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造化弄人（楚胤政番外）

    那一日，收到若儿的来信说朝廷公主要来世樱山庄，我略略吃了一惊。楚氏与朝廷，已经好久没来往了。他与这位公主，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更是未曾谋面。

    外界将这位夕颜公主传得神乎其神，我也万般好奇。但是除了精心准备接待她，他什么也做不了。身为一族之长，我不能表现出他对任何事物的好奇。我必须保持一惯的作风，貌似漠视一切。

    当真正见到她的时候，我更加吃惊。那个小小年纪就拿得出优秀的水利治理方案的夕颜公主看起来竟是这般的柔弱。外界传言不虚，她很美，可以说是倾国倾城。与她相对伫立，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似曾相识，我却不记得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她向我道明了来意。要求楚氏永远不与朝廷为敌。她说，如果我答应，凛就会答应。这个凛，还真会做好人，把这种棘手的问题抛给了我。

    楚氏与冰落氏不同。当年冰落氏在大火中损失惨重，靖伯父花了无数心血才有了今日的冰落氏。如今的冰落氏，在这乱世中，没有野心，只求明哲保身。

    可是我楚氏，是四世家中势力最强的世家。怎么可能只求明哲保身？我想要的是整个天下变成楚氏天下。我并不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是如今，宗政氏的江山已经是强弩之末，改朝换代已是众望所归。做一件众望所归的事，有何不可？

    要夺取天下，必然要与朝廷为敌，她这个要求，按道理，我应该直接拒绝。可是拒绝的话到了唇边，望着她的眼睛就是说不出口。大殿内，与她相对伫立，深刻感受到了她眼里的决绝。

    我才发觉，我一开始对她的印象，是多么错误。她不是柔弱，而是外柔内刚。容在下考虑几日。我最终还是用这句话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我召集了诸位堂弟商讨这件事。大家意见不一。四弟和五弟认为楚氏的先人是宗政王朝的开国功臣，楚氏，应该永远效忠宗政王朝。

    二弟亦晖反对，大概也想着来日楚氏取代宗政氏君临天下的事。这些，都是在我意料之内的事。

    出乎我意料的是，三弟钰儿居然大力支持。一向不温不火的他显得有些激动，但我也没有深究。

    我冷眼旁观他们争论不休，最终亦晖提出了一个想法，联姻。楚氏与宗政氏联姻。如此，我们便以姻亲的身份永不与朝廷为敌。这个意见，全员通过。

    “那么，我们谁来与她联姻呢？”我问。

    “大哥，我已经娶妻，只怕是不合适。”钰儿说，我点头。钰儿只一心倾慕叶儿，不能与叶儿在一起，让他娶妻已经是难为他，我不会再让他做这种事。

    “堂兄，我与叶儿……只差择日成婚。她对我以身相许，我希望她可以是我的正室。”亦晖说。我点头应允。平日里，亦晖已经帮了我许多，我也不希望将他的婚姻变成政治联姻，让他喜欢的若做妾。这样，只怕钰儿也不会高兴。

    “大哥，自我上次同三哥出去做生意被刺客所伤，身体一直不适，大夫说还要一年半载才能好……”四弟说。我再次点头。四弟自小体弱多病，这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这种情况下，的确不适合让他同公主成亲。

    我的目光落到了五弟身上，五弟望了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说：“大哥，我与军师的女儿是青梅竹马，志同道合。又有指腹为婚……”我立刻了然。

    “难道我们族里就没有人了吗？”谁都知道，人有的是，可是其他人的身份，都不如他们，难以配得上公主。

    “还有……”四个人，齐齐指向我，我一挑眉，额上似有青筋暴起，四人乖巧地低下了头，把那个你字咽了回去。

    我无奈，这群家伙……居然拿我开涮。不过，想一想，也确实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并且，我发现，对于这个意见，我并不是很排斥。莫非我对那个公主一见钟情了？

    我又拖了两天，才将我们的决定告知夕颜。她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内，先是震惊，继而恢复平静，然后告诉我她要考虑。毕竟是终身大事。

    出了大殿，我看到司文朗跟着她，似乎特别关心我对夕颜说了什么。而她，礼貌的绕开了他。听叶儿说，司文朗与夕颜自小有婚约。这下好玩了！

    夕颜考虑是时间并不长，仅仅第二日，她就同意了我的意见。自小的婚约，在皇室的利益面前，果然不堪一击！可是，紧接着，她提了一个要求，我若娶她，便一生一世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我一惊，皇宫里出来的女人，也会渴望爱情，渴望唯一吗？我同意了。不仅因为我不近女色，唯一欣赏的人也早已成为茫茫人海的陌路人。还因为，其实我，也渴望唯一。

    正月十五，我们的婚期终于还是来了。洞房花烛夜，我踏进房门的一刻，她就已经掀开了盖头。宽大的衣袖顺势滑动，左边手腕上暗红的蝶形胎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我愕然，思绪蓦地飘远。

    那是十年前的春天，颍州的樱花开得分外烂漫。那时，我总喜欢一个人躺在这颍州最高楼的楼顶上。这里安静，没有世俗的喧闹。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一日的黄昏时分，一个女孩打破了这份寂静。

    “这里有人啊！”她的笑容明媚如阳光，让人无限温暖。

    他不屑，向侧边偏头，不去看她，女孩却不以为然，满不在乎。

    “我娘生前说过，她最喜欢看夕阳了，看这大地的最后一抹斜晖。所以，我的名字里嵌了一个夕字。”她的声音很清脆，回想在耳边，他依旧沉默。

    “父……父亲说，这里是母亲的故乡。我一生下来母亲就过世了。她希望被葬在这里，我一年才能来一次，来祭拜娘亲。今天是她的忌日。”她的目光有些黯淡，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也喜欢看夕阳。它的颜色好美，好美。”女孩站起来，我回头看她，金色的余晖照在她脸上。他似乎很享受。享受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清风吹起女孩的衣袖，露出了蝶形胎记。

    最后一抹光辉坠落，她随一个似乎是她哥哥的人走了。自八岁那年父母双双在冰落氏的大火丧命开始，他就在爷爷的扶持下坐上了族长之位。尽管他有能力，可是毕竟只有八岁。外界的质疑，族人的质疑，爷爷的严厉早已压得他窒息。

    如果可能，他也想拥有，这个女孩这种快乐。他曾想过去找她。找了一两年未果，方明白自己在大海捞针，最终放弃。

    思绪回转，眼前穿着嫁衣的人和记忆里的女孩渐渐重叠。不会错！名字里嵌着夕字，又有一样的胎记。那日，带她离开的人应该就是司文朗吧！

    十年了，我终于找到她了。我无比庆幸自己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是，我又想到了夕颜眼里的决绝。是什么，让曾经那样明媚的笑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夕颜，我楚胤政，今日发誓。我将用这一生一世对你好，为你找回消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