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然而,他慕容袭却曾经是她深爱多年的,他们青梅竹马,相依为命,他利用她,害她,把她打造成杀人利器,把她许给了闻人拓换取和平,将她利用地彻彻底底,还差点害她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他如此罪无可恕,她却还是选择原谅。 而且,他当时的品级更在御天之上,如今,他又被封为位同辅政王的宁州王。 她一句话,透析了他的功与过,他隐忍许久的话,堵在心头的火,突然间,全都湮灭。 “起来吧。”他对御天说完,腮骨微动,沉重地叹了口气,正不知该去还是该留…… 闻人拓从棋桌旁起身,让出位子,“袭,坐,心里有什么气,都从棋盘上疏解开吧,帮我打败她!”说着,他把慕容袭按坐在圆凳上。 纨佳揶揄瞅了闻人拓一眼,“辅政王,你这是要临阵脱逃吗?” 御天拂掉袍边上的灰尘,笑道,“再不逃,若是输第四局,怕是能让史官在史册上添上一笔了。” 闻人拓在纨佳的美人榻边坐下来,倾身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对在场两个极具威胁xing的男人,宣告他的所有权。“我倒是不在乎那些成败,和赢的人在一起,就能赢了!” 御天哑口无言,慕容袭则气结摇头,忙碌着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不禁又自嘲失笑,瞧,他果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呢!就连玩一盘棋,也得他来动手收拾残局。 纨佳俏颜顿时绯红,嗔怒推闻人拓,“去,你坐在这边,我肯定要败。” “不走!”闻人拓帮她整了整靠枕,助她调整了舒服地姿势,“我身上又没染晦气。” 慕容袭把棋盘清空,捏着一枚黑子搁在棋盘上,“你连败三局,满身都是晦气。更何况,你坐在那边,她只顾了防你动手动脚,还如何能专心对弈?” 闻人拓忍不住笑,倾身凑到她耳畔,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放心,就算要动手动脚,也不会在这里。” 一抹红云染透了纨佳,她惊艳的脸儿,白腻如雪的脖颈,还有刺满银针的**,都成了红色的。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睫羽低垂,抬手推在他臂膀上,“去,把御威带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闻人拓灼热的眸光顿时褪了温度,唇角的笑依然温雅绝伦,他看了眼静默的御天,问纨佳,“忘我去?你不怕我杀了他?” 纨佳抬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一字一拍,极具威胁xing地说道,“御威如今可是本女王的人,辅政王,你敢杀一个试试!” 面对爱妻威仪,闻人拓只能高举白旗。他夸张地做了个揖,“臣谨遵女王陛下圣旨。” 见她又笑了,他才匆匆出了宫苑。 他得快去快回才行,把纨佳留在两头狼面前,他着实放心不下。 慕容袭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见纨佳放下一枚白子,他紧跟着落下一枚黑子,她的棋艺,是他亲自教导的,倒是后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和恒不再打算举行一场婚礼吗?” 慕容袭此话一出,正绕过美人榻要为纨佳拔针的御天脚步微顿,短短一点距离,仿佛走了千百年,纨佳短暂的迟疑,更让他生不如死,步步如踩在烈烈燃着的火炭上。 终于,他修长如玉的手,还是稳稳捏住她脚踝處的一枚银针,小心地拔下来,细细的针,在她腿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孔,这些伤痛,却皆是落在他的心上。 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纨佳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接过李炎裕递过来的花果茶喝了一口,才回答慕容袭的话,“还有这个必要吗?” “孩子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不然,他长大了一定会问不停,为什么他的母亲是女王,父亲却是有自己王府的辅政王?” “宁州王顾虑得极是,不过,若是我与闻人拓成了婚,怕是天下也要易主了。到时候,你们煽风点火,闻人拓必然被那群臣子逼着选妃纳嫔,他被弄得焦头烂额,我这个女王成为皇后之后,摆在后宫里,可是既没了自在,又没了分量!” 啪一声响,她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威严冷酷地瞪着慕容袭,“宁州王,你此一提议,可是谋反的征兆!” 李炎裕眉峰耸动,嗅到火药味儿沉重,便远远地退开两步。 慕容袭又搁下一枚黑子,眯着狭长的眼眸,邪笑瞅着她,“不过是一提,你竟给我这么大的罪名,我如何担得起?我这样说,也是为了恒的未来着想。” “婚礼是我的心病,这辈子,我再不会与任何人举行婚礼。只要我与闻人拓白头到老,就足够了。” 她轻轻地一声叹息,仿佛鞭笞,正打在御天脊背上,无形的伤深可见骨,痛得他无法支撑。 然而,他并不知,纨佳所谓的“婚礼”,是在现代与上官拓的那场未完成的婚礼。 李炎裕见御天脸色沉郁,便上前来,接手他拔针的事宜,“师兄,我来吧,配殿里熬得药应该差不多了……要不然,你去瞧瞧?” “嗯。”御天对看向自己的纨佳点了下头,便朝着东配殿走去。 慕容袭见纨佳迟迟不落子,也不禁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御天那抹急促消失的蓝发背影。那的确是个惊艳宜人的男子,除却他的所作所为,其他都是好的。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竟然有勇气,悖逆天下,与纨佳举行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婚礼。 “蓝儿,若是想让他活着,就别再说些有的没的逼迫他,你再刺伤他,他会自杀的。” 纨佳手上的一把棋子挥在了棋盘上,哗啦一声刺耳的爆响,棋盘上的棋局被散落的棋子弄得凌乱不堪。 “我没有刺伤他!我本可以和他相安无事,他管好他的西夏,我管好我的大周,是他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事到如今,我以半条腿换他一条命,恒才答应让他活着,我也并没有为难他。我让他做御医,比对你更厚待他,难道还是我做错了吗?” 她心里憋闷许久的怒气,无法对闻人拓宣泄,倒是幸亏坐在对面的人是慕容袭。只怕日后,将他困在这样遥远的一隅,将来她心里再有不能言说的委屈和愤怒,怕是再无人可倾诉了。 每天与御天如此低头不见抬头见,她知道,闻人拓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像刚才那样,他还能与御天说笑,都是为了她。 他心里一定也有与她同样的怒火,他也期望有一个人能倾诉,可他不说,她也只能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见她泪滚下眼眶,慕容袭给拔针完毕的李炎裕摆了下手,见他离开,他才绕过棋桌坐到纨佳身边来,拿手帕给她按在眼角,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纨佳接过帕子,拧开头,自己擦泪。 见她冷静了些,慕容袭也冷静下来,忽然就想到此来的目的,担心闻人拓回来之后,吃醋他和纨佳坐太近,他忙又坐回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蓝儿,不如,把御天留在这里,我跟你回去。” 纨佳吸了吸鼻子,和缓了心绪,“什么意思?你不稀罕当这个宁州王吗?” “在大周,我习惯了当轻松的护卫,更乐得侍奉母后,我若是留在这里,母后思念我了,难道要她千里迢迢来这里探望我吗?” 他竟还是想回去?!金晗柔不过是个借口。 “宁州,你来管最合适,御天之前独断专横,难以服众,金山,苍龙的确文武双绝,秦景瑞出身武将,统领兵马得心应手,他们却都没有治国之才。隔着一片沙漠,我总不能亲自来管制,这边若是一片散沙,将来定然民不聊生。” “原来,将我留在这里,你是慎重考量过的。”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怎么?在你眼里,我是公报私仇之人吗?”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封他为宁州王,将他留在这里,都是闻人拓的决定。那个千年大醋缸,倒是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慕容袭释然一笑,“御天之前的独断都是有理由的,你了解他的xing情。” 纨佳当然知道御天不该是那样凶残的人……人之初,xing本善,如果不是贪色卑鄙的西夏先皇,酿成了御天年幼时的惨剧,他也不会做出弑父夺权的事。 奇章子两日前来信劝她,甚至具体地说到了御天拜他为师之后的言行举止…… 当奇章子命年幼的御天第一次杀蛇取胆入药,御天却把蛇放生。因为第一次配药失败,被责罚,他却说自己胆小,没有抓好蛇,才让蛇溜走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奇章子如此用心良苦,以德报怨,令人唏嘘感慨。御天当初在大周皇宫的水里下了剧毒,可是想连他一起害死的。 奇章子的信,不只是撼动了她,也撼动了闻人拓,她把信给闻人拓處置,他却并没有把信烧毁,而是把那厚厚的几页纸都给了御天。 御天看信便泣不成声,因此,闻人拓才决定,卸除命人专门打造的手镣脚铐,封他为五品御医。 奇章子那样为爱徒规劝她这个女王,自有师徒之情在先,人之常情。慕容袭这番话,却让她猜不透。 “袭,听你这话……你似乎比我更了解他。”她可并没有忘记,他们都曾经想置对方于死地,御天给他下毒,若非当初她及时给他解药,他如何能活到今日?!“你可不是他的老朋友。” 慕容袭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仇敌,亦是知己。” “哈!倒是一句有趣的话。”她不敢恭维地冷哼摇头。 “当初,为了对付恒,我和御天曾经联手过。所谓知己知彼,我查清楚御天的一切,才决定与他合盟的。” “既然你如此苦口婆心,我会考虑的。” 慕容袭长臂伸过棋桌,握住她的手,“不要只是考虑……” “嘿!”闻人拓腋下夹着御威,快步进门来,就暴吼一声,“袭,你的手往哪里放?” 亏得他轻功飞快,否则,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可恶的事,这些个男人,一个个都是狼,全然没有半分自觉。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否则,就把你流放到沙漠去。” 纨佳挑眉揶揄,“辅政王,你好像没有这个权利。” “他可以试试。”为了他的宝贝爱妻,他闻人拓完全可以六亲不认。“杀了一个银煊,我不介意多杀一个兄弟。” 慕容袭还是有恃无恐,不怕死地在纨佳手上拍了拍,“蓝儿,看样子,我一定把你抢回来才行,恒真的越来越嚣张了。” 纨佳眼瞅着闻人拓铁青的脸,忍不住笑起来,她顺势从慕容袭掌下抽手,对被放在亭子里的御威招手,“过来,朝宁州王跪下。” 御威看了眼她那条受伤的腿,见她屈膝把百蝶穿花的真丝裤管放下来,他识趣的低下头,却不明白,这个宽容到不可思议的女人,为何要让他给慕容袭下跪。 慕容袭也不明所以,“蓝儿,你让他跪我做什么?” “从此以后,你就是他的义父和师父。” “义父?”闻人拓和慕容袭惊得异口同声。 御天端着药碗从配殿出来,直接开口,“义父不就差了辈分么?我算什么?” 他来的可真是时候。纨佳轻声讽笑,“你当然什么也不算。御威需要父亲管教,顺便拜师学艺,与你可没有一丁点关系。” 慕容袭可不乐意收这个义子,他挑剔地打量着御威,“蓝儿,你把这小东西交给我,不怕我虐待他?这个小恶魔,该先被狠打一顿鞭子,你这么护着他,害我们都不好动蛮力,等你看不到他了,我可真的会暴打。” “你敢?!”纨佳又在靠枕上调整了个舒服地姿势,嗔怒斜睨着他,“这可是我给你的,再说,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早就是一群孩子的父亲了。” 这次,却是她的手伸过桌面,握住了他的手。 她一眼扫视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闻人拓,视线最终还是落在御威身上,“慕容袭真心疼爱人的时候,会为之付出一切,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比你曾经死去的父皇会好一千倍,一万倍!” 御威只是一径听着,像是并没有明白纨佳的用意,却又明显感觉到大人们之间的气氛微妙。
慕容袭却听得心痛又难过,眼眶陡然泛红,他大手忙按住眼睛。这个傻丫头,终于,还是没有忘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他辜负了她的爱,没有为她而空置后宫,却为了她,让那些女人常年使用麝香,虽然手段隐秘,索檀雅却还是发现,因此,就算她有了身孕,在他眼中也是不容宽恕的罪。他不要阴谋算计得来的骨rou,他怕那样境况下得来的孩子,会一身罪孽。 他原是想,等到他的蓝儿返回淮浏,一定会为他诞育皇嗣,诞育属于完颜皇族最纯正的血脉。 可……这一天,永远不会有了。 眼前的御威,容貌明秀俊雅,倒是他期望中的孩子的样子,他和纨佳的孩子,原该如此美丽无双。 “袭,这是我给你的孩子,请你不要拒绝。” 他如何担当得起这个“请”字? “好,我要他。就给他取名完颜御威好了。”慕容袭反握住她的手,“不过,我要求,你做他的义母,否则,我不会疼爱他。” 闻人拓拳头已经咔咔作响,却隐忍着没有爆发。 纨佳知道,他已经默许,于是才点头,“这有何难?” 御威小脸顿时绷紧,张口便拒绝。他不要这个被他害得重伤的女人当他的义母,他也不要更名换姓,他更不稀罕慕容袭当他的父亲。 瞧着他抗拒的、一脸强硬的小脸,纨佳唇角浅扬,盯着那丰富多变的可爱小脸,心情舒畅愉悦。 那双灿然纯净的眸子,虽然能藏得住心事,却藏不住太强烈的愤怒和排斥。这孩子,就像是一头小豹子,必须得慕容袭这样刚烈狂煞之人才能驯服。 “御威,你是罪人,本没有资格活着,不过,念在你身世堪怜,却也无心插柳助我收复西夏,我决定宽恕你的罪。从今日起,你得以新生,更名完颜御威。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以女王的身份杀了你,连带着杀了你唯一的亲人,御天。” 她声音轻柔如水,话语却肃冷如秋风,刮袭而过,叫在场的每一个健硕壮伟的男人都隐隐一凛,不禁都为御威捏了把冷汗。 御威跪在地上,漂亮的眉头皱成两座小丘,咬牙切齿,一声不吭。 “不要别人的疼爱吗?你的哥哥你可以杀,义父义母更视为仇敌。御威,你心中有恨,与曾经嗜杀成狂的御天并没有差别。我们肯出手相救,便是宽恕了你,你若想脱离苦海,烦请伸一伸手,让我拉你一把呀!” 见他还是僵持沉默,纨佳也被逼急,瞧着那张执拗的小脸,忍不住挖苦,“男子汉都是能屈能伸,知错能改,你这样闷不吭声,长跪不起,算什么英雄好汉?” “男子汉能屈能伸么?既然女王陛下如此说,那就请女王陛下先让御天跪下给我认错,如果他肯跪下承认他的罪,我就心甘情愿认慕容袭和女王为义父义母。”青涩稚嫩的声音,倒是果真透着男子汉该有的口气。 纨佳伸手,从走到近前的御天手上的托盘上端过药丸,冷瞅了他一眼,“你这个弟弟,比你更好些呢。你,跪下吧!” 御天就仿佛被神女驯服的神兽,********,不假思索地,走到矮了他一大截的御威面前,潇洒的一撩锦袍,双膝跪地。 如此举动让闻人拓等人不禁都是一怔,御威更是慌得不知所措,却又强硬地绷着小脸,逼迫自己承受。 御天的手伸过去,捏了捏弟弟胖乎乎的小脸,“威儿,我很抱歉让你成了孤儿。不过,我至今还是认为,父皇死有余辜,我们那些皇兄皇弟,也都不是清白无罪的,若非没有奇章子,西夏百姓早已经被他们欺压得暴乱。你现在可能不明白我所说的,不过,将来你长大了,一定会明白的。” 御威泪流满面,却又矛盾地愤恨盯着他,他生母死后,就只有这个美丽的如妖似仙的兄长疼爱他,教导他,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竟亲眼看到他为夺天下,带兵杀进皇宫来…… 御天经历过坎坷生死,却几乎无法承受这个孩子指责的眼神。 “我希望,你能重新得到父母的疼爱,快乐成长。” 说着,他伸手要拥抱御威,御威却从他脸上扭开头,对慕容袭跪下去,“义父在上,请受威儿跪拜!”他利落干脆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又起身走到纨佳面前,便要拜下去。 纨佳伸手托住他的手肘,“我不需要太多跪拜,给我个拥抱吧!从此,我疼爱你,你也必要孝顺我,所以,我觉得拥抱更重要。” 御威小脸顿时充了血似地涨红,纨佳伸手点了下他漂亮的额头,揶揄道,“瞧瞧,我们的威儿还会害羞呢!”伸手将他揽在怀中,“好了,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从此成了一家人。” 御威闷在她怀中,低低地唤了一声,“义母!” 纨佳顿时笑逐颜开,“乖!” 闻人拓上前来,一把揪住御威的后衣领,老鹰抓小鸡似地,将他从纨佳的怀中拎出来,“意思一下就行了,别抱起来没完没了的。” 无奈,太多男人和他抢女人,现在又多了御威这个小不点,将来还要多一个更小的,呼!他的命运怎么这么悲惨?! 纨佳见他一脸忿忿就要冲破那张冷傲的俊颜,适时握住他的手,“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让他们都退了吧!” 闻人拓不允许她趁势逃跑,就近在美人榻上坐下来,把药碗递到她唇畔,严肃的口气半是诱哄,“药还没喝!总是这样疏忽,何时才能走路?” 她嘟着唇,颦着眉,惊骇地躲开那碗药,“苦……一日三碗,天天这样,谁受得了?” “义母,您可是就要当娘亲的人了,竟然也怕喝药吗?”御威有些惊讶地瞅着她,全然不相信,这样一位凡事细想周全的女王陛下,竟然会见药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