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邵宇峰点头：“还是林小姐考虑得周到，那就这样。”

    林霁答应下来。汽车拐了一个弯，她终于看见那盏破旧路灯，心里才略微轻松起来。

    “我家到了，”她说道。

    邵宇峰停下车子，叹口气，才说道：“总是这麽快。”

    林霁满腹心思，对这句话并未在意，眼看着家在眼前，她却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只是不好开口。

    这时，邵宇峰静静开口：“林小姐，还有一件事。”

    “唔？”林霁不解。

    邵宇峰低头，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递到她的手里。

    林霁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只是这样总归是难堪，她慢慢打开信封，果然是一沓法币。

    邵宇峰轻声说道：“希望林小姐不要多想，林小姐的情况，以前神父就提过。不过我知道你这麽快答应我，一定是这个原因。这是三个月的薪水，提前预支而已，我相信你的能力，而且落梅是一个让老师很伤脑筋的学生。”

    林霁终是不安，轻声说道：“不，我觉得太多了。”

    邵宇峰笑笑说道：“林小姐是质疑自己的能力吗？”

    林霁终于坦然说道：“我明白了，一定会努力，还有暑假快到了，我可以给邵小姐加课的，”她满含感激地郑重地说道，“谢谢，邵先生。”

    邵宇峰摇头说道：“不用客气。我希望我们可以坦诚相待。”说着便走下车子，替林霁打开了一边的车门。

    林霁走下车来此时心情愉快，粲然一笑：“那是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怔怔看了她一下才说道：“总觉得和林小姐在一起是非常愉快的一件事。”

    林霁心有所动，不觉看着他，只见他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似乎别有深意。

    课间，同学们三三两两都已经出去，林霁瞥了一眼陈燕飞的位子，还是空的，都已经上了一节课了，这人怎么还不来，有她在总可以出个主意。林霁觉得闷闷的，随手拿出一本书来摊在桌子上，是一本法国文学史，坐了半天她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她心里烦难，越来越不好对付舅舅的盘问了。她把邵宇峰给的钱都给了舅妈，舅妈还了秦阿婆竟然还有一些剩余，欣喜之际，连舅妈有些狐疑：“孩子，这邵家给的工资也太高了些，别是他们在你身上打什么主意？如果你有什么，你舅舅怎么能跟我善罢甘休。”她跟舅妈解释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他们。可是怎么向舅舅解释便是一件头疼的事了。舅舅一向是反对她出去做事的，只要她一心一意念书，她恳请了几次，他固执的要命都没有答应。眼下这件事也只有暂时先瞒着了。可是时间一长，她回来的晚了又如何解释，总不能老是撒谎。索性搬到学校宿舍也是办法，可是教会女校的管理照样严格，更不允许回来得这样晚。

    “林霁，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林霁抬头一看，不由笑了，陈燕飞正站在教室外，一只手撑着窗户，另一只手里却是捧着几本书，眼睛睁得溜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林霁忙站起来走到窗子边上，问：“刚才也没见你上课，跑到哪里去了”

    陈燕飞大大咧咧颇有男儿风范，她伸了一个小指，笑道：“刚才小小的偷懒了一下，请了一个小病假。”

    林霁却道：“你怎麽如此大胆，到时候学分过不了，你怎麽交差？”

    陈燕飞摇摇头：“管它呢，到时候再说，他一讲课，我就昏昏欲睡，既然如此还不如在请假在家里睡个痛快。不过，其实我在家里看书来着，而且收获不小，”她拿出一本书来放到林霁眼前，“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林霁一看正是那本被她拿去的《巴黎圣母院》，只当她说的是小说情节并不伸手去接，笑问：“你看到什么了？”

    陈燕飞笑嘻嘻问：“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刚才想什么？那么入神？”

    林霁回道：“没有什么？”

    陈燕飞说道：“我却知道。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是不是这样？”

    林霁面色一红，她嗔道：“哎呀，你真能胡说八道。”

    陈燕飞笑着，却翻开那本书来，停在中间的位置，说道：“我是有证据的。”

    林霁伸头一看，却是卡西莫多的一段内心独白，并没有稀奇之处。陈燕飞指着旁边的一行字说道：“你看这个。”原来在一侧的空白处用法语写着一句话：J’aieulecoupdefoudre.只不过这字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模糊，并不显眼。

    林霁看着那字迹，无端有些紧张，心都跳的猛了，她抚了一下胸口，说道：“你真会胡闹，这是本旧书，可能是以前的主人留下的字迹，也未可知呀。”

    陈燕飞狐疑打量她一下，才说道：“真的？可是这里还有呀！”她再翻过一页，说道：“那这有是什么？”林霁一看，这次倒是一个中国成语：霁月光风。

    陈燕飞又道：“那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而且我看着连笔的颜色和下笔的力度都是一样的。你还想否认吗？”

    林霁只是捏着那纸张，倒像有千钧重一样。终于她勉强一笑：“我看你当福尔摩斯最合适了。不过是个成语，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陈燕飞打断她：“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是不是。这成语偏偏嵌了你当的名字。一定是这样的，这样含蓄表达情意，又巴巴让人给你送书过来，真是罗曼蒂克。”

    林霁把书合了起来，说道：“你别胡说八道了，否则连书都没得看了。”

    陈燕飞咯咯一笑：“你不是已经给我了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林霁说道：“别胡闹了，我有事要请你帮忙的。”说完才把自己的烦难告诉了陈燕飞。

    陈燕飞一翻白眼，说道：“这有什么，你回家找个借口说要搬到宿舍，然后搬过来和我住吧。”

    林霁惊讶说道：“这怎么可以，会打扰伯母的。”

    陈燕飞满不在乎说道：“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姨太太，我父亲是一年半载都不过来的，只派人送点钱过来。我mama只要有钱就行，天天垒她的四方城。我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搬过来，我正巧和你做个伴呀。”

    林霁歉意道：“对不起，反而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陈燕飞说：“我没事，要那么脆弱，早死八百回了。”

    林霁想了一下，说道：“那一个月房租是多少。”

    陈燕飞佯怒，伸手指着林霁说道：“你这人——”

    林霁轻轻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抿嘴一笑，才说道：“好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