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横空

    角落里的观察者是引导人类走入暮色的领路人。尼德世界的满目疮痍支离破碎，不是一个人造就的，也不能由一个人承受。

    ——摘自《开到荼蘼——来自暗黑之界的考察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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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尼德人已经不需要节日了吗？”花已经站在窗前好几个小时，此刻双手环胸，似乎不胜丧失节日气息的尼德世界的冷。固执的花翻遍了几乎所有的新闻，竟然没有发现一条是关于节日的。这让刚刚发表了一个“独立”声明的花很难过。花已经越行越远，花需要一些诸如节日的传统力量让自己缓一缓。

    “如今的尼德人已经是历史的罪人，尼德人在进入多维空间之后，开始慢慢蜕变成了多维空间人，最终变成一个赤裸裸的现代超时空人，连尼德人都不是了。”忘川摇头叹息。

    “川，节日对我们有什么意义？”花心中依旧装着一个全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节日幻梦，然而却与现实如此格格不入。

    “传统节日对任何一个民族，起码有三个重要的意义。第一是延续历史。我们常常说，我们尼德文明是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的历史尤其是传统文明，其实在已经断裂了。记忆断裂对于个人意味着精神分裂和死亡，传统文明断裂意味着一个民族暮色将至……”忘川看着瑟瑟发抖的花，于心不忍地停住了口。走上前，轻轻张开双臂，环住了花。这是忘川能给予花的温暖。此刻的花只是一个渴望节日温暖而不得的小姑娘，尼德世界的健忘和悖逆让她如坠冰窖。

    “第二个意义呢？”花固执地问。冥顽不灵的花是一个战士。

    忘川默默叹了口气，接着说：“第二个意义就是增加民族凝聚力。尼德人有自己的语言和节日，而这一切都是文明。尼德世界丧失了自己的文明，导致如今尼德世界已然分裂成了有主之地和无主之地，让人心寒的是尼德总统竟然堂而皇之地称无主之地的尼德人为‘蛆虫’，更让人心寒的是竟然得到了尼德人毫无保留的原谅。曾经的尼德世界不管是繁荣的星系，还是穷乡僻壤到处都挂着自己的国旗，每临节日共聚一堂欢声笑语。曾经的尼德人的那种自豪感，是出于对自己的制度和文化的自豪。而我们的传统文明能够起到这个作用，但却已经被抛弃。

    每一个民族，都应该为自己的文明自豪，这种自豪感，永远是团结、凝聚、唤起一个民族精神力量的最核心的东西。一个非常古老的历史文本记载：当幽灵军团包围了一个古老国家的首都，到了最危险时刻的关头，当时的领袖曾有过一个著名的讲话。他用什么来激励这个行将灭亡的民族？他没有说那些空话，他只是饱含感情地提到一些尼德人的名字。他说，我们的民族，是产生了普希金的民族，是产生了屠格涅夫的民族，是产生了托尔斯泰的民族……就是这些创造了尼德文化的巨人的名字，唤起整个尼德人民团结抵抗意志，最终保卫了这个古老的国家。我们的传统文明，是我们维护民族国家统一的坚实的基础。

    第三个意义就是增强我们国家的软实力，通过弘扬传统文明来增强尼德世界各星系的竞争力，从而增强我们尼德世界的整体的竞争能力。光靠ＧＤＰ，无法保证我们的民族是一个先进的民族。我们应该看到，曾经的尼德世界之所以统一而强大，不仅靠巨大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更靠它的软实力，包括武道，星际武道比赛，传统音乐，以及众多的武道之星、灵魂吟唱者等等。曾经的尼德电影通过尼德人的故事和人物传达出尼德的价值体系、生活方式和道德标准、审美标准，影响波及多维空间。如今当我们的青年人都说着莫名其妙的杂种话、吃莫名其妙的猫粮、过莫名其妙的所谓新节日，极度崇拜光盾，沉溺充斥暴力、软黄、毁三观的网络文字，把漫无目的的虚无当成梦想的时候，当我们的许许多多的父母含辛茹苦、省吃俭用，节约每一个光盾也要把孩子送到首都星系的时候，当我们的青年人熟悉每一个所谓“新人类明星”的爱好、习惯，穿什么牌子、多大尺码的球鞋，甚至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一个光盾人家的宠物狗的血型、星座和身高的时候，却不知道孔子是谁？《论语》是什么？我们拿什么来支撑我们自己的民族？我们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统一强大？无数年前，一个叫亨廷顿的星空学院教授提出一个观点，在尼德学术界也引起轩然大波。他直率地指出，在意识形态的斗争结束之后，不同文明间的冲突，将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同星系、不同势力斗争的主要原因。不管我们同意还是不同意他的理论，我们必须承认，一个民族对世界影响力的大小，是和这个民族文明力的强弱成正比的。更有甚者，奇点集团用奇点整容针剂简简单单横扫了奇点世界，一个被流行轻易征服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这让我对尼德世界无比的失望！直至绝望……嗷……”花的头锤，让忘乎所以的话捞停了下来。

    “哼，吃人又说人，得了便宜还买乖。”花的头锤让忘川不停嗷叫，却舍不得放开环着花的手。

    两人闹了一会，忘川又接着说：“曾经有尼德人呼吁重新认识我们的传统节日，是因为在我们的传统节日中包含着我们尼德民族的精神和灵魂，包含着我们的祖先对宇宙和人生的透彻认识，也包含着尼德民族的悠久文明和伦理、道德。比如我们的春节，仅仅拿年夜饭这一个风俗来说，就蕴涵着许许多多的内容——我们尼德人无论身在何地，年三十都要回家团聚在一起吃这顿饭，这不仅仅是一顿丰盛的饭，这里蕴含着我们民族对家庭的尊重，也蕴含着我们对祖先的尊敬和缅怀。吃年夜饭前我们要祭祖，我们要给双亲中逝去的老人摆一双碗筷。为什么？因为在这一天，普天下所有的家庭都要团聚。我们就是用这样的形式来表达我们的亲情、我们的伦理道德。只是如今还有春节吗？光盾已经成了尼德世界的节日。其实这些很多尼德人心知肚明，只是他们选择冷眼睛旁观。”忘川的眼睛里散发出莫名的光芒。

    “川，这个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旁观者？”

    “因为人们都愿意为梦想开一扇窗，却很少有人愿意为现实开一道门。窗子可以让人们处于观察者的角度俯视、仰望梦想，进退自如。而门一旦打开，就意味着跋涉与追寻，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忘川的话让花陷入了沉默。

    “尼德世界的消亡，无可挽回。”忘川说得异常决绝。

    “为什么？”花扭头看向忘川。

    “小花花！你看！”忘川捧起了花的头，让她看向死气沉沉的星空——1939年，阴历二月二，午夜，彗星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