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归来
“唐一，救我！唐一，救我！” 隐隐的，听见柳仕俊凄惨的呼喊。 “柳哥，我来了，你在哪里？”我应道。焦急地找寻他的身影，然而我的眼前却是一个浑沌的世界。灰蒙蒙一片，没有天，没有地，没有山川河流，没有日月星辰。这是哪里？ “唐一，救我……” 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在渐渐远去，似乎在被这浑沌一点点吞噬。 “唐一，还我命来！” 忽然，鹿大师出现在我眼前，如我见过那般阴毒地狠狠盯着我。吓得我连连后退，急忙说道：“那个人不是我，是别的存在上了我身，你找他索命吧！” “唐一，还我命来！” 他依然凄厉地叫道。然后整个人如沙雕般坍塌，化成灰尘与浑沌的世界融为一体。 “唐一，你来了！” 又一个人出现在我眼前。枯瘦，苍老，穿着长长的“寿衣”，正是守墓的谢清灵。 “我等你好久了。”他笑眯眯地对我说。 “谢前辈，你不是早死了吗？”我问。 “死？谁说我死了？他吗？”谢清灵指向我的后边，说道。似乎对我的问题很惊讶。 随着他的手指往后看去，元靖一身黑袍，正酷酷地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唐一，只要你在，我永远不会死！哈哈哈……” 等我再回头看时，谢清灵不见了，只有他的笑声在虚空之中飘荡。 “唐一，我是不是应该杀了你？”耳边传来元靖冷冷的声音。 “元靖，是不是你杀了柳仕俊？”我冲他怒吼。 元靖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诡异的笑，然后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是你杀了他！”我对着虚空大声喊。 “是你杀了他！” “是你杀了他！” …… “唐一，醒醒！”有人在摇我。“快醒醒，你做恶梦了！” 我睁开眼，一束强烈的光射入，刺得双目生痛，忙举手挡住。却感觉手臂像断了一样，一点使不上劲。 “唐一，别着急睁眼，慢慢适应的，一点点来。”有个声音很关切地说道。我听出是女的，怎么有女的在我房间？周派呢？老姜呢？死哪去了？ 视觉终于清晰起来。一张雪白的娃娃脸映入眼帘，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我。见我醒来，便露出开心的笑容。 好眼熟的面孔！在哪里见过呢？ “你看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白侍候你了。我是楼若男！”见我满脸疑惑，她脸一板，嗔道。 楼若男？楼若男……我喃喃念着，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里闪过。 “我叫楼若男，女博士，复旦考古学专业。”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这件事我帮定了。” “你什么你？不就一副臭皮囊，又不帅，又没钱，还当宝贝似的。” “你跟着我就行了，反正就你现在这样子，也帮不了什么忙，我只是要你看着我是怎么帮你的就行了，省得老一个劲儿骂我！” “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本姑娘黑带五段。一不小心劲儿使过了。” “哎，问题怎么这样多？你自己就不能动脑筋思考思考？” “要不是我，这块玉还不知道躺哪儿睡大觉呢！” …… “妖女！”我笑了。立马脑袋被重重挨了一记。 “姑奶奶侍候你三天了，一醒来就这样对我，你对得起你所剩无几的良心吗？”她笑着骂道，又给了我一记。 “三天？”我一惊，怎么可能？就一个梦而已。 “对呀！那个一脸我很拽的周派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说你回魂了，处于昏迷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才醒来，需要人照顾，人家有重要事情，好像就我闲着似的，把我召来当保姆。凭啥呀？我跟你又不熟，跟他更不熟！我告诉你，得开我工资。你可是躺了整整三天。啊……总算醒了！我终于解放了！” 她噼噼叭叭飞快地说着，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简直是回到1949的模样。 望着她微微发黑的眼圈，白皙的皮肤失去了光泽，笑容也掩饰不了一脸的倦色。不用想也知道这三天肯定没怎么睡。我内心一阵感动。 “我三天没上班，寺院没人找我吗？”我问道。随即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肚子也空得慌，这才想起三四天没吃饭了。大概最后一顿饭便是柳仕俊在253吃的面条。 “别装一副劳模样儿了，放心，我替你请假啦！说你痔疮手术，需要请两周假。你的法师领导很慈悲嘛，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还叫你不要急着工作，多卧床休息。”楼若男得意地看着我，似在等着我为她的小聪明点赞。 痔疮？痔你个头啊！我肚子里一个劲骂道。却只能扯开笑容说道：“嗯嗯！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女博士就是不一样！” 她没听出我话里的讥讽，只当夸她，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此时的她就是个傻白甜，完全没有之前的精明与算计。 “周派呢？”慢慢的，我想起了所有的事。 “人家忙去了，叫你醒来后给他打电话。”楼若兰站起身，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碗米汤，放在我床头柜上，说道：“起来喝碗米汤，然后再吃点稀饭，暂时不要吃干的。” 我感激地笑道：“你真好！” “哎！前世欠你的呗！”她漫不经心地说。“好啦！太阳又快下山了，我也要走了，你自己慢慢活动活动，千万不要剧烈运动，不然搞不好还会晕过去。” “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朝她挥挥手，目送她出门。她在掩门的时候，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蓝色的眸子宛若幽邃的天空深不可测，只见她一袭红裙沐浴在金色霞晖里，犹如火焰一般，美得像掉落人间的天女。没来由的，我心一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相识于今生，而是累生累世以前，被遗忘在阿赖耶识最深处的世界。 “罗伽！”我冲口而出，立刻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有病啊乱喊什么！ 她正在关门，听到我的叫喊又拉开门，惊讶地问：“罗伽是谁？” “哦！我叫了吗？脑子不清醒，别管我了，去吧！”我挥挥手，无力地瘫在床上。 楼若男走后，我慢慢起床，端着米汤一点点喝着。这时我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电饭锅，不用想也知道是楼若男买的。三碗热热的米汤下肚，从里到外都舒坦了，并微微出些汗。一看身上的衣服还是柳仕俊那天穿的，怎么瞅都别扭，便到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物，里外全换掉。 当我脱下里面的体恤时，赫然发现脖子上挂着我那枚丢失的扳指。而胸口上也并没有黑色的骷髅头。 “哇！怎么回事？” 扳指失而复得让我极度狂喜。我取下来放在手中用力地摩挲，摩挲，不知不觉意识渐渐迷糊，迷乱中不停的说道：“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我感觉到扳指在我手心变得越来越软，原本的黑色一点点透出血红的光泽，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吐出一缕气融入我掌心。而每一道气进入到我身体后，便迅速地运行到全身，直至一个小周天，最后没入胸口，随即第二道气开始运行。如此周而复始，绵绵不绝。 我从没觉得如此舒爽过，不由自主的盘坐到地上，双手相扣于腿间，一任扳指在掌心之中呼吸，吐纳。我贪婪地攫取每一缕气，就像吸血鬼不放过每一口血。直到我的胸口燃起一个幽蓝色的火球，火焰越来越高，越烧越旺，温度却越来越低，低得像置身于千年冰川，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我听见火焰里传来千军万马的杀伐之声，传来鬼哭神嚎的呼喊之声，数不清的影像从眼前快速掠过。极度的寒冷令我不堪忍受，终于大叫一声轰然倒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耳朵里挠，酥酥的，痒痒的，我慢慢睁开眼，正好看到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贼兮兮地盯着我。 “蒙山！”我叫道，翻身坐起。这一翻身不打紧，自己吓了一跳。压根就没使力，基本上刚一起念，人就坐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 蒙山吓得往后一蹿，跃上天花板，怔怔地看着我，似乎不认识我一样。 “蒙山，你怎么了？”我莫名其妙。明明刚才还在拿一根草挠我耳朵捉弄我。 “你下来！”我对它说道，声音竟然自带一种威严。话一出口，我便愣住。这是我吗？ 蒙山的脸瞬间出现恐惧之色，与在后山岩石上时一模一样。浑身颤栗着，缩成一团。 看见它这样子，心里不由大急，生怕它又离我而去，忙向它伸出手，叫道：“蒙山！”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掌心喷涌而出。我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也没看清究竟怎么一回事，蒙山便一下到了我跟前，趴在地上不住地抖。 “蒙山，我是唐一啊！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跑了好吗？”我尽量放缓语气，轻声说道。我不清楚它那份莫名的恐惧从何而来，只想着不让它走，不想再一次失去这个小伙伴。 说着，我想摸摸它脑袋安慰它，可是当手即将触摸到它的时候，它似有感觉地抬起头，只见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里，映出一团幽冷的火，正慢慢向它吞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