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纨佳忙起身坐到他的对面去,两手握住船桨,有些紧张地尝试滑动,“哎呀,动了,动了……恒,我好像会划耶!” 她激动地孩子一样,又笑又嚷,脸儿愈加明艳生动,被水光反照,皮肤如蒙月华,愈加柔美动人。 他眸光幽深地凝视着她,欣赏着她笨拙的举动,不敢恭维地摇头失笑,“如果原地打转也算会划的话,朕真的是输给你了,因为朕划船的时候,会往前走,往后推,还会拐弯,就是不会原地打转!” 他这是在挖苦她吗?她倒是想拿自己的能力来驳斥他,但是……小舟真的是在原地打转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尽管笑好了,反正痛得又不是我,我尽管在这里安心捉摸如何划船,你呀,就在那边痛到骨头断掉好了。” “你这张嘴……”若非要装痛,他定会扑过去吻过瘾。 他颓败扼腕地叹了口气,寻了个舒服地姿势仰躺着,上半身平展在甲板上,大剌剌地伸展双腿,两只穿着翘首龙靴的大脚直伸到她身前去,“皇后,你慢慢加油吧,朕在这边运功调息一下,说不定就能痊愈了呢!” 她拗着一股子邪劲儿,闷声不吭地划了半天,渐渐捉摸出技巧,不听话地小舟终于前进了不少,方向却是反的,当她看到那大片荷,又忍不住啧啧惊叹。若是在现代,恐怕是要长途跋涉到某一處景区才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呢。 她欣喜地忍不住加快速度,小舟仿佛一只游鱼,没入荷丛里。 荷叶田田,遮挡在头顶上,仿佛一片片碧色的云,骄阳照射,叶子碧绿如洗,透明如玉,叶脉清晰可见,而荷花出尘明秀,白的,粉的,仿佛一个个婀娜的美人儿般婷婷玉立,而且,这些“美人儿”可比拍卖会那些美人儿更美。 小舟在荷下穿过,凉意袭人,她松开船桨,水葱似地手儿伸入水中,水温清冷,她看了眼看似已经熟睡的闻人拓,便小心地挪到他身边,先拿了丝帕近在水中,轻揉两下拧乾,帮他垫在脖颈下冷敷。 他被颈后的凉意惊扰,赫然睁开眼睛,正看到她黛眉舒展,担心的神情一闪而逝。 这一刻,这隐秘的一隅,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纯粹的景致里,心也容不得尘埃一般,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以往地争吵,让他们都清楚,开口,不管说出什么,都会打破这份清幽的宁静与美好。 她轻轻解开他的螭龙腰带,帮他脱掉龙袍,他顺从地配合她的举动,侧歪过去。 片刻后,他听到背后衣袂悉索,水声泠泠,后腰上随即便一阵冰凉,湿冷的布料,被她用手按住,那處青紫的痕迹,完全覆盖。 他伸手一抓,发现自己的龙袍和中衣都还在,不禁疑惑,“皇后,你用的什么给朕冷敷?”她的丝帕还在他的脖颈上呢。 “只管等着就好!” 他岂肯等?他最怕的是,她会脱掉自己的衣服……这里虽然没有人,凰翼阁那边却有护卫巡逻,她若只穿中衣……委实不妥。 她忙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脸,不许他转头,双颊却绯红如云。“冷敷之后,还是应该上药才可以,不然明儿你早朝,怕是会在龙椅上坐不稳。晚上……别太纵情!” 这宽厚的肩背,标准的倒梯形的秀美身躯,原本是属于她的,此刻虽然仍能让她有无限遐想,她却也不敢想。 倒是有几道细细的疤痕,是她留下的。 那天,她给辛玉丽出了九宫格的难题,他和御天对弈通晓,已近早朝。 御天离开,他却进入内殿,莫名其妙地强要她,到最后,疯狂的快乐却让她几乎承受不住……激情过后,他下床穿衣,她看到自己留在他背后的伤,心里痛,难过,却又失落,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每次交谈,出口都是刀光剑影。 如此记忆犹新,视线盯在疤痕上面,她忍不住猜测,辛玉丽看到这疤痕时的反应。那个女人,是因为发现了这样暧昧的疤痕,害怕失去他,才又想出铁蒺藜的毒计要害她吗? 爱情是自私的。辛玉丽,她应该恨,越是恨,便说明她越是在乎闻人拓,恨有多深,爱便有多深,在这样的纠结之中,她就算要害闻人拓,也下不了手了。 纨佳如此想着,明明守着他,却还是怅然若失,几乎要落下泪来。 “没有皇后的夜晚,朕从没有纵情过。”他忽然开口。 她听得有些懵,沉浸思绪,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他烦躁地唤了一声,“皇后,朕在同你讲话!” “什么?”纨佳仿佛蔫儿了的花,神情又染了nongnong的忧郁。 “听朕认真说句话,就这么难?”他不禁怀疑她又在想慕容袭,刚才一时兴起,带她来水里,大错特错!“你到底在想什么?是在想朕吗?”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总是在彼此的旧伤上,又添新伤,他们怎么会沦落到做任何事,都会互相伤害的地步呢?! 他强压住火气,手握住她按在脸上的手,“朕以为,皇后是了解和相信朕的苦心的。” 苦心么?她当然了解。后宫里多一个受宠的女人,能分担百官的仇视,她早已想到这一点。但是,他对她的好,若总是以伤害她为代价,她还怎么敢接受? 她被他宠爱已久,心已贪婪,再难变回从前。她想要更多的幸福,而这样的幸福,她不敢想象还将会付出什么代价,所以,她望而生畏,望而止步,不想再沉入一个又一个深渊里。 被他伤害着,还要装作很幸福,是一件很累的事。以前,她若无其事地配合着他演戏,现在,她不需要再那样做。 “请恕臣妾愚钝,皇上的苦心,臣妾并不了解。” 她把手抽回,将他后腰的布料取走,浸在水中冷凉之后,在他急于转身之前,一只手迅速又给他按在腰上,而她空出的右手,麻利地拿掉他后颈上的丝帕,单手浸水之后,拧乾又为他按在后颈上…… 如此反复,他的火气被撩拨的烧旺,又被她的执着冷却,她反复地帮他冷敷着痛處,耐心而沉默,终于,他还是被她撼动,被她感动,却又怄着一股气,不想再开口。 当龙袍披在身上,她淡淡地说了声好了,便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他忙坐起身来,后腰虽然还有点不适,却没有那么严重,再加运功调息,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他看向她的手,就见她被水泡得发白的手,已经握在船桨上。 他狐疑地朝四周看去,就见远處的一片荷叶下,有一片带着幽兰花边的淡紫色布料,在水中浮沉不定,小舟前行,那布料便看不到了。 那东西,他倒是并不陌生,往往她穿得隆重时,就会用那种东西虐待自己。 “你又勒住自己的胸?!” 他倒是眼尖!纨佳白了他一眼,羞窘又气恼。她也是没有办法呀,好在凤袍宽大,就算除掉那东西,也看不出什么。 “我说过多少次,万一弄太紧,会窒息!会死人的!”他也不理会她是否有什么反应,忍不住又说道,“那个像两只碗的东西,很适合你呀,那样托住****,又不会勒得太紧,其实还……蛮好看的……”当然,蛮好看,是很诱惑,细想来,他有一阵子没有看到了。 船头一拐,他被一个东西打到头,他话音戛然而止,一转头就见是个成熟的莲蓬。 他忙摘下来,剥出莲子,自顾自地吃了两颗,又喂她吃两颗,接着厉声说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用那种会要命的东西,我不管是在什么场合,有不有人在周围,一定会给你弄下来。” 笃!他脑袋上又挨了一下,他疑惑地拉过莲蓬摘下来,在手上摆弄着,这才恍然大悟。“皇后,你倒是很会借刀杀人呐!”她划船的技法倒也越来越纯熟,竟然会利用着东西打他? “皇上言重了。”她事不关己的转头佯装欣赏美景,“是皇上总以臣妾的胸衣为话题,像个变*态一样的,胡言乱语,莲蓬都听不下去,所以它们要代臣妾打你!” “莲蓬若是这样喜欢打抱不平,最该帮朕抱不平才对,皇后脾气火爆,不让朕抱爱妻,最该打!”他邪笑着剥开莲蓬,却不吃,拿莲子一个一个地砸她。 纨佳忙松开小浆,拿蝶袖护在脸前,“闻人拓,你这个大坏蛋……”她忙捡起落在身边的莲子反击,两人孩子似地玩闹起来。 突然,飞来的,不只是莲子…… 嗖--有东西贴着闻人拓的脸颊飞过,落在船头的甲板上,深深刺入甲板,竟然是一支箭! 箭身嗡响,箭翎震颤,强劲而巧妙的力道,让船头调转了方向,在荷丛里疾驰出十几丈远,足可见射箭之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闻人拓冷眸一眯,不禁怀疑那射箭之人的身份,有如此箭术的,普天之下唯有慕容袭。两国交战迫在眉睫,他怎么又会来了伽神? “恒……”纨佳被他脸上的杀气吓到,她忙扶着船舷,拧身挡在他身前,小心地环顾四周,“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没想到,她带他离开会场,对方竟然还是不肯罢休。 没有听到身后的回应,她疑惑转过头去,却见身后已经没了人,“恒……闻人拓……你在哪儿?闻人拓……混蛋!” 她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站起身来,大片荷叶挡住视线,但她清楚地听到打斗声。 她岂会不明白,他飞出去迎战,是为防她受伤执意引开刺客。 纨佳不禁气恼他让自己身處险境,从早上一直忙,他一直没有去辛玉丽那边补充血液……思及此,她脑海霎时一片空白,万一他心口疼…… 她不敢多想,忙循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拼命地滑动船桨,她发誓,一定要学会轻功! “闻人拓,如果你敢让自己受伤,我绝不原谅你!” 眼见着还有几丈远,就能划出荷丛,小舟却突然一晃,原地旋动,调转了方向。 她疑惑转头,就见船尾的甲板上,无声立了一个黑衣人。 他健壮高大,小山似地,压在穿透,通体纯粹的黑,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瞳仁深邃如寒星,无动无波,静静地看着她,猛兽一样沉静,却又像随时都会吞了她。。 纨佳打量着他,乍觉他好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深的眼窝,深邃的双眼皮,有着浓郁的异域风情,他的皮肤是麦色的…… 她戒备地站起身来,伸脚蹬在船舷上,撩开凤袍衣摆,抽出贴腿绑束的短剑,指向黑衣人。 “要打,本宫奉陪!” 黑衣人冷笑了两声,眸光却忽然多了几分兴致,他从腰间抽剑,毫不犹豫地直刺向她。 纨佳挥剑挡住他的剑刃,迅疾攻出两招,却震惊地发现他不但忍让她,还对她的剑招格外熟悉。 一招接着一招,他更像是在陪她温习功课,眼神里却还有那么几分惋惜与嘲讽,分明是讥笑她这功夫是三脚猫。 纨佳打得有些吃力,不得不停下来。 对方却两脚撑在船舷上,故意弄得小舟摇摇晃晃,她下盘不稳,很快就失了平衡,不过三两下,就出了纰漏,手上的短剑也被他削断,这是她早上让巧卉临世找来防身的,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气恼地正要怒斥,下巴上却赫然一凉,她脸儿被对方剑刃抬高,被迫抬眸,“要杀要刮你痛快些!” “蓝儿,你不是想见我吗?我不相信,这么久你都认不出我。” “……”她是认出他了,只是不想这么快就承认。 “你怕水,还到这种地方来,不要命了?”说话间,他如山的山区靠近过来,蒙着黑色面巾的脸,与她的唇只有两寸之隔。 “……”纨佳转开头,避开他的气息。 “看到你好好的活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你对闻人拓的情,就如我对你的情,你认不出我不要紧,我爱你的心从没有变过,从没有!”话说完,他的剑返回腰间的剑鞘,他从下往上,拉起黑色面巾,俯首吻上她的唇……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惊吓过度地在他怀中毛骨悚然地战栗,不敢反抗,不敢惊叫,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清浅地吻着她,倾诉着多日来的思念,忍不住说道,“你知道吗?当苍龙告诉我,你相见我时,我片刻都没有犹豫,就策马赶来了。你还想见我,我好高兴,好开心……”
原来,他也害怕她会憎恨他!可他不知,她想见他,是有目的的。 碧荷随风而动,肃杀地血腥之气,随风蔓延。 闻人拓杀光那些刺客,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他踏着荷叶返回,正见到起伏的碧绿波浪之中,他心爱的皇后正被一个黑衣人拥着,吻着,她手臂环住那人的腰际,手上握着一把残缺的短剑,那是一个刺杀黑衣人的好机会,她却一动不动地…… 闻人拓怒火中烧,这才明白,那些黑衣刺客,不过是一招调虎离山,而那些人,也不是御天派出的。 他停下来,翘首龙靴无声而下,足尖踏着水面,身躯无声隐匿于荷丛里。 但是,他却又什么都没有听到,黑衣人恋恋不舍地抚上她的脸儿,那举动,轻柔怜惜,显而易见。 就在黑衣人转身的一瞬,纨佳拉住了他的手腕,闻人拓心口猛地一阵刺痛,拳头猛然握住。 “袭,御天给你下了毒,我不要你死,你要……要活着。”说完,她忙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这是我偷来的药,一直想找机会给你,却又不知道该拜托谁,只能随身带着,却又怕错过救你的机会……” 他动容转身,又将她紧拥在怀中,“傻丫头,为什么总是做这么危险的事?” “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她脸儿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眼睛幽幽望着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影子。曾几何时,自己说谎,竟也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的呢?!她该为此高兴,她也适应了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而且完美融于其中,毫无违和感。 “蓝儿,在闻人拓身边要小心,他一再的利用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为他不顾一切。”他松开她,把药瓶收进怀中。 “我知道。”她又忍不住问道,“辛玉丽,是你的人吗?” “你认为我会弄一个载有解药的處子之躯救闻人拓吗?”他捧住纨佳的脸,懊悔又无奈,“他夺我所爱,挑衅我淮浏国威,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如果她体内没有龙血草,她怎么会帮闻人拓克制了毒蛊发作的?”说话间,她眸光清明地仰望着他,“袭,我从流华宫里透了几瓶药,做了不少实验,对毒蛊起效的药中明显是有龙血草的汁液。”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蓝儿,我是不可能毁掉龙血草的。” “我不过只是疑惑罢了,既然你这样说,我信你便是。”纨佳沉重地叹了口气,“那么,辛玉丽就真的可能是西夏人了。” “她是不是西夏人,我不确定,但我确定,她是邢氏的人。”他忍不住问,“是因为那个女人在闻人拓身边,让你妒忌了?” 纨佳失笑摇头,“妒忌倒是犯不着,只是,她接连两次杀我不成,接下来,不知道又要使出什么招数。” “想让我帮你除掉她?”他勾住她的下巴,不允许她眼眸躲避,“蓝儿,你想让那个女人死吗?” 她踮起脚尖,轻巧地说道,“如果你方便下手,当然好。倒是你方便下手的话,也顺便除掉你的皇后,给我腾出个位置。” “那一天很快就会来的。”他凝视着她,万分不舍,却又不得不舍,“保重。”他匆匆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转身离去。 纨佳呼出一口气,蹲坐在小舟里。神经过度的紧绷之后,脑海又空茫一片。 她嘲讽地对着水面上的娇美惊艳的影子笑了笑,笑意却清苦而嘲讽。慕容袭,他怎么可能会杀辛玉丽呢?他又怎么可能会杀他的皇后?他的计划,永远都这样天衣无缝。 闻人拓返回小舟来,正落在她面前。 纨佳担心地仰头打量着他,见他身上没有伤,才松了一口气。 “闻人拓,以后,不准再这样独自冒险。”她说完,便握住船桨,“我们回去吧。” 他坐下来,从她手上拉过船桨,并不打算就此离开,“先把话说清楚,那个人是慕容袭?” “谁?”她佯装疑惑地望着他,神情也是淡漠如水。 他勃然惊怒,随手抄起一条船桨,从她的发顶上飞掷过去。 纨佳震惊地转头看去,就见那船桨打倒了大片的荷花荷叶,若是再低一寸,她的脑袋都可能被打成rou泥。 俊逸的龙颜上仍是杀气骇人,“慕容纨佳,你欠朕三千还不够吗?” 他简单的一句质问,纨佳却清楚地分辨出他话中的讽刺和指责--他的意思是,他在那边和刺客厮杀,她却和他的仇人在这边搂搂抱抱。 “我无言辩解,闻人拓,不如你休了我,贬了我,或者,杀了我!都随你。”她做的事,对他来说,的确已经称得上背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只要慕容袭还活着,必然会杀御天,而且,他一定会收回对御天的兵马援助。” “你这是无言辩解吗?”她倒是头头是道,还理直气壮。明明自己做错,却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被他冷怒盯视,她浑身不自在,悻悻地住了口,抿唇转开脸儿,气恼地兀自撩着水,洗了把脸,以水泽掩该了夺眶而出的泪。 “闻人拓,你抱着辛玉丽,吻着辛玉丽,听着辛玉丽的柔声软语,夜宿她身边时,我也会有你现在的感觉。”她拉着衣袖,按了按脸上的水渍。 他气恼地忍不住咆哮,“一码归一码,辛玉丽和慕容袭,不能对等!” 她冷哼一笑,看也不看他,“是呀,当然不能对等,你抱着辛玉丽是为你自己,为你的天下,我抱着慕容袭却是因为你闻人拓和你的天下。你早先就利用我,不如乾脆就利用到底,派我去他身边,从枕畔下手更方便,他那么爱我,那么疼我,连吻都比你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