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离（2）

    听到昙华、大姐头这两个名字邹可儿浑身一震，直到今天上午扔掉戒指前她还是黑章鱼的人，而昙华可谓黑章鱼的头号死敌，再想到关于大姐头的恐怖传言和平日所见，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讪讪地说：“那个帮会……有问题。”

    这句话来得古怪，吴凌烟奇道：“有什么问题？”

    “我曾经看过他们动手，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刀、铁棒、子弹打在身上就像没事一样，仅仅十个人就把我们……不，黑章鱼从冷原除名。”

    “不惧刀枪？这怎么可能？”吴凌烟想起大姐头身边惨死的两名护卫，她们分明就是被子弹击穿额头当场殒命，白森森的脑浆到现在仍不时漂浮在他的脑海，热气腾腾。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邹可儿苦笑：“可事实就发生在眼前，我又没在做梦。后来我渗入昙华也没能见到大姐头，他们对我并不信任，一切事物都是由两名执事打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大姐头根本就不存在。”

    吴凌烟曾经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后来大姐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疑惑也就自然而然地打消了。

    “昙华的老巢设在观月台脚下，临近港口，单人单间。我原以为大帮派就是不一样，管理相当人性化，住上一段时日才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措词。如果要她再选一次，她绝不会跟昙华扯上半点关系。“房间不大，布置得倒还可以，有花有草，有桌子有椅子，嗯……墙上还挂着几幅画。”

    “画？画的什么？”

    “像是冷原，但建筑风格不对，大教堂的位置不是大教堂，也没有观月台。”

    吴凌烟“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心想冷原的建筑风格太过独特，与其他地方迥异，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但“像是冷原”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画中城市竟是以冷原为原型？

    “除去这些东西就只剩下一张床，房间的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声音半点也传不进来，无聊爆了。我当然坐不住，闲得没事就在基地乱晃，然而连续晃了几天竟然没看到除我之外的第二个活人，敲其他房间门也没有人应，好像偌大一个昙华就只有我一个人，说不出的诡异。那两个执事妹子每天都会来送饭，她们推的餐车就像火锅店里的一样，装的全是生rou，就只给我吃的那部分是熟的。”

    “难道说……”

    邹可儿点点头：“其他人吃的都是生rou，他们都是被圈养起来的，杀人机器！”

    吴凌烟心头大震，如她所言是实昙华的做法未免太不人道，岂止不人道，简直耸人听闻；说不定整个昙华只有三个人仍保有理性，不过在观月台上他曾遇到过一位濒死的昙华帮众，那人看起来并非刀枪不入，神情极其痛苦。

    “你怎么就能肯定生rou是喂给人吃的？”他忍不住问道。

    “我衣领正数第二颗纽扣，其实是摄像机。”邹可儿笑了笑，补了一句：“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趁她们不在时我把纽扣藏在角落，录下了喂饭时的全过程，就在这个U盘里。”她指了指腰间悬挂的钥匙扣，一个小巧玲珑的粉色U盘赫然藏在其间。早在几天之前这U盘还是人人趋之若鹜的珍宝，可随着黑章鱼最终掀翻昙华，帮派时代彻底结束，黑水从天而降肆虐全城，人人自危，邹可儿十数年心血的结晶一夜之间变为废物，而她仍始终将它带在身边。

    那些闭门不应的房间的确是有人在的，通过摄像机可以看到他们四肢着地撕扯生rou的可怖吃相，就像街边饿极的疯犬。

    之后的画面就看不到了，即使在这种时候执事仍然谨慎，将房门合得死死的，拍不到任何画面。大约三十分钟后才会再度敞开，餐车推出，杯盘狼藉，帮众仍保持着野兽一般的姿势，两只眼睛散发着荧荧绿光，仿佛要透过镜头，直取邹可儿。

    她连续录了几天，拍到的东西大同小异，两位执事亦没要求她做任何事情，越是如此邹可儿越觉怪异，天底下哪有帮派是这样对待新人的？没有洗脑，没有训练，没有实战，甚至不用跑腿；倒像是一间冷冰冰的护理院，包吃包住，死生由命。

    除非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如果大姐头的用意是将部下培育成不知疲倦毫无痛感的“狂战士”，那她邹可儿很有可能也名列其中，周围房间里的人全都是先她一步加入昙华的新人，或许他们最开始吃的正是她现在吃的东西……邹可儿不敢再往下想，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野兽简直比死还要恐怖，再继续留在这里十分危险。

    “但我根本没机会逃走，观月台只有一个入口，大门平时都是锁着的，钥匙似乎也并不在那两个执事身上，更糟糕的是，执事要我跟她们走，因为大姐头肯接见我了。”

    吴凌烟心里咯噔一下，问：“你跟她们走了？”

    “不然呢？打我又打不过，跑又没地方跑，不跟她们走，我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的确，那两个西装女虽然达不到猎人的水准，但身手远比一般人为高，邹可儿再厉害，也顶多跟其中一个打成平手，同时与两人为敌不啻以卵击石。

    “这两个人看着傻乎乎的像木偶一样，倒还有些心机，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才肯领我上楼。留给我的空隙不足十公分，敢抽刀子后面那位保管会扭断我的胳膊。我当然没那么蠢，但乖乖跟她们走更蠢，估计见了大姐头我就跟那些野兽一个样了，所以我一边走，一边盘算”怎么脱身，好在观月台够高，给了我充足的时间考虑。”

    “那你最后是如何逃出去的？”

    邹可儿淡淡道：“观月台的螺旋楼梯，是紧贴着内墙建的，右边刚好与窗户相邻，外面是海。”

    “跳窗！”

    “对，幸运的是那两人似乎不会游泳，我撞出窗户逃走后，她们也没有追下来。”

    “原来如此，所以你就逃过一劫，并且把搜集到的情报交给了黑章鱼。”

    黑章鱼必定找到了对付野兽的方法，说不定弱点就是眉心，巫女能做到的，黑章鱼众也能做到。甚至黑章鱼得了巫女助力也未可知，不然怎会如此巧法，黑章鱼一攻，巫女就紧随其后。

    究竟如何，还是得当面问林小仙。

    “不过大姐头并不知道是因为你的情报黑章鱼才掀翻昙华的，你去见她一面，那也无妨。”

    “万一她要将我……”

    “放心，有我在。”

    邹可儿噗哧一笑，不再异议。

    其时黑雨渐歇，街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形态怪异面目全非，饶是邹可儿见惯大风大浪，也不禁双腿发软。吴凌烟忙伸手扶住，离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雨势小了，黑水也就没那么汹涌，休息一会也无妨。说不定方珏他们早就回去了，跟主教交手时也没见教授人影，估计是趁乱逃走了，只不知道林小仙会不会生气。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宛若神兵天降，白森森的防护服在黑水弥漫的巷道里显得格外刺眼。

    “举手！不许动！”为首一人用枪指住二人，语声威严，毫无斡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