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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二叔

    21世纪的张文若刚刚梦游过来,前任的记忆他还没有消化彻底,许多记忆还都是朦朦胧胧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见到张铁锤一时没有认出来的缘故。不过,在他们两个刚才简单的对话过程中,张文若已经隐隐约约地回想起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了。

    张铁锤,在当地颇有些名望,是张家村唯一的铁匠,祖传的好手艺,附近的乡亲哪家缺个镰、少个刀要想图个价钱便宜、工料实在,都会找他帮忙。

    按理说作为七村八乡唯一的手艺人,张铁锤家应该过的相当舒坦,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张铁锤是个外乡人,十几年前老家闹涝灾,一家人全都见了水龙王,就独独让他给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家破人亡是很悲剧,更悲剧的却是他老家发完涝灾后又闹起了瘟疫,实在待不下去了,就一个人、一个拐棍、半拉边的破碗,一路乞讨到了张家村。

    也活该他命大,眼看就要饿死的时候,被张文若的死鬼老爹用半个馍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昏睡醒来后,身子实在虚弱不堪,也亏得张文若的老爹为人方正,不忍心见死不救,就挽留他小住了一阵,后来二人慢慢熟识,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姓张,是难得的缘分,这在古代可不得了,追溯起来说不准二人的祖上就是本家兄弟,兄弟落难哪能不伸援手!张文若的父亲又是热情地挽留他再住一阵,当时张铁锤也是个走投无路的,难得有人愿意收留,自是乐得同意。

    就这样,张铁锤在张文若家一住就是半年,后来身子骨渐渐休养过来了,他也对张家村慢慢地产生了情谊,凭着自己的好手艺也慢慢地在村里立了根基,后来又在张文若的老爹帮衬下,在村子建了自己的几间土房,还娶了邻村的一个俏寡妇,日子虽说过得清苦,但也难得圆满。

    张铁锤是个念旧情、讲情义的,他虽然从张文若家里出来,自立了门户,但是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忘记当初自个落难时老兄弟的帮衬。这些年,张文若家但凡有点忙事,他都会不顾自个手里的活计,先帮人家前前后后地忙活。他这个实在的性子也对张文若老爹的脾气,有回过节二人在一块喝酒,也就趁着酒兴仿照前人先哲,当着村中央神树的见证,磕了头、拜了把子!

    张铁锤本想和张文若的老爹做上一辈子的义兄弟,可惜天公不作美!三年前的一场大雨让老兄弟受了风寒,也因此丧了活生生的一条性命。无独有偶,就在老兄弟下葬的当天,自个的义嫂子却想不开,当场一撅也跟着去了,独独撇下了当时在县城学堂读书还一无所知的张文若一个人独自受苦。

    天见可怜!

    张文若当时回到家才知道爹娘全都去了,那叫一个呆若木鸡,那叫一个晴天霹雳,那叫一个生不如死,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望着灵堂摆放整齐的两幅棺材,再看看空荡荡的房间,这没有爹娘,这能叫一个家么!

    张文若“噗通”一声当场瘫软在灵堂,“砰砰砰!”地连磕三个响头,回头对着搀扶他的张铁锤夫妇就是一声惨笑,当场就撅了过去….

    经过几天的调养,张文若终于险而又险的清醒过来,只是那是爹娘的棺椁都已经下葬了,他甚至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别说扶棺打帆以尽人子孝道了!痛不欲生的他,几欲寻死,要不是张铁锤一家人盯得紧,说不准都不用等三年,21世纪的张文若当时就能梦游到大明朝!

    爹娘死了,张文若也就断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也就罢了学业,整天浑浑噩噩地在他爹娘的坟头边上游荡。张铁锤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资助他继续读书是不可能了,本想托人给他在县城寻个活计,也好养活自个。做二叔的自己再努把力、下些苦工,私下替他多攒些钱帛,将来也好给他寻门好亲事。

    可不成想,张文若当场就拒绝了,他不能离开张家村,至少三年之内不能走。

    孝子守陵一守三年,这是读书人的规矩!

    他也不愿意白白得人恩惠,即使这人是自个的二叔,自个世上仅存的一个亲人都不成!读书人,就得有骨气!

    可为了生活,为了口粮,张文若最终还是舍弃了一身傲骨,三年前的一个清晨在二叔张铁锤的陪同下,他去拜访了前村的郑老财,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佃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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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来,张家村的土坯房不成规则的摆布,三五条杂草蔓生壕沟也尽收眼底,看着奔波在夕阳下满脸菜色的村民,张文若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从这穷乡僻壤里走出去!

    “叔,你刚才和小侄说过些日子给我托关系到县城里找个学徒做做,真的假的呀!”

    “啥真的假的?…三年前俺就给你在县城寻好门路了,是你自个不听,非要给你爹娘守孝三年,叔当时拗不过你才勉强答应的!现在三年期限到了,再加上你佃租的田地也被老郑家收走了,你再不找个活计干,就真成二流子了!到时候你瞧瞧这七里八村哪家的姑娘愿意跟着你过活!

    ….叔都替你寻思好了,你今个跟叔回家,就在那住下,等你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把身子调理好,叔就托人把你送到县城老宋家的大车店里做个学徒,到时候你眼色活泛点,下点苦心,过了几年,等你把该学的都学到手了,叔再给你托托关系,看看老宋家能不能扶你当掌柜的。等你成了大车店的掌柜,虽然他不比你读书相公身份金贵,但好歹是个饭碗不是!

    ...到时候,叔在家里再给你托人寻门亲,过两三年,你再有了崽,叔这辈子也算还了俺们老兄弟的情分了!”

    “叔,你说的倒轻巧,人家老宋家可是咱们县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他们凭啥能瞧上我这山沟沟的泥腿子,咋能就这么轻易收我做学徒呢!”

    还在替自己大侄子幻想以后的好日子的张铁锤突然停住步子,一脸诧异的盯着张文若,“栓柱,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咋不记得你爹生前可是老宋家小公子的坐馆先生了?如今你落了难,求到他们那,老宋家能对你不闻不问?再说了,你又不是上门吃白食的,咱们可是靠着肩膀上力气、手里的活计,实打实的凭本事吃饭,说到哪也都响当当的硬气!…叔和你说句实话吧,你去老宋家做学徒的事儿,还是三年前他家大管家给你爹娘烧纸时亲口应承俺的,他们可打了包票,说你啥时候去他们都照收不误!…你小子就瞧好吧!他们大门大户的不差你一个吃干饭的!”

    张文若挠了挠头,很是仔细的想了想,好像还真有这事,自己的死鬼老爹生前可是个秀才,而且还是难得的廪膳生,可是实打实的公务员,福利待遇相当不错的,也难怪老宋家能请他坐馆,这也是为何张文若能在父亲生前到县城读书的原因。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天灾人祸,却把张文若老爹多年的积攒全都败得干干净净,即使后来老宋家派人送了一分优厚的香火钱,也只能足够张文若这三年来的浪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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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影西斜,月光初垂,平常这个时候,张铁锤家差不多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今天,他家东屋的饭桌上却只坐了张文若和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碗筷还没来得及摆上。

    张铁锤的婆娘连芳,原本是邻村的一个无儿无女的俏寡妇,当初被张铁锤相中,用了三匹棉布一张羊皮外加三百个大钱,再由秀才出身的张文若的父亲亲自出面撮合之下,人家婆家才勉强放人,这才与张铁锤得以喜结良缘,而这个小姑娘也是嫁过来后才和张铁锤有的一个独生闺女,平日里被宠惯的不得了!

    “栓柱哥,你咋来我家吃饭了?是不是听说俺娘昨天回来带了rou,你问着味,摸过来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妞妞抢rou吃,不要脸,贪嘴鬼,羞羞羞!”

    张文若无语地看着对自己做鬼脸的小丫头,心里不禁有种挫败感,想着自己勉强算个文化人,不要说多清高吧,今个倒霉催的竟让一个拖着鼻涕虫的小东西骂自己不要脸、贪吃鬼还羞羞羞,真是叔可忍,我不可忍!“嘿嘿,妞妞啊!栓柱哥家里没余粮了,今个多亏在老槐树那碰着二叔了,要不然栓柱哥今夜就要啃槐树皮苦熬了!…你放心,栓柱哥等会绝对不和妞妞分rou吃,我光吃饭,不吃菜!”

    小丫头白了一眼,小嘴一撇,“我才不信哩!…上回俺爹从镇子上带回来一包rou馍馍,栓柱哥吃得比狗的快哩!俺当时就吃了一个,栓柱哥都吃了仨呢!”说着,小丫头还特意竖起三个小指头朝自己比划着。

    张文若差点没有气得吐出一口老血,他在记忆里咋没找到相关的记忆碎片,心中不由得对前任的张文若更是鄙夷万分,竟和一个小丫头抢食,你还是个读书人么!“咳咳!妞妞啊,栓柱哥这次保证绝对不会跟你抢rou吃的,你放心,栓柱哥用我读书人的身份跟妞妞保证,谁吃rou谁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呢!”小丫头脸色一冷双手掐腰,煞是可爱,“你不吃rou,妞妞也要吃的,妞妞的爹娘也要吃的!你才是小狗,不吃rou的才是小狗!”

    “对、对!不吃rou的是小狗,栓柱哥是小狗!妞妞你可别生气,唾沫星子都喷我一脸了”张文若一脸苦逼的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哼~你知道妞妞的厉害了吧!”小丫头牛气哄哄地说道,“栓柱哥,你说你是读书人?那你有名字么?”

    “有啊!我大名叫张文若,弓、长~张,文武全才的文,上善若水的若。…咋了?妞妞你问这干啥?”

    “俺都没名字的!前些天,俺和娘亲去姥爷家,老舅家的狗蛋都请先生开了名字,叫连树心,还蒙了学呢!狗蛋笑话俺没大名不能上学,俺气不过就把他给咬了,娘亲不但不帮俺,还当着老舅的面揍了俺一屁墩,可疼了!…栓柱哥,你说你是读书人,要不…你给俺起个大名呗!俺也想蒙学的!”小丫头绞着手指,楚楚可怜的说道。

    刚才还凶巴巴的小丫才一会工夫竟变得如此呆萌,不禁有些感叹:女人不愧是天生的演员,“妞妞,咱们乡下的丫头可都是没有大名的!栓柱哥今个要是给你起了名字,以后被村老知道了,他又该数落二叔二婶不知事儿了!…妞妞乖,可别给你爹娘添乱!二叔是外乡人,村老一向不待见他的,而且二婶她…唉!反正这事难办!你别为难哥了!”

    小丫头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悬泪欲垂,期期艾艾地说道:“…那就活该妞妞没有大名,活该妞妞被狗蛋叫泥腿子,活该妞妞不能蒙学么!…你们都欺负俺家的人,以前欺负俺爹,后来还背地里说落俺娘,现在连栓柱哥都不稀罕妞妞,不愿意给俺起大名了!…”说着,小丫头竟然真的哭了!

    “咋了?妞妞你又和栓柱打架了?…栓柱你让让小妹,哄哄她!…叔和你婶子正包饺子呢,没功夫!”

    张文若偷偷地往厨房看了一眼,见张铁锤夫妇喊了一嗓子后就没了动静,不禁为他们没有听到妞妞说得话感到庆幸,也就顺势应了一嗓子:“唉!我知道了!小侄这就红红妞妞。叔,你放心,没啥大事!”

    “唉!知道了!”厨房那边的张铁锤又应了一声便没有其他动静了。

    “妞妞,你别哭,哥这就给你起个大名!”

    “真的?栓柱哥没哄俺?”小丫头,渐渐止住了哭声,一脸渴望地盯着张文若。

    “嗯呢!”张文若点了点头,他心想:自己虽然无法改变时势让小丫头正正经经地去上学,但是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留个念想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这自我安慰之词却更令他替这个时代的女性难过不已。

    即使是所谓的演绎、故事,女子也多是沦为陪衬。时势造英雄,英雄自古就是男子,而故事的中心作为陪衬的红颜永远是以祸水结局,悲哀!

    知识改变命运,改变的也是男子的命运,而女子却只能窝在三寸闺房之内裹足束腰,以其无才便是德,悲哀!

    “妞妞,从今个起你大名就叫张秋雨,你是秋天出生的,正巧那天下着雨。”

    “张秋雨?张秋雨!哦、哦!妞妞有大名喽,妞妞叫张秋雨!张秋雨能蒙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