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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林妙音夜探张文若

    许是小伙计水生迷恋某人背影的缘故,所以他给张文若开的这间房间着实不差;屋内摆设应有尽有,青帐软塌,湘竹凉席,白瓷高枕,缎面锦被,外加桌椅板凳,茶具沐桶,四方窗棂一经打开,放眼望去应是春池垂柳美景尽收。

    嗯,不错!真不错!不枉我张文若施展背影杀的绝技,倒是争取了一间上房!可惜眼下月昏星暗夜色正浓,要不然真当赋诗一首以表此时我畅快心情啊!

    张文若见窗棂外漆黑如墨,毫无景致可言,又怕飞蛾蚊虫被屋内的烛光引进屋内祸害自己,便赶紧又把窗棂掩上。

    此时的他虽说腹中有些饥饿,但是心情还算舒畅,为了不让自己后半夜饿醒,他便来到桌前坐下开始一杯杯的往肚子里兑灌茶水。

    砰砰砰

    “张公子睡下了吗?”

    张文若才把第三杯凉茶咽进肚子里,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女声问候。这个声音清脆婉转,张文若十分熟悉,他知道来人就是刚才在大堂遇到的女掌柜,便赶紧走过去为她开门。

    “掌柜的,您这是?”张文若才打开房门,就见到女掌柜用托盘端来几道小菜,正俏生生地看着自己。

    女掌柜朝张文若微微点头,说道:“张公子,奴家方才听公子讲述,说你刚来县城便与家人走散,后又将荷包遗失,奴家心想张公子今晚应是尚未用餐,此时定是饥肠辘辘,便自作主张为您准备了一份宵夜,奴家手艺粗鄙,还望张公子莫要嫌弃。”

    不嫌弃,太不嫌弃了!正灌着水饱呢!

    张文若心中一喜,面上就露出十分颜色,赶紧挪出身位,给这女掌柜腾出进门的空档,“掌柜的心善,小生腹中正是饥饿难耐,幸得掌柜的考虑周密,这才让我免遭一夜苦厄。…请进,快请进!”

    女掌柜面露微笑,点了点头,便从善如流地走进屋来并将托盘上的几样小菜依次布放在桌上。

    “张公子,是何时进的翠阑书院呢?”

    女掌柜刚刚忙完手头上的活计,便热情地招呼张文若坐过来用餐,二人则有一茬没一茬地寒暄起来。

    “唔…”听得女掌柜的询问,张文若不由得停箸,回想了一会,才回答道:“大约是前朝成化二十一年,距离现今正好六年了。…却不知,掌柜的为何会问及事?”

    女掌柜掩口轻笑,“张公子太客气了,一句一个掌柜的倒把咱们喊得生分许多。…奴家姓林,双名妙音;奴家比张公子年长许多,若是不弃,便唤我一声林jiejie就好。…至于为何向张公子打听翠阑书院之事,倒也无甚缘由,只是亡夫生前亦是在翠阑书院中攻读学问,奴家见到张公子后一时感慨罢了!”

    “亡夫?莫非林jiejie,…..尊夫已然英年早逝?….”张文若听闻这两字不由得心中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余岁的美妇人竟然死了老公。

    林妙音略有伤感的点点头,说道:“没错,奴家外子确实早早去逝。”

    “林jiejie,这这…”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渐渐地变得有些凝固,张文若不禁有些接不住话茬了。

    “噗嗤!”见到张文若满脸踌躇的窘相,林妙音不由得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说道:“张公子莫要忧心,外子去世多年,奴家早已放下此事,刚才有些伤怀,不过是一时感念罢了!”

    “林jiejie能放下此事最好,不瞒您说,刚才jiejie神情黯然、眼眶泛红,小生还以为自己jiejie心伤之处,真真不知如何是好呢!…对了,林jiejie,小生冒昧问一句,却不知尊夫是因何早逝?是得病了,还是…”

    话音刚落,张文若不禁悔恨的要抽自己一个耳光,这林妙音心再宽广,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还能满怀高兴地和别人讨论她丈夫的死因?

    果不其然,林妙音听到张文若旧事重提后,面上的颜色再不复刚才的淡然温和,慢慢的失落起来,一双透亮的美目亦渐渐地失了精彩,眼眶也隐隐有些泛红,不到一时三刻,豆大的泪珠便顺着两颊默默地流了出来。而就在此时,许是苍天都被这一幕红颜浊泪感伤到了,竟感同身受地下起雨来。

    看着眼前这美妇人的无声悲泣,听着雨水落在窗棂上嘀嘀嗒嗒的敲击声,张文若不禁暗呼自己猪头,刚想说些暖场的话语补救,却突然见到林妙音破涕而笑,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家失仪,倒叫张公子见笑了!”说完后,她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条别致的手绢自顾自地擦拭两颊的泪痕,又过了一会儿,许是把心绪平复住了,才嫣然笑道:“张公子,夜已经深了,奴家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说罢,林妙音便朝张文若施了个女眷用的敦礼,还不等张文若反应过来就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只是她刚走到屋外,却又忍不住朝张文若说道:“张公子,今夜雨大,晚间恐会降温,公子安寝时还须盖掩锦被,莫要贪图一时凉爽,再受了风寒….至于奴家外子之事…是他时运不济,心性不稳所致,怨不得他人,望张公子莫要介怀!”

    说罢,她又从屋外替张文若掩住房门,这才袅袅地没入夜色中。

    莫要介怀?本来好好的气氛被我搞砸了,还把美人说哭,你叫我如何不会介怀?

    张文若端坐在桌前,望着桌上布列的几碟精致小菜仿佛又看到了林妙音的绝色仙容;嗅着满室香气,竟恍惚地分辨不出这到底是饭菜的香气还是那娇媚妇人遗留下来的余香;听着窗外嘀嘀嗒嗒的雨声,眼前竟隐隐浮现出那美妇人黯然落泪时的媚态…

    他看着身畔空荡荡的座位,竟不自觉地伸手过去,仿佛想要触摸下美人离开时不曾带走的余温,只是手指刚要触摸到座椅时,他却怅然若失地长吁一口浊气,暗自苦笑一声:没出息。便又提起竹筷与面前的饭菜厮杀起来…

    一夜无话,张文若却辗转反侧许久才堪堪睡下,待到鸡鸣天亮,他却尚未睡足四个时辰。

    毕竟是借住在别人家,实在不好贪睡,这不,天才刚放亮,张文若便开始穿衣洗漱忙活起来。

    自古以来,男子更衣总会占据优势,这不,两世rou丝张文若仅仅只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完成了出门前的所有程序。

    或许是因为他起得太早,当他走到楼下的大堂时,大门的隔板还未放下,整个客栈中也还沉寂在昨夜的安眠之中,屋内有些昏暗,半点不见人烟。张文若在厅堂中枯坐许久,桌子上昨夜剩下的半壶茶都被他喝的干净,仍旧不见店中伙计过来伺候。这让他不禁为林妙音的生意心生不值,心想: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有这群懒惰的伙计何愁你家悦来客栈生意不黄!

    张文若长长地叹了一息,又把茶杯内最后一口凉茶灌下喉咙,这才抱着有些发胀的肚皮晃晃荡荡地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啊?!张公子?….您,您怎么起这么早?这天才刚放亮啊…怎么不在房间里多休息一阵呢!”

    张文若刚要上楼,就看见一旁的门帘被撩起来,接着便有一大一小的美人儿相继从里间走出。他定睛一看,却发现大美人正是昨夜遇到的女掌柜林妙音;小的那个才四五岁,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其眉眼间与林妙音颇有些相像,加上昨夜小伙计曾经说过他家掌柜有一女儿,想来这人倒也不太难猜。

    “是林jiejie啊!…小生这厢有礼了!”张文若见到林妙音出来后,赶紧抱着肚皮上前问候,又指着她身旁的小女孩说道:“这位小姑娘长的粉妆玉砌,眉目间颇有林jiejie夺目风采,想来定是令千金吧!”

    林妙音掩口轻笑,喏喏道:“谢过张公子抬爱,囡囡尚且年幼,风采夺目还谈不上,不过却是小女。…张公子,您起这么早,是不是有要紧的事儿待办?”

    “张文若摇了摇头,讪讪笑道:”也不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只不过在下习惯了闻鸡起舞,一到时辰就再也睡不下了。”

    “张公子当真勤奋的紧呢!”林妙音颇是佩服地赞叹道。

    “咳咳,在下也不是天天都是起的这般的早,一个月总会有一两天因为熬夜读书的缘故,第二天会起的晚的!…小生生性驽钝,唯有笨鸟先飞,以勤补拙,实在当不起这勤奋二字。”张文若微微摆手,异常谦逊的笑道。

    笨鸟先飞,以勤补拙?…呃,这个张公子果然谦逊的紧呢!

    “张公子果然大才,端是字字珠玑,言语间亦是暗合深意,小妇人真是佩服的紧呢!”

    听到美人儿又在称赞自己,张文若佯装淡然地弹了弹衣袖,一脸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林jiejie缪赞了!小生不过是尽到了读书人的本分,并不是存心炫耀,今日也是与jiejie有缘相遇,这才有感而发地胡诌了两句,当不得真,真真当不得真!…jiejie一人知道就好,还请务必保密,省的有心人听到了再编排小生沽名钓誉…咱们低调些,低调些!”

    “张公子放心,奴家知道该怎么做!”见张文若说得有趣,林妙音不禁莞尔一笑,只是她身旁的小女孩看到了二人相处得宜,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生气。

    “娘亲,您还有功夫在这闲聊呢!再不开门做生意,咱家还要不要过活了!…不像某人,白吃白住还废话颇多,这脸皮厚实的堪比锅贴呢!”

    小女孩话音刚落,林妙音就眉头一皱,面色微寒,刚想说教几句,又怕她当着外人的面受不住委屈再哭出声来,就气氛尴尬了。无奈之下,也只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小女孩长的倒是文文静静,但是论起毒舌一点都不比二叔家的小妞妞差!

    “呃,咳咳~!林jiejie,令嫒真是天真烂漫,活泼有趣,而且这言语间当真是诙谐的紧呢!以在下之见,待令嫒年长之后,定是一个风华绝代、知雅识趣的俏丽玉人儿。”张文若嘬着大牙花子如实赞道。

    得了张文若的暖场,林妙音的神色略有缓和,说道:“叫张公子笑话了!囡囡岁数太小,尚不知人情世故,言语间颇有些不当之处,还望张公子海涵!”

    “不碍事,不碍事!令嫒天真烂漫,无甚心机,实属难得,在下只有欢喜,毫无芥蒂!”张文若连连摆手,一个劲地劝慰着林妙音,最后他为了更进一步地表示自己宽宏大量,竟伸出手要去抚摸小囡囡的头顶,势要作出一副慈祥模样。只是小囡囡似有所察觉,一溜脚便挪到林妙音的身后藏着,直叫某人虚抓了一把空气,此情此景真是好不尴尬。

    “张公子见谅,小囡囡自幼惧生,叫您见笑了。”见到张文若尴尬窘相,林妙音掩口轻笑,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帮小囡囡圆了过去。

    “…唔,此时旭日东升,天亮雨晴,张公子少待,奴家要去打开店门做生意了。”

    她才说完,便朝张文若点头示意,就又往店门口走去,准备着手放下隔板。而原地却只留下张文若与小囡囡相顾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