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帮你漂白她
节度使皇甫惟明脸上像罩了一层寒霜,他冷漠地说:“李光弼,你伤风败俗,名声太臭了,我河西节度府不能容你了。我给你留点面子,你自己悄悄的走吧,不要让我张榜驱逐你。” 光弼恍恍惚惚的回到子仪的居所,大门紧闭,他抓着门上铜环敲了半天,好不容易有脚步声传来,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子仪从缝隙里探出头来,看了光弼一眼,立即又把门关上了。光弼愕然半晌,哀求道:“子仪,是我啊,你开开门。” 子仪在门里笑道:“我知道是你啊。你还来干什么呢?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难听死了,我郭子仪的名声都让你败坏光了,我明天就回朔方,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找我了,我跟你就是玩玩而已。” 光弼伤心欲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母亲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是我的儿子,李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快滚。” 光弼被母亲推推搡搡的推出门来,门口围了许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人在大声嘲笑,“快过来看看,就是他!” 光弼低着头冲出人群拼命狂奔,他一气奔到父亲的坟墓边,墓碑前已跪了一个人,却是光进。光弼叫了一声,光进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不要叫我光进,我不认识你,我没有你这么丢脸的哥哥。” 光弼“扑通”跪倒在墓碑前,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拔出剑来,泣道:“光弼不孝,不敢请父亲原谅。” 子仪真的只是跟他玩玩吗?如果不是被万夫唾弃,子仪应该不会对他那么无情吧?光弼盯着子仪送给他的剑,缓缓架到脖子上,就让他用这柄剑了结吧。光弼闭上眼,手上正要使劲,忽然听得光进一声惊叫,“爹”。 光弼睁开眼,父亲的坟墓慢慢裂了开来,裂口越来越大,父亲从裂口处走了出来,光弼喉头哽咽,望着父亲说不出话来。父亲叹气道:“我一直放心不下你,一直在担心这一天,终于还是发生了。” 不争气的眼泪簌簌而下,光弼手里的剑掉了下来,他双手掩住脸,道:“爹,孩儿没脸见您了。” 父亲捡起掉在地上的剑,递给他,道:“你走吧,不要在我面前自尽。你去找一个没人的荒山野岭自行了断。你不再是李家的人了,死了也不会是李家的鬼。” “光弼,光弼,你醒醒。” 耳边传来子仪的声音,远处有雄鸡歌唱。光弼蓦地睁开眼来,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天还没亮呢。 子仪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胡乱抹着他脸上的泪水。 “枕头都给打湿了,”子仪叹道:“你又做什么噩梦了?” 光弼慢慢回过神来,伸出双手牢牢抱住子仪的脖子,良久才道:“没什么,我看见我父亲了。” “别想太多了,过日子嘛,顺其自然就是。”虽然光弼说没什么,可是子仪明明看见他刚刚的情绪反应那么激烈,怎么可能没什么呢?他一定是做了一个在现实中无法承受的梦。 子仪安慰般地在他背上拍了一拍,道:“天就要亮了,你再睡个回笼觉吧,我去做早餐,吃了早饭我先送你回家,你今天还要去使院报到呢。” 光弼“嗯”了一声,子仪爬坐起来,窸窸窣窣的穿衣之声传来。光弼渐渐安定下来,慢慢合上眼,继续睡他的觉。 再次被子仪叫醒的时候天已拂晓了,光弼匆匆起床,一番忙碌,洗漱停当,来到厨房,桌上已放了两碗热气腾腾的rou丝面条,子仪将筷子递给他,笑道:“还早,慢慢吃。” 两人吃完早餐,子仪把碗筷往锅里一放,然后浇了一瓢水淹住碗,他放下水瓢,转身时已不见了光弼。子仪匆匆走出厨房,光弼已去马厩里牵了马出来了。子仪疾步过去,边走边道:“瞧你急的,现在早得很啊,不会迟到的。” 子仪说着就要上马,光弼拦住他,道:“我一个人走就行了。” 因为光弼来的时候是步行的,为掩人耳目,他们不可能共骑一匹马直接去节度府。子仪就想先送光弼回家再回头去节度府。但是要送光弼回去,两人也只能共乘一匹马,虽然天刚蒙蒙亮,路上不会有行人,光弼却不愿意让子仪送他。 “不要我送吗?”子仪一愣,道:“你这是怎么了?” 光弼道:“刚吃完早餐不宜颠簸,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去使院吧,我到家了就放小宝回来。” 子仪皱了皱眉,道:“这是理由吗?” “我怕被人撞见。”光弼叹道:“大清早的两个人骑一匹马,有人看见了会说闲话。” “你也太小心了。”子仪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路上哪里来的人?何况咱们两个都是男人,就算被人看见也没关系啊,一男一女共骑一匹马才引人注目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光弼不再多话,翻身上马,道:“我走了。” 光弼回到自家门口,跳下马,将马缰绳搭到小宝背上,伸手在它颈上拍了一拍,道:“回去吧。”小宝亲热地在光弼身上蹭了一下,转头跑了。 光弼走到院墙前面,纵身一跃,翻过院墙,其势如燕子一样轻巧。他悄没声息的落到院子里,天色还早,光弼没有惊动家人,直接跑到马厩里牵了马,打开大门,悄悄的出去了,不过在走出门的时候他又顺手把大门关上了。天太早,家里人还没睡醒,大门敞着容易招贼。 离开节度府已三年了,今日重新回来,光弼倍感亲切,他到得极早,节度府里到处都静悄悄的,早晨的空气特别清新,光弼系好马,在校场中随意漫步。 太阳即将升出地平线,东边一片金云亮得耀眼。光弼迎着那片金云正走之间,身后传来有节奏的熟悉的脚步声,光弼微微一笑,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是子仪了。 子仪快步追上光弼,笑道:“到得好早,你一到家就往使院而来了吧?” “嗯。”光弼点了点头,道:“家里人都还没睡醒,我没在家里逗留,怕打扰他们休息。好久没来过使院了,感觉怪亲切的。” 节度使踩着点儿进了公堂,光弼立即跟去报到,行礼参见已毕,皇甫惟明微笑说:“李光弼,欢迎你回来。” 节度使的语气挺亲切,这种被上司看重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光弼拱手道:“谢谢节度使关心,末将一直在盼望着重回节度府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皇甫惟明走下公堂,走到光弼面前,语重心长的道:“好好干吧,李光弼,我一直都看好你。啊,对了,听说你已成家了?成家是喜事啊。只是你小子结婚怎么没请我喝喜酒呢?……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事业最重要,以后可不要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光弼脸上一红,没敢接话。节度使是除了他的家人以外唯一知道他和子仪秘密的人,节度使叫他“不要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其实是在暗示他不要再跟郭子仪纠缠不清吧?他苦笑着扭头望了子仪一眼,叹了口气,即使开明如节度使,也一样不赞成他们啊。 光弼晚上回到家,李夫人用埋怨的语气问他,“光弼,你昨晚忙什么去了?莺莺等你等到深更半夜你可知道?早上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们都没听到动静,你回来也不招呼一声就走了,害得你媳妇儿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还不赶紧过去安慰安慰她呢。” 光弼恭恭敬敬一声不吭地聆听母亲教诲。母亲昨晚看着他出门,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去干嘛了。那么她现在这番话应该是说给莺莺听的?母亲在想方设法的让他和莺莺亲近。早在两年多以前莺莺就放过话:她要改嫁。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莺莺还没有嫁出去。那只有一个原因:一定是母亲变着法子在留她。 莺莺也真够可怜的,他只想把她嫁了,他的母亲偏偏要拼命挽留她,可怜的姑娘夹在他们母子之间摇摆不定,一天一天的,鲜花一样的年华就流逝了。 “莺莺,我想跟你谈一谈,好吗?”光弼说着,径自往卧室而去。有些话,如果在母亲面前讲,恐怕又会被母亲故意曲解。 光弼回到卧室,莺莺也跟着过来了,姑娘看他的眼神很古怪,眸子水莹莹的好像眼泪做的一样。 光弼心中满是愧疚,叹道:“莺莺,对不起。” 莺莺咬了咬牙,道:“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负我太多,不是一两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 确实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的。光弼在心中斟酌措词,他该怎么说才能让莺莺既接受他的提议又不至于被他伤害太深呢?思来想去,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得委婉点儿。光弼硬着头皮,低声道:“莺莺,我们还是离了吧?” 她等了他三年,可他还在跟她商量离婚!莺莺冷笑起来,道:“为什么要离?就算我们离了你外面养的那个也进不了门啊。” 光弼愣住了,简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半晌才问她,“你在说什么呢?” “不用再瞒我了。”莺莺平静的道:“你外面不是养了个情人么?我都看见她给你留的纸条了:‘思君如狂,在家等你’。你俩好温馨啊。” 莺莺什么时候会认字了?光弼脸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莺莺大声道:“跟我离了也没用的,如果你能娶她进门,想必你早就娶了。”她停了一停,忽然又伤感起来,哽咽道:“我也不想追究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俩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如果你真那么喜欢她。我可以成全你们。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她是娼家的。想必那姑娘在世人眼里太卑微、太脏了,但我可以帮你把她漂白,悄悄的把她赎出来,再给她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世,你就可以纳妾了,把她娶进门来,你俩也不用偷偷摸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