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林霁轻轻避了一避，低声说道：“邵先生，我已经没事了。”她瞅了一眼邵青竹，心情惴惴，看他依然坐在车子上神态轻浮，就怕引起别的事端来。

    邵宇峰也觉得懊恼，他去而复返，是因为邵家平时在车房里放了两辆汽车，一辆“Dodge”大部分是他上下班用，还有一辆汽车则是“Ford”，都是有司机在开的，今天他早点让司机回去，却没有看见车子，就已经猜到了是邵青竹开走了，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走的。他心里正担心他在外面闯出祸事来，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回来，差一点伤到林霁。他心里又惊又怒，当着林霁的面只是不好发作。况且又担心青竹吓到了林霁，心里对她有几分怜惜愧疚，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扶在她的腰上。被她不自在的提醒才醒悟过来，手臂一顿，然后撤了回去。

    那邵青竹从车子跳了下来，走到他们面前，嘻嘻而笑：“大哥，我扰了你的好事了吗？”

    林霁隐约闻得一些酒气，她不由转过脸去。邵宇峰更是皱紧了眉头：“今天又是在哪里喝的？”

    邵青竹并不会回答他，只是向前从了凑了凑，盯着林霁看了一下，笑道：“这位小姐看着面熟，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邵宇峰急忙隔开邵青竹，厉声说道：“青竹，不要胡闹。”

    那邵青竹怔了一下，复又笑了：“是啊，我除了胡闹也没有别的事干。”

    邵宇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厚厚的窗帘如同帷幕遮住了所有光线，暗暗一片，落梅的房间灯光还是亮的，已经听到了她拉窗子的声音，说道：“快点，上楼去。母亲已经休息了，别在这里吵。”

    依着平时，邵青竹也就听了他的话，这位大哥虽然对他十分爱护，却也十足严厉，他对邵宇峰总是有着几分惧意。可是今天他偏偏在外面输了钱，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本，差点连裤子都压上。气愤不过，开车回来，正好看到别人其乐融融正在用餐，也没有他的位置，赌气开了车出去，找人喝酒，又受了狐朋狗友的奚落。他们都笑他，虽是邵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却不如一个外人，想想平时邵宇峰对他也是拿着大哥的款，心里越想越愤愤不平。今天便接着酒意发泄出来。

    他当下敛了笑容忿忿说道：“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要你管？你是谁呀？”

    邵宇峰沉默起来，只是冷冷看着他。

    邵青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别跟我装得正人君子一样，刚才你和女的搂搂抱抱，当我眼睛瞎呀。”

    林霁听得这一句话，脑袋里嗡的一下，她又气愤又羞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口无遮拦，颠倒是非之人，明明他无礼在先，邵宇峰只是拉了她一下，却被他信口雌黄，说成了如此不堪。

    邵宇峰忍无可忍，他虽然平时对自己的身份看得很淡，并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可是邵青竹牵涉到林霁便是另当别论了，他转眼看时，她泫然欲泣，却是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当下不由上前一步，一个耳光已经甩在了邵青竹的脸上。

    邵青竹呆了那里，良久，哈哈大笑：“邵宇峰，你竟然敢打我，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邵家的大少爷了——”他还待说些什么。

    这时却听得一个严厉喝道：“二少爷——”

    林霁看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妈和丁香站在台阶上正冷冷看着她们，她的目光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扫了过去，然后停在了林霁的脸上，那目光严厉像是有谴责之意，话却是对着邵青竹说的：“二少爷，太太叫你上楼，有话和你说。丁香，把二少爷扶过来。”

    丁香急忙答应了一下，走下台阶，搀住了邵青竹的胳膊。陈妈待到他们两人进去后，才对邵宇峰说道：“大少爷，先送林老师走吧，回来的时候，给太太打声招呼，她说有事要找你商量一下。”说罢，她才转身离开。林霁怔怔看她背影，不自觉抬头一看，二楼的一扇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一缕光线透了出来，那窗帘又倏地一下合上，遮住了背后一个若有似无的影子。

    邵宇峰开的还是那辆“Dodge”，林霁告诉他了地址，其实邵宇峰上一次已经送过她一次，自然是知道的。他并没有从霞飞路上走，绕了一条静谧的小路。林霁并不敢多言，自从出来后，邵宇峰便一径沉默，似是有满腔心事。

    车子摇下了半扇窗子，夜风幽柔吹起了她额前碎发，远处人家的点点灯火摇曳闪过，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道路颠簸，车前的灯光照着大半圈的明亮，其余之外便是黑暗。林霁初时并未觉得，只是那车子行了大半个小时，却始终没有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终于有些惊慌起来，看见两边隐约的树木，耳边响的是簌簌风声。

    她不由转身说道：“邵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邵宇峰也侧脸说道：“怎么，不相信我吗？”

    林霁更加慌乱，她喃喃说：“不是——是我要回家。”

    邵宇峰看了她一下，她平时表现都如镇定，连刚才对邵青竹的无礼，也始终隐忍。这时，倒像落梅平时的六神无主的样子，他终于笑了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说得如此露骨，且带着满脸笑意，黑暗中露出一排白色牙齿。林霁赧然，却也知道他已经恢复如常，便也稍稍轻松起来。

    “林小姐，刚才的事，对不起。”邵宇峰沉默了一下，说道。

    林霁想了一下，说道：“邵先生不用道歉，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反而我要谢谢你刚才你拉了一把。”说完之后，蓦地想起之前两人那样紧密挨着，却又略微有些不自在。

    邵宇峰毫无察觉说道：“青竹也不是故意这样的，他本质上不是坏的孩子，虽然他两次对你无礼，我不能辩解什么，可是林小姐不要和一个喝过酒的人一般见识。”

    林霁沉默，她突然有些难过，邵青竹这个人怎样，她并不想深入了解，可是方才在邵园起得一番冲突，他却是句句针对邵宇峰。而且似乎隐隐透出邵宇峰的一些身份，不过这都事关别人私隐，更是不能多问。

    邵宇峰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禁有些焦躁：“林小姐是改变主意了吗？明天你是不是不过来了。”

    林霁坦白说道：“邵先生，其实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出来做事当然会遇到一些事情我做了心里准备的。你和落梅对我这样照顾，我已经很满足了。其实以前我也在别家做过——你们已经很好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明天我的确不能过来，一则是真的有事，二来我也希望和邵先生说清楚，我教落梅的时间就改成二，四，六怎样，最近课程有些紧，我还想给落梅准备一下有意思的课程，免得她到时候学得枯燥又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