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算计王忠嗣
河西节度使院内，王忠嗣召集众将议事。 子仪和光弼赶到公堂，哥舒翰和安思顺也早已到了，节度使从朔方带来的偏将王思礼也在。 王忠嗣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他眉锋紧锁，将手里的两封文件重重的摔到桌案上。 王忠嗣抬起头来，道：“范阳、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上奏朝廷说：契丹和奚狼子野心，接二连三的派兵sao扰幽州、营州两地，老百姓不胜其苦。由于贼子马背上为家，常年逐水草而居，没有一个固定住所，大唐如若出兵讨伐，贼子就远远的逃到鲜卑山和青山里面去，唐军连他们的影子都找不到。所以安禄山决定修筑一个雄武城来防御两家番邦贼子。这是一项大工程，范阳、平卢人手不足，安禄山想让我派谴朔方兵马去帮助他。你们看，这事该如何处置啊？” 范阳唐军又和契丹翻脸了？光弼心头一跳，朝廷送公主去契丹和亲还不到两年呢。他作为送亲副使，跟契丹可汗李怀秀也颇有接触，据他的观察，李怀秀不像是好战分子啊，契丹百姓也都很乐意跟大唐和平共处的，怎么一转眼就打起仗来了？ 节度副使哥舒翰愤然道：“安禄山可不是什么好鸟，大人小心上了他的当。” 光弼虽然不会说粗话，但他也深有同感。哥舒翰一发言，他就不由自主地扭头望了过去。这位突厥将军虽然相貌粗豪，但他其实读了不少书，平时言行举止彬彬有礼的颇具儒士风范，这个时候突然爆粗口，可见他对安禄山不是一般的讨厌。 王忠嗣看向右厢押衙安思顺，道：“安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安思顺躬身行了一礼，道：“思顺与安禄山同宗，不便议论此事。” 王忠嗣笑道：“正因为你和安禄山同宗，所以你可能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安禄山，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安将军不必顾虑，有话但说无妨。” “好吧，我一直没发话，因为我担心别人误会我心理阴暗：为了讨好上司，连自己家族里的人都要中伤。”安思顺沉吟道：“不是我故意污蔑安禄山，他的人品确实有问题。他借朔方兵马去修筑雄武城很可能只是个幌子，我担心他会乘机吞并朔方军。一旦让他得逞，他一定会得寸进尺想方设法剪除大人在朔方的势力，然后再将大人排挤出朔方。” 王忠嗣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这样的顾虑：安禄山的目的不是修筑雄武城御敌，而是为了夺我的朔方节度使之位，所以我不能不防着他。可现在的问题是：朝廷也让我派朔方兵去帮他筑城啊。” 王忠嗣这么一说，一直沉默着的子仪站了出来，道：“大人不宜再待在河西了，依属下愚见，马上就回朔方去。朝廷既然这么安排了，哪怕大人不借兵给他，也要做出一个正在调兵谴将的样子来。” 王忠嗣含笑望向子仪，道：“然后呢？” 子仪道：“请大人派子仪和李光弼将军前去河北面见安禄山。我和李将军明着是拜访安禄山商量借兵给他帮忙之事，实际是去调查他那个雄武城工程究竟有多大规模，有没有筑这个城的必要。我们不正面跟安禄山起冲突，也不要明着反抗朝廷的调令。只要掌握了足够的理由和证据来，我们就可上书朝廷建议皇上取消安禄山修筑雄武城的计划。” 王忠嗣拍板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会议完毕，众将退堂，王忠嗣叫住子仪，子仪又回到堂前，问道：“大人有何指教？” 王忠嗣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道：“坐吧。”子仪依言走过去坐下。 王忠嗣问道：“我有一点好奇，你为什么事事都要拉上李光弼？” 子仪面不红心不跳道：“李光弼能干啊，跟他做搭档轻松，办起事来得心应手。而且李光弼来自东北，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熟悉那里的民情。” “是吗？”王忠嗣笑道：“如果我没记错，好像安思顺也是从东北来的吧？他还是安禄山的族弟呢，难道他不比李光弼更了解安禄山？” 子仪想也不想就道：“哦，我忘了。不过，我还是认为，李光弼比安思顺更合适。毕竟安思顺和安禄山是同宗，所谓人心难测、疏不间亲，万一安思顺有私心呢？大人岂不惨了？” 王忠嗣还是不愿放过他，“那我当初调李光弼去出任赤水军使，你为什么要拦着？你先建议我用王思礼，我担心王思礼不能服众，你后来又建议用鲁炅，我听了你的话，派了鲁炅前去，结果鲁炅不胜其任，吃了吐蕃人一个大亏。我不得不改派高秀岩去做这个军使。其实，第二次我还是想用李光弼的，但是我怕你又给我乱出主意，所以没敢用他。” 王忠嗣目光炯炯地盯着子仪，“你为什么牢牢粘着李光弼？你俩又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子仪打了个哈哈道：“我怕大人把他调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那么有默契的搭档啊。” 王忠嗣脸上满是怀疑，但是子仪显然不想说，他也就懒得再问了。 中午吃饭，子仪发现光弼似乎心不在焉，于是问他，“想什么呢？饭都快吃到鼻子里去了。” 光弼道：“范阳军和契丹开战，也不知道莺莺怎么样了。还有静乐公主，她一定会受到战争的牵连。” 这么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想女人！他担心萧莺莺也就罢了，毕竟她是他的前妻，可是怎么还加了一个静乐公主？这位公主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子仪不满道：“喂，静乐公主是你什么人啊？” 光弼哭笑不得，道：“我就认识她而已。静乐公主是很美丽很温柔的一个女人，她嫁给契丹可汗李怀秀已够委屈的了，现在两国交战，契丹人一定不会再尊重她了。弄不好她就是李怀秀的出气筒。” 子仪用筷子敲着桌子，道：“你真慈悲，静乐公主是李怀秀的女人又不是你的女人。你为她的命运吃饭不香？如果李怀秀知道，他一定会怀疑你跟她的女人有一腿。” 这是什么话啊？光弼气得朝那家伙直翻白眼，不料子仪还没完呢，他坏坏地笑着，继续他的推理：“偏偏李怀秀还抢了你的女人，你现在这么担心他的女人，这实在不能不让人往歪处想啊。” 光弼夹起一大块肥rou塞进他嘴里，没好气道：“吃饭。” 子仪怪笑着将那块肥rou吐了出来，道：“油腻腻的，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吃过肥rou呢。你要堵我的嘴好歹也挑块好吃点的精rou呗。” “你这家伙命太好。”光弼笑了起来，道：“有人连肥rou都吃不上呢，你还嫌它不好吃。” 第二天，子仪和光弼出发去河北拜访安禄山。 光弼以前中过安禄山的暗箭，当年出使奚族的时候被安大胖子联合李延宠阴谋陷害，差点就死于非命。他对这个人深恶痛绝，却又拿人家无可奈何。光弼半点也不想再跟安禄山打交道了，子仪偏偏把他也拉了来。 子仪一路与光弼同行同宿，如鱼得水一般快活，感觉那个逍遥啊、那个惬意啊，明明是要去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他却像出门旅游一样开心。 光弼原本心情沉重，后来也被子仪感染，心情渐渐的放松下来。 子仪和光弼到达幽州，两人也不急着去拜访安禄山，子仪找了一个客栈住下来，然后四处去转悠，向老百姓打听安禄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丰功伟绩。 时已深秋，天气清爽，太阳柔柔的晒在身上很是舒服，再加上金风习习，出门散步还真惬意。 子仪和光弼在集市上散步，两人信步而行。子仪拉着光弼进了一家衣庄，光弼挑了挑眉，道：“不会吧？你还打算买衣服啊？” “看看也无妨啊。”子仪兴致勃勃地转来转去，他忽然拿了一件淡青色的披风递给光弼，道：“你穿上试试。” “我不试。”光弼随手将那大披风放到衣服架子上，质问道：“你大概都忘了你来河北是做什么的吧？” “试一试嘛。”子仪再次拿起那件披风丢到光弼手上，道：“我这是公私两不误。大方点儿，你再推来推去，给外人看见了可不好。” 光弼撇了撇嘴，他还知道给外人看见了不好啊。 光弼展开披风，才往身上一披，衣庄里的伙计立马跑了过来，笑逐颜开的道：“公子好眼力，这披风跟你身上的衣服真是绝配，简直就像是给公子量身订做的一样。试衣的人我也见了不知道多少了，可就没一个穿起来能有公子这么出色的，既高贵大方又飘逸如仙。” 这家伙真会拍人马屁，光弼听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也懒得戳穿他。子仪在旁边呵呵直乐，道：“说得好，如果不买下来都对不起这披风了。” 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是啊，穿起来这么好看，不买就太可惜了。” “小哥，最近河北、东北有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啊？”子仪问道：“我好像听说范阳、平卢要修筑一个非常宏大的雄武城来对付契丹和奚？应该要动用好多人力吧？动工的地方是不是很热闹？” 伙计摇头叹气道：“别提了，还热闹呢，我们掌柜的正为这事发愁啊。官府筑城，做生意的都成冤大头了。这雄武城还没开始筑呢，税都不知道收了多少了，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是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不瞒客官啊，我们掌柜整整两个月的进账都只够纳税的，等于是给官府白白干了两个月的活，还要给我们这些人发工钱，再加上柴、米、油、盐等等花销，赔都赔死了。幸好我没钱开店，我要是掌柜的啊，一定给愁死了。你想啊，民富才能国强嘛。官府害得老百姓只干活不赚钱，还谈什么繁荣昌盛啊？” 这伙计一张嘴还真能说，子仪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伙计得意起来，道：“客官过奖了，其实我没读多少书的，就会写两句诗，可惜好多人都不懂欣赏啊……” “你千万别给我念诗。”子仪赶紧打断他的雅兴，道：“我也不懂欣赏。” 伙计本已摇头晃脑的准备吟诵他的大作呢，给子仪这么一打击，吟诗的雅兴立即烟消云散了。 光弼已脱下了那件披风，正打算放回架子上去。伙计发现生意要泡汤，他着急起来，“公子，这披风你穿着好啊，就这样穿出去，多体面，还脱什么啊。” 子仪拿起那件披风，道：“说的没错，这件多少钱？” 伙计眉开眼笑，道：“爷，你就给一百个开元钱呗。” 光弼皱眉道：“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伙计半点也不尴尬，笑得那个甜啊，“公子，你们一看就是挣大钱的人啊，哪里就在乎这一百个钱了？便宜的披风也有啊，可是穿身上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吗？公子花钱买的不是披风，是那飘逸如仙的感觉啊。” 子仪笑着从褡裢袋里摸出一大把钱来，伙计慌忙张开双手捧在胸前，连声道：“客官稍等，我去柜台上数一数啊。” 子仪道：“不用数了，多的给你当小费。小伙子，你也是会挣钱的人啊。今天虽然没钱开店当掌柜，迟早会有开店当掌柜的那一天。” 伙计笑得那个畅快啊，嘴巴都咧到耳朵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