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不失为佳婿
安思义得意地将李光弼当众给仆固怀恩难堪的事情详详细细汇报给他堂兄安思顺。安思顺微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就这么一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案子,李光弼也能给我办得妥妥贴贴的,而且趁机大大打击了仆固怀恩的嚣张气焰。从明天开始,节度府里那帮家伙就不敢再阳奉阴违了。” “李光弼确实是一杆好枪。”安思义奉承道:“刚开始我还担心他办不好呢,毕竟他跟我一样都只是个武官,以前从来没有处理过民间诉讼案子。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办得那么精彩。那案子恐怕连灵武太守都处理不好呢,三哥慧眼识人啊。” “你小子就不要拍我的马屁了。”安思顺没好气地在他堂弟肩上重重捶了一拳,安思义“唉哟”一声,半个身子都陷到椅子里去了。 安思顺却没放开那只捶在他堂弟肩膀上的手,他低着头,双眉微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似的。安思义疑惑地瞪着他,小声问道:“三哥在想什么呢?” “我觉得小玉好像有意中人了。”安思顺沉吟道:“她平时挺粘你的,你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安思义摇头道:“好像没有吧?” “应该有。”安思顺摇头道:“以后你多留个心眼,看看她有没有偷偷的跟什么人约会。咱们身份特殊,难免有趋炎附势之徒妄想打她的主意。我担心她不懂事,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知道了。”安思义点头道:“我会留意的。不过,我真没觉得小玉有什么异常之举啊。三哥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事?” “就是今天早上,我带她逛街。她停留在一个玉器摊子面前,拿着一颗劣质的玉莲子看了半天,结果却没有买。”安思顺叹道:“莲子是爱的信使。你想啊,她若不是有了心上人怎么会一个劲的看莲子?看她那样子,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打算上赶着。” “玉莲子?”安思义一下子睁圆了眼睛,脱口道:“不会吧?” “怎么了?”安思顺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揭开杯盖,抿了一口茶,追问道:“你知道她的意中人了?” 安思义搔了搔头,似乎不敢置信般的道:“小玉不会是还没死心吧?” 安思顺紧张起来,放下茶杯,追问道:“她那意中人究竟是谁?” “李光弼。”安思义愁眉苦脸的道:“小玉曾经买了一颗玉莲子赠送给李光弼,结果李光弼不领情,又还给她了。” “什么?”安思顺感觉不可思议,“居然有这种事情?送出去再被退回来!什么时候的事?” 安思义小心翼翼的道:“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三哥可曾记得,四五年前你入朝见驾,曾经带了小玉随行。咱们刚到长安,小玉就向李光弼示爱。” “李光弼。”安思顺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子都跳了起来,霎时茶水四溢。安思顺恨恨的道:“小玉上赶着居然还不领情!难道我的女儿配不上你不成?” “这事都过去好久了。”安思义劝道:“三哥就别生气了。” 小玉当时那么小,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主动示爱吧?居然就被拒绝了。事隔这么多年,她还对那家伙念念不忘,难怪那么多王孙公子托媒人上门提亲,小玉总是不中意,原来她一颗芳心早已系在那家伙身上了。 安思顺越想越郁闷,自己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的明珠,在那家伙眼里恐怕就跟颗砂子差不多吧?堂堂节度使的女儿,鲜花儿一般的样貌,走出去谁不羡慕啊?居然被那家伙拒绝了! “李光弼真是有眼无珠。”安思顺气得直磨牙,“难怪他这么多年都讨不到婆娘呢。” “三哥别气坏身子了。”安思义忽然压低了声音,“我看李光弼不是不喜欢小玉,恐怕是他不能人道吧?” 安思顺挥手打断他的话,“胡说八道!” 安思义奇怪起来,“三哥没听说过吗?河西节度府里许多军官都这么说。以前我还不大相信。可是听说他以前娶过妻,只是那婆娘跟别的男人跑了,他还拒绝小玉,后来又拖了这么多年都没再娶,我也就觉得他可能是真的不正常。” “李光弼的身体绝对没问题。”安思顺肯定的道:“身体有问题的人都不健康,举止、气色跟常人不太一样。可是李光弼,他不仅健康,而且健壮过人。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有病。” “那他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安思义好奇起来,“我比他小好多,可我儿子也有四岁了。他为什么一直蹉跎着?” 李光弼个性本来就有点怪,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虫儿,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安思顺沉默起来,当安思义神神秘秘的向他传播河西节度府里的那些谣言之际,他忽然就想通了,刚刚那点恼火不知不觉就跑得无影无踪。李光弼蹉跎至今,这只能说明他另有苦衷,他并不是瞧不起小玉。不过,他究竟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家呢? 安思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李光弼拒绝小玉的时候,他说他另有心上人,只是求而不得。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还是求而不得?我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佳人?居然能让一位异常优秀的男人苦苦追求这么多年。” 安思顺也好奇起来:难道真应了诗歌里的“所谓佳人,在水一方”? 安思顺叹了口气。有句俗话: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今天看来简直堪称至理名言。李光弼优秀,小玉难道就不优秀?李光弼不如意,小玉又何尝如意呢?其实小玉眼光倒是不错,李光弼确实可称佳婿,虽然他拒绝小玉的行为极其可恶。 如果李光弼追求的佳人是小玉,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可惜了……不过,男人的耐心都有限,哪怕他再喜欢一个女人,可若是追求多年而没个结果,他一定会累,也一定会放弃。或许当年小玉被拒绝只是时候不对。 左思右想半天,安思顺终于叹了口气,说:“还是找个时间探探小玉的口风吧,我想知道她心目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李光弼。” 昨天教训了仆固怀恩,今天一早光弼就发现朔方节度府里大大小小的将士们看他的目光似乎都不一样了。以前他问起什么,有不少军官都是爱理不理的敷衍他,可是今天不等他发问,那些家伙就毕恭毕敬的给他汇报了。 光弼骑马巡视到了北城门,登上城楼的时候,他听到城楼西北角传来一个暴躁无比的呵斥声,光弼认真听了一下,感觉那个人应该是张用济,于是循声拨马走了过去。 那个人果然是张用济,他似乎正在朝一个士兵发脾气,那个士兵身子佝偻着,头垂得低低的。光弼目测那士兵身高足有八尺,明明很魁梧很强壮的一条汉子,愣是被张用济骂得渺小无比。而且张用济越骂越生气,忽然一脚踢出,狠狠踢在那士兵踢上,那人忍痛闷哼一声,张用济似乎还不解气,又扬手“噼噼啪啪”在那人脸上扇了好几巴掌。 光弼催马走了过去,直走到张用济身后,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呢?”
那士兵抢上两步,“扑通”跪倒在光弼马前。张用济则慢腾腾的转过身来,瞟了光弼一眼,粗着嗓门道:“这新来的不懂事,我教教他。应该不至于碍到押衙大人您吧?” 光弼冷哼一声,盯着那新兵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张大人又教会了你什么?” 那新兵正满腔委屈呢,听到光弼问话,他蓦地抬起头来,颤声道:“回大人,小的愚钝,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误,更不知道张大人教了小的什么。” “老子教了你半天,你居然什么都没听进去!”张用济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指着那新兵呵斥道:“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滚到一边去。” 那新兵却没有滚到一边去,虽然还跪着,不知不觉间腰已挺得笔直的,仰头望着光弼,脸上满是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光弼心平气和地问那新兵,“张大人是为什么事情教导你?你把来龙去脉说一说吧。” 那新兵朗声道:“回禀大人:在下张伯仪,魏州人氏,十天前入伍的。今天被派来北城门站岗,刚才张大人过来,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站的姿势不对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张大人一走到我面前就骂‘饭桶’,我说我不是,张大人就说我‘还敢顶嘴’,然后他就开始教我。至于他教导我的方式,大人您已亲眼目睹,我不想再说了。” 光弼转头望向张用济,“是这么回事吗?张伯仪没有冤枉你吧?” 张用济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道:“是又怎样?” 光弼平静的道:“光弼年幼的时候,喜欢读《史记》,里面有一篇飞将军李广的列传,其中有几句,光弼至今不敢忘:‘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光弼不敢要求张将军也像飞将军李广一样爱兵如子,但是最起码,我们都没有权力无缘无故辱骂甚至殴打士兵,就算是节度使也不能无故虐待士卒,我们大唐没有一条军规允许将军可以拿士兵当出气筒。” “可我已经做了,你又打算拿我怎样?”张用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慢腾腾的补充道:“我知道你看我也很不顺眼,昨天你才打压了仆固怀恩,今天应该轮到我了吧?” “这跟私人恩怨无关,我也没有必要看你不顺眼。”光弼正容道:“你无故虐待士卒,触犯军纪,我如果视而不见,那就是鼓励所有的将军都可以随随便便无缘无故殴打辱骂士卒。你官至都虞候将军,身份够尊贵的了,我给你留点面子,不对你实施体罚,就只罚你这个月的俸禄吧。” 张用济脸色铁青,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光弼,垂在膝边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手上青筋暴露。 光弼对依然跪在地上的新兵张伯仪道:“起来吧,这件事你没有错。” “多谢大人为在下主持公道。”张伯仪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 光弼朗声吩咐身边的一个亲卫,“你先记下来,稍后就让王判官以我的命令发布给朔方军中财政管理人员。张用济被罚下来的这笔俸禄,四分之一补给张伯仪,以弥补他无故受辱的精神损失;四分之三充作士兵福利。” 听到光弼的宣布,张伯仪再次躬身道谢,张用济一张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他冷哼一声,算是勉强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吧,然后一言不发的径自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