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战前之域 (下)
既然有人能把一个时辰的路走成半个时辰,那么自然也有人能把一个时辰的路走成一个半时辰,你没有猜错,这个人就是北宗的唐越。【】 等一个人就像等茅房,你永远不知道茅房里的人何时出来,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你等的那个人何时出现。而且等待的过程都是十分之煎熬。一大片弟子早就已经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呼呼大睡,就连一直端架子保持威严肃穆的几个长师也连打几个哈欠,偷偷地合了眼打盹。 苏若雪实在太累了,趴在盘腿坐在草甸子上的苏东何怀里,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羽一颤一颤的,她嘴唇轻抿着,气息均匀缓和,活像只安静的小兔子。 陈昱则继续他刚才未完的演讲,动作加言辞,激奋之处义愤填膺,凤长鸣恹恹地撑着下巴,有种把耳朵戳聋的冲动。 当春风满面的唐越一脸从容地施施然走进大家的视野的时候,大家的心底不约而同的升起了救世主三个字,凤长鸣更是如临大赦,激动地快哭了。 “所以,这个时候你就要这样回答她。”陈昱还在喋喋不休,凤长鸣一个眼镖甩过去,忍无可忍,于是顺手拔起一撮狗尾巴草塞住了他的嘴。 “大家都在呀”唐越笑,并没有因为迟到而羞愧。 罗晟是个急性子,从人群中迈出一步,眉毛拧成一道麻绳:“唐越,你也太能摆架子了吧,害的大家等你这么久,你就不能快走两步么” 唐越一脸无辜,负起手,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连连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冷冷道:“真搞不懂,让我来的是你们,此时又嫌我慢,有本事当初别叫我来呀。” 这话钻进罗晟的耳朵里,仿佛一根刺扎了进去,让人着实难受。唐越的无所谓和放肆看在程章眼里,按理说此时此刻做掌门的必然要出面把场面缓他一缓,可是他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韩琦鹤倒是看不过去了,咳了咳,幽幽道:“你这掌门当得倒是淡定。” 程章无所谓的一笑,捋了下胡子,无可奈何的道:“你是不知道他啊,那个孩子可是古怪的很。” 韩琦鹤站着说话不腰疼,抄起手,嘲讽似得:“上梁不正下梁歪。” 程章:“” 说话间,那边场面早就濒临失控,罗晟拿出一个师兄的架子压着他:“要不是你哥哥生病,你以为你有资格来么”话罢,他袖子一捋拳头紧握猛然朝唐越俊俏的脸上招呼过去。看这力道,是准备把他打残的意思,唐越倒也镇定,眼也不眨,竟是准备挨下这一拳 “胡来” 一阵狂风从两人中间喷出,草儿被撕扯开,卷着尘泥向两人袭去,巨大的力道使罗晟不禁向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奔向唐越的这一拳自然走空。唐越却纹丝不动,铁着一张脸,冷漠的看着一脸惊讶的罗晟。 “真是胡来。”狂风散去,一身灰色鹤氅的中年男子正渊渟岳峙地立在二人中央,微皱着眉,明显对两人刚才的举动心存不满。 “师傅”罗晟怯懦地叫了一句。此人是北宗的长师,正是罗晟的师傅,胡云。 “公然内讧,成何体统。”他斥了罗晟一句,眼神掠过毫无愧色的唐越,微微叹了口气,半晌,无奈道:“你也是,唐越。” 唐越面无表情,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了他。 这一闹,却把熟睡中的苏若雪吵醒了,她慵懒的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又抬头望向闭目养身的苏东何,柔声问:“怎么啦哥。” 苏东何轻轻扯起嘴角,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小孩子闹矛盾。” 她哦了一声,觉得还是有点儿乏,于是又趴在他腿上养神。 唐越并不说话,即使是面对师长也显得随意,给人一种不合礼数的感觉,然而他的一举一动却显得十分得体。也许是太过孤傲,所以才和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可是他不经意间的笑意却又那么平易近人。 凤长鸣对他不是很了解,觉得他就是个富家弟子,娇生惯养,目中无人,然后被父母逼着成为镇妖师,所以逆反心理爆棚,处处看不惯,碍于他的身世,连掌门程章也拿他没办法。 这,就是唐越给凤长鸣的第一印象。 他注意力还在唐越那里,却被身后的一声“三叔”叫得恍了神,于是颇狐疑地转身看去。 苏若雪趴在苏东何腿上,这会儿功夫又睡下了。她的身边站着个中年黑衫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粗浓好像淘气的小孩子趁他睡觉时提着毛笔在他眼上横拖一笔,细细的胡茬也有几日未刮,一双虎目此时慈爱地看着苏若雪,颇为熟练地弯腰把她温柔抱起来,对着仰头看向他的苏东何轻轻道:“若雪睡了,我抱着她就行了。”话罢,又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今年的弟子真是不争气,来的人仅有你自己一人,你可莫要丢了苏家门面,好好表现啊。” 苏东何一展和煦自信的笑:“放心吧三叔。” 中年男子很喜欢他这股子骄傲的感觉,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他眯起眼睛,笑的开心。 三叔,苏东何的父辈共四人,名姓的中间字为景,尾字分别为楼,阁,亭,台。那么苏东何叫他三叔,他定是苏景亭,苏若雪之父没错。可是他这身雄英逼人的气势却半分也没遗传给苏若雪,当真是暴殄天物,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容貌也没有继承他父亲的粗犷豪放,这个叫人很是欣慰。 北宗内讧事件并未造成什么风波,唐越是个淡若秋菊的人,罗晟还在忿忿,他却什么也没发生似得跑到一边晒太阳去了。 这次特意举行的未成年会盟完全是为了迎合苏家的特殊情况。这次苏家一人,南宗一人,北宗两人,恰好可以组成两两对决的比拼方法,这给长师们省了不少安排次序的麻烦。 制定好方式,凤长鸣的师傅巩贺一个鹞子翻身从人群里一跃而出,青衫嫳屑地立在场地之中,众人自觉地向后退去,围成了一个圈,他正处在圆心的位置。粗略地环顾了一下众人,他的目光最终在凤长鸣的身上落定,凤长鸣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在看自己,于是耸了一下肩膀,缓缓地从人群中踱步出来,微微欠了下身子。
苏东何,他在心里暗暗念着这个名字,嘴角露出嗜血的笑。 他清楚地感觉到人群中的苏东何投掷过来的炙热的目光,确切的说,是一把在火中历炼过的钢刀一样的目光。 “那么,长鸣。”巩贺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威严的语气:“现在,你的对手是。” 苏东何勾起了嘴角。 “唐越。” 怎么唐越凤长鸣一怔,随即转头看向苏东何,苏东何也同样一愣,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破碎成惊讶的碎片,被风扬得四处而飞。唐越无奈的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竟然错过了和他的比试,真是吊人胃口啊。 人群向两侧散开,为即将战斗的两人腾出足够大的空地,苏东何负着手走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下,那锋利的眼神闪过一丝嘲讽。 “真是可惜,你可别输啊,我还等着和你一较高下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输了,也就没资格和我比试了,呵” 凤长鸣一双拳头攥得紧紧地,牙齿咬得生疼。 他才不会输。 空间被众人腾出来,他和唐越分处在圆形场地的东西两侧,凤长鸣在东,唐越在西。正午浓烈阳光从他们的头顶打下来,两人的影子缩成了一个点躲在各自的脚下,有轻飘的风徐徐吹过来,凤长鸣的鬓发扬起,他熟练地伸出手捋了下鬓发,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唐越,忽然不忍心下手,打算先说几句话营造个肃杀的气氛,然后再开打。想到此处于是准备开口先通个姓名,虽然彼此已经知道了姓名。然而他的一句话刚到喉口还没出来,唐越先抢他一步把手一举,冲着各位长师的方向,神色淡然道:“长师,我认输,可以吗” 啊凤长鸣刚才的话一下子呛回去,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唐越。众人也是一惊,自会盟这么些年来,这种事倒还真是鲜有发生,看来这次慕名打斗而来的弟子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腔热枕,但是在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的眼中整件事情瞬间就变得有趣起来,比如刚刚漱口回来的陈昱。 他的声音在空旷中传得老远,虽不洪亮,但是清晰可闻。全场那么些眼神齐刷刷地看过去,唐越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将之视若无物,依旧是那个无所谓的样子,保持着举手的动作,就像一具雕塑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