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道剔悬台连2

    
玄龟壳甫现，首先如闪电般窜出蛇首、蛇身，蛇身缠绕龟身数圈，继而龟壳之下伸出了龟首与龟四肢，蛇首与龟首一上一下向前，蛇目凌厉，龟目迷蒙，一齐盯着前方人影——何明。

    玄武形身显毕，即刻朝何明而去，龟身看似笨重，行动实则灵活，龟壳坚硬，穿越梅瓣之间，如摧枯拉朽，眨眼间倒落至何明面前。龟上蛇目冰冷高扬，盯着眼前人影，以雷霆之势下冲。

    何明脸色苍白，即使冥珠在手，又岂是他可以对付得了的？此玄武形身含上古神兽遗留之气息，强盛霸道，那蛇目直盯着他，已令他四脚僵硬，脑袋发麻，别无半分抵挡的余力，只一双怒目圆睁如铜铃。

    郑莞思绪一转，左手翻上，口中唤了声“白藤”，指上藤戒骤然暴涨出一枝藤蔓，穿梭在梅瓣间隙，于蛇首冲至何明眉间之前缠上它。

    蛇首被扯在空中停下，蛇尾却缠绕上藤蔓，它微一用力，似乎便能将藤蔓一端的另一人给甩出去。

    郑莞对上蛇首那冰冷的眼睛，灵魂一颤，果断地令白藤斩断藤蔓，避免被甩出去。蛇首转回眼睛盯着何时，如人头一般大的脑袋冲上何时的脑袋，后者立马脑浆迸溅，身体颓然下落，碰到左右梅瓣被划出数道血口，血不停地留。玄武形身也在这刻如烟消散。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自玄武形身破了梅瓣至何明身死、玄武形身散去不过一息，连梅瓣消弥的微光都没来得及消散殆尽。

    杜熹瞧了眼此处之事，目光过处，那来不及消散的微光重新聚起，化为梅瓣定格空中，如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道友为何要救此恶贼？”子衍深看了眼郑莞，语气虽有些愤懑，却也有些理智，他感觉此人一举一动绝不做无用之事。

    “我与敦伦门有仇，却对其了解不多。”郑莞答道。

    言下之意是：我本想留下此人一命。好询问出一些敦伦门的内幕。言外之意却似乎是怪责慈姑下手太快。

    子衍原本压下的心事又浮了上来，下手太快，又可理解为“杀人灭口”。想到此处，他心内烦乱无可舒解。

    “公子，看来我坏事了，我心中太恨，所以瞧着机会便下了手。”江慈心看着思虑中的子衍，叹道，她说着说着便咳了起来，将原本苍白的面庞咳成潮红。咳至嘴角略渗鲜血。应是使用四象召唤箓反噬令她体内气血急剧混乱。

    子衍摇了摇头。担忧布满脸上，心内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多疑，“慈姑不要介怀，赶紧理顺气血。我刚才也没想到从此人口中询问消息。只想着他快点死。灭族之恨，无人可感同深受。”后半的话，他是看着郑莞而说，似是在坚定自己的立场。

    江慈心听言，面上忧色略转为安，不再多语。

    郑莞倒也不是有心针对江慈心，她只是怀疑一切，毕竟江慈心所为在她看来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但若以灭族之恨冠名。似乎也可以解释得通。她自觉言语并无流露出什么特别针对江慈心的语气或表情，因为她并不在意这些，而子衍却三番四次同她暗里较气，怕是自己心里有了猜疑，这个猜疑又与心中情感矛盾。这才找她发泄。

    “道友，对敦伦门可有了解？”正也因为不在意，是故郑莞是心安理得，她无法从何明处得到一些消息，便将主意打到了子衍那儿，毕竟他们的敌人同个，交流信息对双方都好，而且子衍在情感上虽有些孩子性，可是却也是极为理智的一个人。

    子衍抛却心内杂想，细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所知实是不多，未曾听闻先辈提起，若不是慈姑告诉我，我怕是连仇敌是谁都不知道。”

    “我所知敦伦门，其为双修门派，炼鬼冥诀，掌冥珠，召唤死灵骷髅。其门不知渊源，而出现在修仙界却是近百年的事情，向来行事不怎高调。”子衍虽不知情，但郑莞却没有吝啬自己所知，其实她觉得这些实也不过是无关痛痒、大抵人人皆知之事。

    子衍自觉自个儿什么也不知道，而对方却不顾先前他的不礼之举说出自己所知，当下觉得此女比他大度，心内惭愧的同时亦生好感。忙又问了何为冥珠、何为死灵骷髅。

    郑莞有问必答，虽道不详尽，但子衍却听得仔细，特别是说到“死气”之时，他更是微有动容，批此功法邪乎，又赞其别出心裁，最后又暗呼棘手。

    郑莞与子衍交谈中，忽闻“咔”的一声瓷裂响，抬眼瞧去，只见杜熹随其而动，骤然往向一处，其身散发着蒙蒙莹光，如日下玉晕光圈，形如虚无，在定格的梅瓣中间穿梭，那万千梅瓣子透身而过，其身不伤分毫。

    梅瓣子蕴含其灵力，乃是杜熹法门所造，要说杜熹过身而不伤，理该如此，只是在郑莞看来，确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之感，以其归虚诀二层辨易之境，也不得此中缘由。

    众人探目杜熹所在，不过三十丈外，乃是视线范围，只见其沾梅而立，周遭莹光流转，眉目晶透浅淡，衣袂无风扬舞，恍如玄天仙生，他目中无光无色，只瞧了一个方向，抬手间，梅随其动，如风卷残叶，汹涌裹住一片虚空。

    骤然梅瓣间隙迸射出一道黑光，在一片浅红之中清晰刺目，无声无息里将浅红梅瓣子染成墨成，最终化成一缕黑烟袅袅消失空中，魏息颐立地成景，苍白的面庞是万年不变的清晰笑容，不焦不燥，无恐无惧。

    “梅花君子之徒，果是名不虚传。”他满脸的笑意，语中全是恭维，更是虔诚的恭维。

    杜熹眉头一皱，散落在空中的梅瓣随意而动，再次狂卷而动，淹没那个含笑不动的身影。

    “幻象。”待那些梅瓣子无一丝阻碍的冲散那身影，杜熹落定这两字，再将目光落在郑莞身上。

    郑莞略作思索，“此人既能一眼看穿我的蹩脚八怔幻术，想来此中造诣甚是精绝。幻术有六梦八怔。梦乃入术者的契机、怔乃幻术之本质。八怔六梦幻既是八怔幻术，蕴含自生至死的过程，造此幻者乃造命者，真假难辨，又含六梦，即正、愕、思、寤、喜、惧，是以无人不入幻。”

    “你是说此人从一开始出现便是幻象？”子衍有些惊讶。

    郑莞点了点头，“若非如此，能在杜前辈手下逃脱？”她仰首看向杜熹，“此人真身恐怕在千山万水之外，又或者即使在当下，却非我所能找出踪迹。”

    杜熹缓缓落至地面，未语。

    “敦伦门深藏。”郑莞末了又道了一句，语音浅深如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