继承柔然可汗之位,那么元忍即可坐拥柔然的势力。 如此一来元心绝不会期盼那云的胎平安落地,想到此,元意握紧手中的佛珠颤抖不止。忧心忡忡的样子全然被那云看在眼里,她走到元意身边坐下,道:“不如我们上书给皇上,只说我在京城水土不服,急着回图蒙安胎。” 元意看着她尚不明显的小腹,道:“即便父皇应允,我又怎会放心此时带你回去。你未满三月,道路又多有颠簸,恐伤及胎气,何况路上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大漠的女人个个都是能提枪上马的战士,哪会那般娇气了。”那云不服,在京城生活不足一月,她便闲得五脊六兽,真想早日回到图蒙去。 “你这一胎危系两国多人性命,一切皆要小心才是。”自幼见多了前朝后庭尔虞我诈,元意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卷入到那些纷争中去。双重身份强压着他,让他举步维艰,再不能随意出入宫廷王府,像被束缚住了手脚。 元墨指派了肖少甫照看那云的头胎,敬之自然有了理由出入立山王府。有了这层关系,元慈自然而然站在了元忍的派系里。这让元慈大为不满,自古以来干预朝政的公主没一个能得到善终,加上元心睚眦必报的性子,使得元慈不得不后怕。 尽管一再嘱咐敬之只尽到身为医者的本分便好,却始终拦不住他奔波于千山王府和丁府之间的腿脚。这日夜里,敬之从丁家赶回驸马府。进了书房,燃上灯,看见元慈一声不吭的坐在书桌后面,吓得敬之既心惊又心虚。 从成亲之后他们便分房而睡,元慈住卧房,敬之住书房,彼此心照不宣,府中下人也对外守口如瓶。元慈从不干预他所做所想,唯有这事不同,元慈看着敬之逃避的背影,道:“你知不知道今时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将会影响到日后孤与驸马,驸马全家,甚至府中下人的性命?” “我只是做了对的事,没想那么多。”敬之为自己辩护。 “自古成王败寇,胜就是对,败便是错。驸马还要孤讲得再明一些吗?”元慈的语气中透着股子威严,这是婚后她第一次用公主的身份对敬之说话。“孤不会去蹚皇子纷争的浑水,也希望驸马不要一时心软误人误己。”眼看元心与元忍之间的斗争逐渐浮出水面,不管元忍是否无心皇位之争,元心亦早已时刻将之视为劲敌,元慈怎能对敬之坐视不理。 东宫里的元心正在大发雷霆,一时的疏忽大意竟让元忍拉拢了一帮皇室成员。 “父皇尚健在,且身体康健,元忍就按捺不住笼络一干人等企图篡本宫的太子之位,妄图不轨,真是欺人太甚!”元心抬手将一只玲珑宝心茶盏狠狠摔在地上,顿时粉碎,玉片四溅,众位宠姬不敢靠前,生怕溅起的碎沫伤了脸蛋。 正在卧房哄小世子元雨入睡的太子妃许娥听闻元心又在厅中大发雷霆,将怀中世子交给奶妈,命她好生哄着,自己领着几个侍女内监起身前往正厅。 正厅敞着门,离老远就能听见元心的咒骂声,侍妾的哭闹声,还有宫人的求饶声。许娥略微皱眉,扶着侍女的手缓步踏上了台阶。起脚迈入门槛时迎面飞来一只玉碟打在门框上,好在随行侍女眼疾手快,抬起衣袖挡住了许娥的脸,幸而没有伤到皮rou。 那几个侍妾见状,幸灾乐祸的掩口偷笑。许娥并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径直走向元心身边,道:“殿下无端发火,不知若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 “这时知道丢脸了?”太子面目狰狞,死死的盯着许娥波澜如水的眼睛,“太子妃祖上世代武将出身,怎么从不见许家的人出来保本宫的太子之位?而今元忍那个孽障都要爬到本宫的头上了!你们许家看着可高兴了?” 元心从来都只是把气撒到许娥身上,许娥也不闹不恼。她盼的只有元心顺利登上皇位,自己便能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待到儿子成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后,这份荣耀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殿下听信了哪里来的不知深浅的谗言,妾身从未听说千山王有篡位的意图。”许娥的眼睛瞥了一眼周围的侍妾,“本太子妃要与太子单独说话,不知几位姑娘可否回避。”看了看满地狼藉,许娥挑了一处还算干净的位置坐下,道:“东宫距离父皇居住的步寿宫不过丈许,殿下在宫中摔摔打打,就不怕别有用心之人背地告状给父皇吗?” 元心忿忿不服,甩甩衣袖坐下道:“元忍如今对本宫以下犯上,难道就没有父皇背后助纣为虐?” 许娥冷哼道:“且不说千山王到底有没有易储之心,便是有也自然不会被殿下轻易察觉,如今父皇年岁大了,最想看到的左不过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殿下何苦主动把千山王供出来日日咒骂。” “以太子妃的意思,莫非是要本宫忍气吞声,直到元忍当真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再想起应对?”元心咬着牙,颈上的青筋恨不得全部爆裂开来。 许娥命宫人收拾了正厅,又叫人烹了静气的枸杞芽茶亲自奉到元心面前,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自不必争着一时半刻,先饮了这盏茶再听妾身详道不迟。” 此后短短数日,宫中侍卫被元心撤换了大半,个个掌管宫廷各处关节的把守之职,那些侍卫皆为许娥之父,镇南将军许松帐下精兵,常年驻守边关,最擅长捕捉风吹草动,各宫嫔妃甚至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元心的掌控之下。此外更是加强了京城各处的监视工作,尤其是千山王府和立山王府,势必要抓住他们暗地勾结企图易储的证据。
元心听从许娥的建议,不再因元忍的琐事大发雷霆,转而整日练习骑射,又向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请教学问及治国之道。许娥则时常带着世子元雨向元墨请安,讨他的欢心。内监总管武东风更时不时给皇上元墨吹风,只道太子潜心学习,千山王肆意夺储。元墨尽管不大相信,但经不住三人成虎,对待荣贵妃及元忍日渐冷淡下来。 为向许娥表示感谢,元心打发了一些侍妾出宫,许娥趁机赶走了曾对她大不敬以及颇得元心喜欢的几人,元心就算有心挽留,也只得作罢。 而元忍那里即使想对元墨表明心迹,无奈百口莫辩,只好借沉溺夜夜笙歌避人耳目。元意想入宫为元忍辩解,多数也不得见,只赏一些孕妇安胎的东西便给打发了。 这日竹书从外面听来消息,元忍纳了府中一舞伎为侍妾,日日宠幸,连原先得宠的宁香海都冷落到了一边。宁妃不服,便与那舞伎多有冲突,文妃应付不来,元忍更是对舞伎多有纵容,千山王府一时鸡犬不宁。 “一个舞伎日日得势,外面传言千山王府都快闹翻天了。”竹书一口气讲完,恨雪倒了杯茶给她润喉,接着看书道:“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倒是关心起千山王的后院了。快饮了这杯茶吧,免得嗓子眼儿也跟着起火了。” 知道在拿她打趣儿,竹书也不恼,看着立在茶水中浮着的茶叶秆,若有所思道:“奴婢就是觉得奇怪,依千山王的冰块性子,如何看都不像是个沉溺酒色之徒,怎的忽然宠信起个舞伎来?” 恨雪依旧端着书,看也不看她道:“连你都可看出千山王此举异如往常,旁人难道就瞧不出?你就别替他cao那份心了,好歹也是个王爷,区区舞伎还应付不来?”她这时才抬起头,“可打听出那舞伎的姓名?” “打听到了,叫孟阿姣。” 恨雪哼笑一声,道:“名字到不见得多难听,只是多有俗气了些。孟阿姣、陈阿娇,”她嘟囔着,“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名字相像,命运相像才算好。” 果然如恨雪所料想一般,元忍将府中最奢华的扶摇居赐予孟氏独居。孟氏气焰高涨,又有元忍撑腰,更是在王府中兴风作浪,虽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却直逼正妃文氏的地位。 就在元忍沉迷酒色与奢华之中的日子里,迎来了永泰二十七年的冬天。这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各地纷纷闹起了饥荒和雪灾,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