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封眠惊魂夜
秋雨催的天越来越凉,秋日里的桦镇满街满街的桦树叶,尽是萧条之色。 白翌负手于窗前,目光穿过巷子,越过房顶,飘过层层树木,落于近在咫尺的巫溪,大地尽显萧条,只有那里春色依旧。娉婷,你可安好? 白渊进了屋子,盯了白翌半晌,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得白翌道:“明日就有两月了,二哥,大哥打算何时动手?” 白渊抿了抿唇,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白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二哥知你日日焦虑忧心,只是……大哥前日来信,行动暂缓,待他来巫溪再说。” “我明白了”淡淡的话语让人莫名惆怅,白渊脸色有些沉,大哥,子齐怕是等不了了。 回房后,白渊饮了好几杯冷茶,静坐片刻后起身在窗棂上扣了三下,“今晚仔细盯着二公子。” 话音刚落,便有杜鹃啼声传来,白渊在窗口吹了好一会儿凉风方才将窗合上。 晚间,娉婷依旧与巫木一同用膳,匆匆吃了几口便借口身子疲乏回了房。 巫木看着娉婷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色彩,小姑娘下决心要在今晚行动了吗?饮了一杯烈酒,将那青瓷酒杯捏成粉末,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伤害你呢……娉婷。 明月努力将眼皮撑起来,轻抽了口气,身子好似被马车轮番碾压过,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不知那青衣人是如何为她止住血,让她活过来的。曾经她倒是不止一次尝试运功,虽会身子不适,呕血,但也没有那日那般严重。 马车晃晃悠悠,明月自袖中拿出一粒药,这是那日沈垚喂给她后她藏在嘴里的一粒,之后趁他将她扛起之时藏于袖中。 盯了那药好一会儿,明月轻轻阖上眼,想要她命的人可真不少,虽说巫囚禁了她,但好歹现在她这条命还值钱,而白梵……她救了他一命便再不欠他了。此后,不如相忘于江湖。 青衣人将琉璃月放在她脑袋下面,硌得她生疼,明月抬头,将琉璃月抽出来扔在一旁,想了想坐起身将它放在腿上。 琉璃宫的圣物吗?若家的家传之宝吗?琉璃月也许并不像若家知道的那么简单呢。自巫将琉璃月还给她她便开始不对劲了。 呵!明月深吸一口气,就是这种味道,在睡梦中这种味道夺取她的意识,抽取她的记忆。巫做得很小心,只是……沈垚倒是帮了她的大忙,若非当日强行运功,她性命堪忧,青衣人也不会如此大意露了马脚,让她有机会防备,恢复如常。 年幼时她跟着若君自琉璃宫密道回若府时,她见密室雕花上有载:离魂草形似曼陀罗,将其芯作灯芯,叶作熏香,只要旁人一魂一魄便可使二人魂灵合一,开启轮回之门。那时她问若君是何意,他只道:离魂草附琉璃月,月至正中琉璃开。阿卿,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相信有朝一日你能知道一切。 明月轻笑一声,离魂草附琉璃月,月至正中琉璃开。看来,她越来越接近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今日的夜晚好像要来得比平日早些,娉婷躺在床上如此想着。她已经偷偷跟着巫木有些日子了,虽还未曾查出些什么,但,巫木每晚都会去同一个地方待上一个时辰。现在已过子时,巫木应该已经回房了,正是她前去探查的好时机。 为保万无一失娉婷先去巫木所在的小院瞧了一眼,与她料想的一样,巫木已经回房歇下了。 娉婷对自己的轻功还是极有信心的,莫说白翌,就是白梵在轻功上在她面前也是要甘拜下风的。 黄泉水涧的那些怪蛇娉婷早在跟踪巫木之时就领教过了,蛇再厉害也逮不着正在天空飞的鸟。娉婷化身为风,一路向前,畅通无阻,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白翌将这个任务交给她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要在巫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也只有像她如此轻功的人可为了。 兴许是在巫族的这段时日巫木对她太友好,友好到她放下了戒心,忘记了巫溪是怎样一个可怖的地方,忘记了巫族之人是怎样蛇蝎的存在。更是未曾觉得平时戒备森严,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的巫溪在今夜能由她肆意行走有丝毫不妥之处。 “她过了黄泉水涧了吗?” “未曾想巫木使也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呢!”巫金戏谑道,丝毫未曾注意巫木听了此话后有一瞬的惊愕和失神。 他已将黄泉水涧的危险透露给她,凭她的轻功定是能够安然通过的,只是……他还是放心不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那个小女子不过是他引白翌上钩的饵而已,不过是他为白梵到来设的一根导火索而已。 娉婷……巫木望着nongnong的夜色脑中却浮现出娉婷偷吃的模样,她是那样可爱的女子……巫木冷峻的脸上爬上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想他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子了,一个外族女子。 “巫木使?” “你回去吧”巫木淡淡吩咐,飞身离去,她脑子太简单,他得跟过去盯着才能放心。 夜间的风沙沙作响,无端的让人感到恐慌。 娉婷猫着身子,nongnong的夜色衬得她的眼睛更加亮,过了好半天,终于有几个黑影自她身边的小山洞飘出来,娉婷屏住呼吸,待那黑影消失了足有半刻钟方才闪身往洞里去。 洞中比外面更黑,娉婷不敢贸然用轻功进去,只得慢慢摸索着前进。约摸一公里后,方才见着些许光亮,娉婷有些不能适应,只贴着洞壁,凝神去听是否还有人在内。 又过了半刻,娉婷才小心翼翼的进去,就着壁上微弱的烛光,娉婷开始打量起四周来。这是一个可容纳百来人的石室,石室中很是空荡,除了壁上的蜡烛便再无其他。 娉婷有些恐慌,这里干净得不正常,越是没有东西,暗处的东西可能更危险。 绕着石室摸索了一圈,未曾发现什么机关,娉婷有些沮丧,如果白翌在就好了,他鬼点子最多,定能看出此处的关窍。 “叮……叮……叮……” 突然出现的声响让娉婷心里发怵,忙将身子贴紧洞壁,提了一口气,警惕的观望四周。 “沙……沙……沙……” 毛骨悚然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室里显得更加可怖,婷婷却忽然定了神,想起黄泉水涧那些盘于碧落花上的小蛇来,碧落花与黄泉水相依相生,碧落蛇又…… 她来时并未看见山洞周围有碧落花和黄泉水!是否因为巫族之人也无法完全避免那些蛇的伤害,所以想办法切断了碧落花的生长?黄泉水的源头又在哪里? 脑中灵光一闪,娉婷迅速撤离石壁,直退到石室中央,石室太暗,根本看不清情况,但若真是那样,那就…… 娉婷出了一身冷汗,右手死死捏着白翌送她的那束旗花,她没有带火过来,这旗花是白翌让她遇到危险时求救的,可如今,她若返回巫族寻找火源怕就再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打草惊蛇的道理她懂,她赌不起。 娉婷死死握着那旗花,几乎要将其折断,反正她探查完毕就不用回巫族了,只要小心些,不被人发现,就可以自黄泉水涧直接去桦镇,也就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了。 想到这里,娉婷不再犹豫,将旗花拿出来,握着尾部在地上用力一划,便有微弱的火花燃起,不一会儿便有火光冲出,越来越高,在石室顶部四散开来,石室内宛如白昼。 娉婷的那张脸在光亮中越来越苍白,火光迅速熄灭,黑暗再次笼罩整个石室,宛若食人魂魄的地狱。 好半天娉婷才回过神来,控制不住挪动步子往外退去,石壁上有数不清的被蜡封住的小孔,那些小孔都在大概两人高之上的地方,她到底是大意了,并未探查那样高度的地方。 那些蜡极薄,只要轻轻一戳便能裂开,旗花绽放的瞬间她不仅看到了那些小孔,还看见了石室顶端的隔间,那隔间宛若空中花园,只是上面仅有一种花——碧落花!先前的“叮叮”声不过是石室上方众多竹筒的滴水声,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水! “嗞嗞……” 无数破裂声传来,娉婷瞬间清醒,用尽全力往洞外跑去,就在旗花盛开的瞬间,那些碧落花也尽数盛开,那些以碧落花为食的小蛇怕是忍不住了! 巫木轻轻落在树上,微皱着眉头看着本在碧落花上安眠的小蛇苏醒,焦躁的在黄泉水涧来回,甚至一下子溜进黄泉水中,顷刻死亡,短短一瞬,黄泉水中已浮满了小蛇的尸体。
巫木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赶忙自腰间摸出一支碧色短笛吹奏起来,笛声悠扬古朴,缠绕在黄泉水涧久久不散,许久,那些小蛇才回到碧落花上,安静下来。 巫木这才收了竹笛往黄泉水涧手游跃去,那个丫头怎么会闯进封眠室,真是糟糕! 娉婷卯足了劲往外奔,通往密室的路又黑有窄她根本不能施展轻功。“沙沙”声盛愈来愈近,娉婷早已没了怕意,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脚下,快了!快了!只要到了外面她就能摆脱那些该死的东西! 脚上有凉嗖嗖的东西划过,娉婷知道是那是什么,却也不去管它,只往前奔,被一条蛇咬说不定还能活命,但若被它们包围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出石室的时候娉婷已经没了半分力气,但她丝毫不敢停歇,一脚踏在地上就要离开,身子却一软从半空中摔下来,有蛇迅速缠上了她的腿,她的手…… 娉婷忽然好想哭,她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还可能被这些蛇吃掉。身体渐渐麻木,娉婷仿佛听见古朴的笛声传来,还未思及它从哪里来便晕了过去。 巫木的手指在竹笛上疯狂的弹跳着,眉头紧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蛇堆中的娉婷。 那些蛇不退反聚,竟渐呈疯魔之势,巫木立在树梢,脸色苍白,握着竹笛的手青筋凸起。 “啪!” 笛声曳然而止,巫木手中的竹笛竟四散裂开!地上的蛇一股脑向娉婷攻去,巫木自树梢扑下,落在蛇堆里,被竹子划伤的那只手紧握着,红中透着些许绿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极为诡异。 巫木运功,点了自己周身的几个大xue,那血流的更加厉害,巫木握着手迅速绕着娉婷走了一圈,本一拥而上的小蛇再碰了那血后惊慌后退,就连盘在娉婷身子上的几条小蛇也惊恐的溜来溜去,巫木掐住其七寸,将其扔出去老远。 娉婷的脸上浮起大团黑气,被蛇咬了的地方迅速腐烂开来,似是察觉到痛楚,娉婷闷哼一声,不安的扭动起身躯。 巫木蹲下身子,封了娉婷周身大xue,将自己的血滴在娉婷伤口处,又将手送至娉婷嘴边,让她吮吸了几口方才解开自己的xue道,身子一软,倒在了娉婷身边。 过了许久,巫木方才盘腿坐起来,他的脸上浮起些许绿色,青筋暴起,似要爆炸开来。巫木瞥了一眼娉婷,她脸上的黑气已经褪去,只被蛇咬过的地方血rou模糊,几乎可以看见白森的骨头。 巫木叹了口气,侧身点了娉婷的睡xue,闭眼打坐起来。约莫二更时分,方才恢复如常,抱起娉婷往神殿去。 白翌满脸焦急之色,一手握着飞旋刀就要出鞘,“二哥!你要把我当兄弟就别拦着我!” 白渊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向白翌左右的黑衣人示意,“我不仅是你二哥还是凌云国的二公子,你如今闯去巫溪,若是落在巫族手中,我们还如何去攻打巫族!” “你们是否从未将娉婷的死活放在眼里!”白翌将刀扔在地上,大吼道:“若此时在巫族做探子的是明珠,你是否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白翌的话萦绕在众人耳畔,很久都未散去,成了全世界唯一的声音。 白渊盯着白翌看了片刻,眼中有无数道不尽的情绪,“无论是谁,都死得其所,把他带回去休息。” 白翌忙运功,一脚铲翻扑上去的一人,正要起身,却软倒在地上,捂住胸口,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竟然对我下药!” “不过限制你的功力而已。” 有人上前架起白翌往客栈去,“二哥!若娉婷有事我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白渊抿紧了唇,并未答话,只望着巫溪那方,呆立许久。无论是不是明珠,我都会恨自己一辈子,但几代人的心血怎能因为儿女私情毁于一旦?我可以对不起你,但我不能对不起天下人,巫族一定要除,哪怕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