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莺莺落了难
云天见光弼发呆，她忐忑不安起来，这件衣服送出的时间是不是不对啊？ 睡衣是贴身之物。光弼捧着衣服，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陶渊明的诗句：“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光弼不敢再想下去了。云天送衣，会不会是示爱的意思啊？如果姑娘对他有爱慕之心，那这件衣服他更不能收了。光弼双手将衣服送到云天面前来，道“云天，这衣服我不能收。” 云天急了起来，红着脸连连后退，道：“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啊？你对我那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给你做件衣服，好歹我心里也好过点。再说了，衣服都已经做好了，别人也穿不了。你不穿就浪费了。” 光弼坚持道：“可我也不是施恩望报之辈呀。” 云天都碰到墙壁了，退无可退，光弼还捧着衣服往她手里塞，她发狠道：“大公子，你不要这件衣服是不是？云天一片好心你都当成驴肝肺是不是？也罢，你既然不要，我就把它撕了、剪了，反正它也没用了。” 光弼一愣，云天已经抢过那件睡衣，作势就要撕扯，光弼慌忙捏住她的手腕，云天气道：“你别拦着我。” 光弼叹了口气，道：“何苦拿衣服出气呢？我收了就是了。” 云天开心地笑了起来，将衣服还给光弼，道：“大公子，以后不能再跟我客气了。” 光弼摇了摇头，接过衣服，随手抛到床上，“你刚刚说找我有事就是给我送衣服这事啊？” 云天笑道：“不可以吗？” “可以。”光弼追问道：“没别的事了？” 云天道：“如果我说我还想坐一坐，你会不会撵我走？” 云天的话里虽然带着开玩笑的成分，光弼却越发不安起来，云天这是什么意思啊？光弼硬着头皮给她拿了一个胡凳，道：“殷姑娘请坐。” 云天见光弼认真，她只好就势坐了下来。光弼又提起水壶来，拿了一个杯子，洗了一洗，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殷勤的道：“请喝茶。” 云天局促不安的接了茶，笑道：“大公子，你把我当贵客啦？” 光弼笑道：“做工那么精致的衣服，我平时买也买不到的，你今儿可不就是贵客么？” 光弼的浅笑是那么迷人，云天不敢再看，捧着茶，低头抿了两口，只觉如坐针毡。 光弼也很不自在，两个人都没说话了，屋里气氛就尴尬起来。云天才尝了两口茶就忙忙的放下杯子，道：“我要回去照顾公孙了。大公子，不打扰你啦。” 看着云天逃跑一样的离开，光弼笑着叹了口气，这妮子，人小鬼大，心思已经很不单纯了呢。 第二天拂晓，光弼兄弟吃过早餐，牵了马出门上班，光弼打开大门，只见门边黑乎乎的一团。光弼疑惑地望了一下，那黑黑的是一件长衫，横着盖在两个人身上，两人脑袋低垂着，身子紧紧偎依着，似乎不胜晓风之寒。 光弼愣了一愣，惊叫一声，“莺莺？” 那两人被光弼惊醒，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其中一个小伙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姐夫。”这两人正是莺莺和她弟弟虎子。 “虎子，”光弼疑惑地问：“你们怎么到河西来了？” 虎子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莺莺慢慢站了起来，凄然道：“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莺莺姐弟俩神情憔悴，身上穿的都是旧旧的麻布衣，衣服上蒙了灰尘，看来落魄无比。莺莺的身体变得臃肿难看无比，似乎已有八九个月的身孕了。 光弼诧异地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莺莺咬了咬唇，低着头，欲说还休的。 光弼丢掉马缰绳，上前握住莺莺的手，道：“别难过了，跟我进屋去。有话慢慢说。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敲敲门呢？露天睡屋檐下，身体冻坏了怎么办？”光弼拉着莺莺往屋里走，虎子和光进也跟着进了屋。 光弼带着莺莺等人来到客厅坐下，天色尚早，家人都还没有起床。光弼对弟弟道：“光进，你去把母亲叫起来吧。咱们还要赶着去上班，不能耽搁久了。” 光进应声而去。光弼打量着莺莺，关心地问：“莺莺，你好像有身孕了吧？” 莺莺点了点头，光弼笑道：“那恭喜你就要做母亲了啊。” 莺莺勉强笑了一笑，眼泪却涌了出来。光弼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她，安慰道：“别哭了，你现在可是要做母亲的人呢。” 莺莺拿着手帕掩住眼睛，肩膀抑制不住一耸一耸的，虎子也神情黯然。 李夫人和光进来到客厅，看到莺莺姐弟俩，李夫人脸上满是疑惑，但莺莺哭得正伤心，她就什么也没问，慢慢的挨着莺莺坐了下来。 莺莺拿开帕子，紧紧捏在手里，哽咽道：“我叫虎子帮我送静乐公主回大唐，公主有身孕，不便行动，河西路远，我们也不方便送她直到河西，一时又找不到可靠的人帮忙，于是就滞留在河北了。在那些日子里，你和郭子仪到范阳之前，范阳唐军和契丹打了一仗，契丹战败，可汗带着麾下一支兵马远遁青山。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率军追杀，可汗的堂弟李怀仙率领族人出来投降，安禄山就封李怀仙为新的契丹可汗。李怀仙继位之后，他也派人追杀我家可汗，我家可汗不知所踪。我和虎子不知族内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告辞你们回到契丹。回家的路上我就身体不适，去看大夫才知道自己也早已有了身孕。我和虎子回到契丹，新任可汗李怀仙先是热烈欢迎我回松漠都督府，接着又加封我为可敦，我震惊不已，简直没法适应这样的变故，更不敢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李怀仙。我当天就悄悄回到娘家，告诉父母我有身孕之事，父亲要我把孩子堕掉，我不愿意，悄悄的拉着虎子又往大唐逃……” 李夫人只知道莺莺改嫁了，却不知道莺莺改嫁的对象是契丹可汗李怀秀。她虽然曾为莺莺改嫁之事而万分恼火，可毕竟是她对不起莺莺在先，她和光弼做得太绝，一个哄骗一个无情，莺莺改嫁无可非议。李夫人如今听到莺莺悲悲切切的哭诉，不由也唏嘘不已。 莺莺含泪续道：“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天下虽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万般无奈，我只好让虎子跟我来河西。我们出门匆忙，带的盘缠不够，我身子越来越重，一路行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李夫人揽住莺莺的肩膀，叹道：“别哭了。莺莺，好歹咱们娘俩也曾婆媳一场，你落了难，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天已大亮了，光弼站起身来，道：“莺莺，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李家的大门都对你敞开着，你是我父亲最要好的朋友的女儿，你有事，我绝不能不管。不过，我暂时不能陪你们了，我和光进还要赶着去上班。晚上我再来看你。” 莺莺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的，盯着光弼不做声。光弼回头对李夫人道：“母亲，莺莺受了许多苦，又有身孕，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 李夫人点了点头，道：“赶紧上班去吧。” 光弼和光进疾步离开了，李夫人轻轻覆住莺莺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抬头问虎子道：“你们还没吃早餐吧？我去叫厨娘弄早餐。” 岂只是还没吃早餐呢，连昨晚的晚餐都没吃啊。李夫人一问，虎子就不由自主的舔舔唇，憨憨的笑了起来，他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李夫人匆匆去厨房吩咐厨娘多做两个人的早餐，而且要分量充足，一声吩咐下去，厨房里就热闹起来。 早餐还没做好，小梅母子和云天也都起来了，几个人来到客厅，云天一眼就认出莺莺来。她愣住了，脸色瞬间难看得要命。这女人不是已经改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梅虽然也见过莺莺，因为相处时间太短，莺莺的面貌、身材已经发生了大大的变化，她根本就没认出人来。 莺莺落落大方地笑着跟小梅和云天打招呼，小梅笑道：“早啊，家里来了客人我都不知道，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之处请别见怪啊。” 小梅坐了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辛小梅，是二公子的屋里人，请问夫人是……” 原来小梅根本就不认识她了。莺莺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下，总算找到了介绍自己的话，“我叫萧莺莺，家父是故去的李大人的结拜兄弟。” 小梅一愣，盯着莺莺说不出话来。云天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听莺莺的自我介绍挺生分的，似乎完全撇开了光弼。 云天兴奋起来，一屁股坐在莺莺对面，故意大惊小怪的笑道：“哟，这不是我们大公子的夫人吗？你的变化好大啊，我都认不出来了。” 莺莺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唇，肃容道：“我已改嫁，早就不是你们大公子的夫人了。” 萧莺莺自己这么声明，显然她和光弼并没有破镜重圆。云天心情畅快无比，笑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少夫人……啊呀，不对，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好像要做母亲了吧？恭喜呀恭喜。” 莺莺是个聪明人，早就察觉云天对她有敌意，她虽然不想跟云天周旋，却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她，“以后叫我莺莺就好了。” “那怎么成啊？”云天笑道：“我只是一个丫头，怎么能不知好歹直呼少夫人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