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车子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林霁僵直着身体，亦不敢有稍稍放松，半个身子已经麻痹了。恐惧一久，渐渐麻木，眼睛茫然落在某个点上，心思不属。

    “jiejie，我……”邵落梅挨得她更近了些，半抬着脸，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摇摇欲坠，却是满含希望。她嗫嚅着，眼珠转向了前面的杨铮，怯怯说道，“这位先生，既然你是认识林jiejie的，那么先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大哥一定急疯了。”

    林霁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她先前为求脱身信口胡诌，偏偏邵落梅当了真。

    她不由看向坐在前面的杨铮，这时杨铮也回过头脸，目光沉沉，对上了她的眼睛，似是要将她看穿一样，林霁坐立难安，只得低声说道：“对不起，先生，刚才只是权宜之计，冒犯到你，请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邵落梅这时才看出一点端倪来，大惊道：“你们不是朋友吗？”车子内的两人只是沉默，邵落梅此时再也止不住眼泪，淌了满脸，如梨花带雨一样，抽抽噎噎说道：“先生，您放了我吧，我大哥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她这样一哭，越发叫人心软，连林霁都不由抬手擦了她的眼泪，低声安慰道：“你别哭了，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谁知道那杨铮，只是神态倨傲打量着她们，唇边闪过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似是嘲讽一样。半晌，他才转过头去，向窗外看看，对司机说道：“就是这里了，你在这里等着。”

    那司机似是非常担心，低声说道：“杨先生——”

    杨铮坐在那里，拿出一支烟放在嘴角，却没有点上，只是扯了一下嘴角，才说道：“咋呼什么，邵宇峰是有三头六臂吗？你好生照看着这两位小姐。”

    邵落梅不安起来，她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良久趴在窗上，连连惊呼：“是大哥，是我大哥，jiejie”，转身攥住了林霁的双肩，含泪说道，“真是我大哥，是大哥，我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林霁默默看过去，此时天空中已经出现了隐隐透出迷蒙的亮色，光线渐渐明亮起来。而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码头，东一处，西一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而江边站了一个人，一袭长衫，迎风而立，远处一抹曙色渐浓。似是听到车子的动静，他回过身来，却只是静静站着。

    杨铮却只是嗤笑了一下，走下车子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头看了林霁一眼。林霁恍然未觉只抿着唇角，脸色雪白，越显得庄重严肃，一双眼睛却是牢牢盯着远处那人。他心头无端升起一团无名火气，江风迎面袭来，脑袋才渐渐清明起来，迈开步子向着江边走去。

    林霁只远远看着两人并肩而立，不知道谈些什么。这边邵落梅两只手搅在一起，坐立难安，一张脸紧贴着着车窗。眼看着江边两人，握了握手，然后，一前一后向着这边走来。邵落梅看到走在前面的邵宇峰，转过头来，两只眼睛闪着夺目的光彩，紧握住林霁的手，激动道：“你看你看，我大哥来了，我大哥来了，我知道，我就知道，所有事情都难不倒我大哥——jiejie。”

    林霁的脸色却更加黯淡下去，她心中凄楚，果然邵落梅与她是不一样的。邵落梅却无暇顾及到她，只是拼了命的拍打玻璃，邵宇峰也看到了她，他的脸上浮上一个温柔的笑容，一双黑眸定定看着邵落梅，然后摇了摇头。邵落梅瞬间安静下来，轻轻点了一下头，乖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眼睛却还是落在邵宇峰的脸上，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却默契如此。

    走在邵宇峰后面的杨铮，突然向前迈了几步，轻轻抬了一下手。司机已似得了指令，替她们打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候在一边。

    邵落梅从车子上走下来，邵宇峰已经站在了那里，张开双手，将邵落梅护在怀里，然后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林霁还在车子里听到了邵落梅的啜泣声，而邵宇峰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肩，温柔之态倒像对待一个婴孩一样。林霁想起那一日，在富通的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他，那种冷冰冰的态度，跟今日一比真是判若两人。

    林霁犹自坐在车子里，进退维谷，不过是一场池鱼之灾，倒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想想亦觉委屈尴尬，不过她并不敢在脸上表现出什么来，只盼着邵落梅走后，杨铮看在她对他的母亲也算有一点帮助的面上，能放过她一马，平平安安回家就是了，她依仗的不过是这一点。

    “邵先生，怎么样，令妹没有少了一根头发吧！”杨铮站在一边，咧开嘴角，笑出声来，肆无忌惮地。

    邵宇峰依旧把邵落梅拥在一边，神态自若：“杨先生当真是言出必行，那就照我们的约定就是。”

    “好，好”，杨铮连声说道，抚掌大笑，“那就请吧，不远送了，邵先生慢走。”

    “等一等，还有一件事，”邵宇峰却摆了摆手，并没有动，他的目光却转到了林霁的身上。其实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先是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和落梅在一起的人是她，虽说他早就得了消息，说落梅和一个女子被人掳走，只是手下的人却并没有弄清楚那女子是谁。那一日站在富通的办公室里，沉静自持，宛若他许久之前见到的一幅画一样。只不过现在却已经换了一幅样子，蓝色的衣衫沾满了泥土，皱巴巴的贴在身上。脸上也脏兮兮，掩不住的憔悴，狼狈不堪，可是在这种狼狈中，她却保持了一种庄严，在那一刻邵宇峰便动了恻隐之心，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这时，她也抬眼望了过来，目光虚虚地落在他的脸上，旋即又转了开去。邵宇峰却能看出她故作镇定的淡漠和无法言说的焦灼。

    “怎么了？”杨铮打破了沉寂，笑嘻嘻地问，“邵先生落下什么了吗？”

    邵宇峰并不看他，向车子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向林霁温和说道：“林老师，你受惊了，让你跟着落梅受这样的苦，真是对不住。”

    林霁心思转得极快，她已然明白邵宇峰是要帮她了，大喜过望，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是我不好，是我的责任，不该带她去那种地方。”说着便急匆匆跳下车来。

    许是神经绷得太紧，心急之下，一个踉跄，她差点栽倒地上。邵宇峰急忙拉住了她。她凌乱发丝散在他的手臂上，丝丝缕缕的柔软，却如织就了一张网一样，罩在了心上。邵宇峰看着她一双眼睛，澄澈如水，倒映他的面孔，一刹那间竟生了恍惚之感。

    林霁忙站定了身子，她的手还扶住他的手，那瞬间肌肤相接，温热的触感更让她感觉狼狈。

    “你没事吧？”邵宇峰低低问道。

    “我没有事，我们走吧。”林霁怕也长梦多，匆匆对邵宇峰说道。

    “大哥，jiejie。我们走吧。”邵落梅也着急喊道。

    谁知道，这时杨铮却冷冷开了腔：“邵先生，我们谈的条件里，好像不包括林小姐吧。”他目光阴沉沉地扫过他们两人，脸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