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纨佳忙端水给他洗手,又拿来毛巾备着。 “我做晚膳时,威儿也跟我提过这件事,近来有人为了夺取龙血草不择手段,尤其是域外他国的皇族中人,为了长生不死,大多筹谋已久。恐怕是对方瞅见了舞儿独自在马车上,想抓了去要挟我们交出龙血草。” 闻人拓再没有心情用膳,纨佳见他神情肃冷,便不再吭声,只耐心地把饭菜摆好,坐在桌旁陪着他一起想法子。 她懊恼自责,心烦意乱,绞尽脑汁,却全无半点头绪。 但是,眼下也不是埋怨自责的时候,一旦再次上路,不知道哪个孩子又会做了倒霉鬼,今日所经历的事,她死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戎波!传令,暂停前行,让大家多休息几天。” 门没有开,戎波在外面领命便去传。 闻人拓坐下来,握住纨佳的手,温柔一手,示意她安心。 “恒,你有办法了?” “还没有,不过……应该会有的。” 既然话如此说,那便是有了。他这似笑非笑,又是故弄弦虚呢! “菜都凉了,我再去热一下。” “就这样吃吧,温凉适中。”他关切地问,“孩子们都吃了?” 她只得坐下来,给他夹菜到盘子里。 “他们早在路上就饿了,就算受了惊吓,也没有影响食欲。小七和小六一会儿过来和咱们一起住,今晚戎波宿在颐儿和曜儿房里,萦儿和心儿、舞儿能互相照顾,威儿的房间安排在走廊尽头,护卫们在楼下和楼上。” 她向来心细如尘,如此安排,正合了他的心意。“一会儿我再去巡查镇子。” “让护卫们去巡逻便是,你白天在马车上看折子,已经够累的……”说话间,见他一径盯着自己,纨佳不禁红了脸儿,“你瞅我做什么?吃菜呀!” “应了爱妻的心愿,一会儿我哪也不去,就在房间里陪你,你忙进忙出地,又做晚膳,又照顾孩子,最累的人就是你。”他凑到她耳畔,“在小六小七过来之前,先犒赏爱妻全身按摩。” “rou麻!” 走廊尽头的房门拉开,御威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盒,往前迈了一步,魁梧的身躯差点撞到门前娇俏的小人儿身上,还好他及时收住脚步。 “五公主?” 这勇敢的小丫头,着实让他刮目相看。今儿经历那些事,她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若是寻常的孩子,早趴在母亲怀里哭鼻子了。 “我叫赫连舞,今年九岁。”她优雅屈膝俯首,一举一动,完美绝伦,正贴合了清丽的名字,仿佛是在舞蹈。 御威被她彬彬有礼的小模样逗笑,“公主不必如此客气。”他耐心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仰着小脸,顿生不悦,“你既然知道我叫赫连舞,怎么还叫我公主呢?我叫你御威哥哥,你叫我舞儿吧。” “好!舞儿。”御威爽快地答应,英俊地笑颜,愈加温和。 他喜欢义母的每一个孩子,他们个个绝美,xing情率真。他也羡慕他们能有那样天下无双的父母。 好在,他的义父也是值得他骄傲的人,因此,就算与七个孩子并肩而立,他亦不会觉得自卑与自悲。 “今儿你救了我一命,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到底。” “呃……太好了,我正需要帮忙呢!” 端雅的小丫头不可置信,她不过就是客气一下,他竟一点都不跟她客气呢!不过也好,免得生疏。“什么忙?我一定尽力帮。” 他忙把手上的琉璃盒子递给她,“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萦梦,我在房顶等她,让她一定来。” 美丽的小脸儿瞬间垮掉。不对呀,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赫连舞小小的心儿又酸又涩,她就算再愚钝,也不会不明白如此浅显的事实。 “御威哥哥,你喜欢我大姐?” “是。” “你了解她吗?” “无关乎了解不了解,她本该就是我的。” 咦?喜欢一个人,不该是先了解对方的吗?“为什么她就是你的?” “因为心儿给了秦翔,梦儿自然就归我。”十五年来,他一直在等待萦梦长大成人。 “这……”没有道理呀。 端丽优雅的小五公主一头雾水,心里更是烦躁。不料,一只大手落在了肩膀上,那让她砰然心动的俊颜竟凑到了眼前来。 她呼吸间都是他甘醇如山泉的气息。“御威哥哥……你……你要做什么?”他该不会是要吻她吧? “给你勇气,让你帮我把这东西送出去呀,乖!快去吧。” 小五一步一回头,小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大字……“不情愿”! 背后,却传来御威清爽的笑声,“舞儿,我去屋顶喽,一定要帮我约到。” 听到背后冷风呼啸,俏丽的小脸仿佛霜打的花儿,顿时蔫了下来。 “鬼才会帮你约到哩!这辈子,你就是我的了,休想有机会娶我姐。” 进来萦梦和萦心的房间,见两个jiejie都在打坐练功,她便凑到萦梦的床前来。 “姐?” 萦梦最忌讳弟弟meimei在她练功的时候玩闹,“别吵我!爹爹说了,练功要凝神静气,否则会走火入魔。” “你喜欢御威哥哥吗?” 萦梦厌烦地睁开眼睛,“小孩子家的,怎么管起这些闲事来?一边玩儿去。”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御威那种奇怪的眼神,像是随时能把她生吞活剥似地,可恶! “这是御威哥哥给你的礼物,他还说约你去屋顶看月亮呢!”赫连舞说着,挑眉叹了口气,“御威哥哥弄了一身香粉,说要送给你,我和他说了,你不喜欢艳俗的浓香,他偏不听。他说,他在京城里的花楼里抱过的那些姑娘,都是那样抹的……” 小丫头巴巴说着,挑高漂亮的眉头,偷觑长姐的神情。 萦梦气结,哪还有心思再练功。“这种人一也配做母亲的义子?也不过是有点武功底子罢了。相较于他那位为母亲绿染沙漠的皇兄,他可真是差十万八千里。” 赫连舞瞅着手上漂亮的翠绿色琉璃屏,眼睛眨呀眨,“jiejie既然不喜欢御威哥哥,那个这东西我就要了!” “拿去玩吧。”萦梦只想把她打发了,好认真练功。每天爹爹都会检查她的内功是否有长进,她可是半点都不敢耽搁。聊了这一会儿,萦心怕是已经超越她了。 “姐,那个……你不喜欢御威哥哥,那……我可以和御威哥哥在一起吗?” “哈哈哈……”萦心那边破了功,笑得前仰后合,歪倒在床榻上,“你这九岁的小娃娃,这就春心萌动了?人家御威恐怕不敢要你呢!” “我们商量妥了就成了,总之,你们都不准接近御威哥哥。”小丫头口气严苛认真,说完,就抱着琉璃盒奔了出去。 萦心哭笑不得,看向一脸错愕的长姐,“萦梦,我们可是已经多了一个和嘉王妃,舞儿这小丫头,不会也是玩真的吧?” 小五和小六,如此着急出嫁,全然没有把她和萦梦放在眼里嘛。照理说,该是长幼有序才对呀! 萦梦闭目养神,继续练功,“真的假不了,被那条红花毒蛇一吓,舞儿的魂儿都飞到御威身上去了。英雄救美,向来是拢获美人心的最佳手段。只怕那个御威,已经在舞儿心里变成天神了。” “你真的不喜欢御威?” “我心里早就有更好的。” “姐,不是我说你,那个御天……”被萦梦冷冷一瞪,萦心只得住了口。“不管怎么说,你和舞儿都有了心上人,这倒是好事。” “秦翔并无不好呀。益淳叔叔,也对他赞不绝口。” “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就不喜欢他们家里人每年都来催婚,似生怕爹爹和娘亲会反悔似地,难道爹爹和娘亲在他们眼里,就是不讲信用的小人么?” 秦景瑞夫妇,的确是太心急了些。萦梦担心她又胡思乱想,便不再多言。“心儿,为了这些琐事,拒绝一个完美夫君,可不明智。” 姐妹俩谁也没有再开口,端坐各自的床榻上,继续运功调息,心却都无法安静下来。 房顶上,月华如水,繁星漫天,流萤飞舞,远山,密林,屋舍,层层递进而来,独坐房顶上的孤影仰望着月,仿佛一头孤独优美的兽,映在夜景里,成了一幅醉人心魄的画。 赫连舞小心踩着瓦楞,借着轻功靠近御威,见他失望地瞅着自己,她把手上的琉璃盒子还给他。 “jiejie不喜欢。” 御威没有接,“舞儿,我都听到了。” 小脚一颤,险些滑下房顶,“你……你生气啦?” “无缘无故诋毁自己的救命恩人,你如此做,让我如何喜欢你?”御威大手落在她的肩上,“舞儿,我以为你是好孩子,原来,是我错了。” 见他起身就走,她忙伸了小手扯住他的衣袍,“御威,你也不是好孩子,可是我娘亲给了你当好孩子的机会,你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桀骜的口气,盛气凌人,仿佛不是从一个九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他恼怒回眸,冷冷盯着她。 不料,她竟也冷冷回瞪着他,澄澈的花瓣大的眸子,睫毛卷翘,挂了晶莹的泪花……惊艳的小脸,本就我见犹怜,暖人心脾,这副泫然欲泣的娇态,更是叫人揪紧了心扉。 他就这样败下阵来。 和一个九岁的孩子较真,实在太愚蠢。 “盒子你收着吧,不过是盛放胭脂水粉用的,里面有几样头钗和发饰,都是我托人从域外带来的,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戴着。” 分明是勉为其难的口气嘛!赫连舞抹掉眼泪,打开盒子小手挑剔地拨弄了一下,“还好,虽然不是我喜欢的样式,我倒也可以收着。” 御威被她老气横秋的口气逗笑,“收了礼物还这样哭丧着脸?是你欠了我一条命,可不是我欠了你。” 她自知理亏,忙擦掉眼泪,把琉璃盒牢牢抱在怀中。“我要定了这东西,你休想再要回去。” “不过是琉璃的,又不是金雕银刻宝石镶嵌的,竟这样当了宝贝?”他一眼扫过她头上小小的发髻和垂在處的细碎发辫,“这个盒子还没你头上的蝴蝶簪值钱。到底是小孩子,不识货。” 他笑叹了一声,不羁地顺着斜坡仰躺在屋顶上。 刚刚阴转晴的小脸儿,又拉长,“不准你说我小孩子,茉儿才是小孩子哩!”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真是难哄!”御威舒服地枕着手臂,无视她愠怒的小脸。真不知义母和辅政王是如何把七个孩子养大的。 瞧他就这样躺着,没有起身的打算,赫连舞便抱着盒子,小心地在他身边坐下来。“你要在这里睡觉吗?” “守卫而已。”他素来睡眠极少。 “我陪你。” 这就不生气了?他侧首转头看她,正见她也躺下来,怀中还抱着琉璃盒子,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娇嫩的小脸儿恬静含笑,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闪亮亮地,映出他的脸,澄澈地仿佛一汪深潭,世界忽然变得安静怡人。 他心里不由得一窒,呼吸便乱了节奏。 前一刻她与萦梦谈话时,他正借轻功躲在窗外,恰听到她说…… “姐,那个……你不喜欢御威哥哥,那……我可以和御威哥哥在一起吗?” “我们商量妥了就成了,总之,你们都不准再接近御威哥哥。” 他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扰了神智,心猿意马? “咳……”他不自然地转开头,仰望着星空,呼出一口气,脑子清醒不少,一只小手却摸上他饱满的额头。 “御威哥哥,你是着凉了吗?”稚嫩的声音满是紧张地关切。 他哭笑不得,“没有。怎么这样问?” “我着凉会咳嗽,娘亲会摸摸我的额头,如果太热,要喝很苦的药。” 御威不禁忆起从前。 他也有这样的经历,每次着凉,义母亦是如此,有时病情严重,纵然御医会照顾好他,义母还是会彻夜陪着他。 “御威哥哥是要哭了吗?娘亲夸赞你时,你好像也哭了呢!”小丫头不知已经戳中了御威的软肋,认真的说道,“我爹爹曾经对哥哥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痛不哭,有困难也不哭,为什么你被夸赞就哭了?”
若说他在她心里有什么缺点的话,除了喜欢大姐这一条,哭鼻子便是第二条。 大悲无泪,大伤无言。 这些年,义父严苛,从没有夸赞过他,而除了义父,其他人不是防备他,便是排挤他,夸赞他的也都是阿谀奉承,他从一开始的难过,悲痛,至今,早已刀枪不入。义母的那番话,却让他全无招架之力。 原来,他这些年所谓的刀枪不入,不过,把自己冰封在了一个没有爱的世界里。 月西斜,仿佛要垂下来,离得人更近了。 虫鸣阵阵,风也静下来。 这一夜,应该不会有刺客来袭。 他坐起身来,就见身侧的小丫头已经蜷缩着娇小的身体睡着,琉璃盒子仍是抱得牢牢的……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将她横抱起来,纤瘦的身板,却有沉甸甸的分量,她并非看上去那般柔弱,踏实的重量直压倒了心头来。 踏着楼梯上来二楼,就听得不远處传来轻柔如水的声音,“把她给我吧!” 蔷薇粉的曳地锦袍拖曳过地面,徐徐到了眼前。 他抬眼,就看到那双清灵的凤眼,眼睛上方一粒小朱砂添了几分青涩的妩媚,是他认定的女孩,然而,她看着他的眼神却冷漠,客套,仿佛他只是个寻常的陌生人。 “我帮你把她抱进房里。” “心儿刚睡着,你不便进去。” “哦。” 片刻的寂静,尴尬,无法言喻。 他只得抱着赫连舞上前,萦梦也适时往前迈了一步,一个简短的交接,她谨慎地避开肢体碰触,稳稳地把meimei接过来。 “舞儿是很乖巧的孩子,今天的事,让你见笑了。她还小,喜欢一个人也仅仅止于表面,所以……童言无忌,不管她说什么,都请你不要觉得困扰。” 这番话,远远地将他拒之千里,她的六个弟弟meimei都把他当成家人看,惟独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瞧过他。 但是,她照顾到meimei的感受,体谅到他会困扰,这样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令人觉得身心通透。 “梦儿,我喜欢这样的你!” “但是,我和你没有可能。”她神情依旧淡然。 “为什么?” “你对我的喜欢本身就是一个笑话,这只会说明,你是一个不懂判断的愚蠢的人!我为什么要喜欢这样的你呢?” 愚蠢?!直到回到房间里,躺上床榻,御威都没有明白,自己哪里看上去愚蠢。 乾脆,拉了被子蒙住头,什么都不再去想,脑子里却是在房顶时映出他影子的清澈眼睛。 为了防人追踪,也防龙血草被盗,闻人拓下令兵分三路。并事先放出风声,说龙血草在女王手上,为防备偷盗,故而一分为三,珍藏三處。 御威与李炎裕带一路人马往宁州。 萦梦,萦心,颐儿,戎波往凤安城。 闻人拓和纨佳带小四,小五,小六,小七押后。 追踪之人定然会尾随各队追踪,如此将他们的力量分散,从巩魅调派来的杀手在后捕杀,可尽除掉后患。 安排完,众人应声领命,唯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提出异议,“爹爹,我要和御威哥哥在一起。” 纨佳狐疑看向女儿,诧异扫过一脸僵冷的御威,才柔声安抚赫连舞,“舞儿,御威哥哥要做的事很危险,你和爹娘在一起好不好?” “我会武功,我能保护御威哥哥!”赫连舞不依不饶,跳下椅子便去抓父亲的手,“爹爹,您今儿一早检查我那套鞭子来着,您还说我练得有进步呢,就让我跟御威哥哥去吧!” “舞儿,乖,跟娘亲回房间,娘亲有话对你说。”纨佳牵住她的小手,给闻人拓一个浅笑,示意他安心。 母女俩出来客栈,纨佳便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拍了拍膝盖。 赫连舞赧然涨红了小脸,不肯在母亲怀中坐。她可是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在屋顶,御威哥哥嘲笑她是小孩子哩。“娘亲,人家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就嫌弃娘亲?不准娘亲抱抱?” 当然不是嫌弃,“爹爹会吃醋!” 纨佳还是把宝贝女儿揽入怀中来,点着她的鼻尖柔声打趣,“人小鬼大,你知道什么是吃醋?” “知道,娘亲每次抱我们,亲我们,爹爹都会不高兴,jiejie们说,爹爹那是在吃醋!jiejie们还说,爹爹这些年不让娘亲回宫,也是吃醋,怕金山叔叔,苍龙叔叔,还有伯父他们都喜欢娘亲。” 纨佳听她说,没有打断,打算先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忘了前一刻的坚持。 她随手为女儿整理头上的发髻,今儿这丫头戴的发簪太多,又是及笄女子才会佩戴的,压在她的小发髻上,格格不入。 这丫头向来是挑剔的,总偏爱淡紫,粉,淡蓝等,怎么会有这样色彩浓丽的发簪?看这式样,像是慈泉城那边才有的。 多年前,从沙漠返回时,在慈泉镇停留,闻人拓也曾经给她买过这样的头饰。 难道……是御威给舞儿的?不过,初次相见,御威不像是会冒昧送人礼物的人。 她给她取下来三支,头上竟然还有四支?这个御威,到底送了她多少东西?倒也难怪这小丫头********要跟着他。 她摆弄着发簪,漫不经心地问,“舞儿的发簪好漂亮呢,你和jiejie们出去逛街了吗?” “不是,这本来是御威哥哥送给大姐的,大姐不要,我就要了。”话说到这里,她看出娘亲眼神讶异,便乾脆坦白,“昨天晚上,我也吃醋来着。” 纨佳哭笑不得,疼惜地捧住她垮下来的小脸儿,“傻丫头,你吃什么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