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番外四索贿
史思明似乎一愣,大声问那群围着白真陀罗尸体的士兵,“白真大人真是上吊死的吗?” 一个士兵回答道:“看起来很像,应该是的吧。” 史思明大步走到尸身前,弯腰仔细察看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他皱着眉,走到那两个倒霉的亲卫面前,问道:“你们两个,刚刚也说什么白真大人是上吊死的,那你们有没有亲眼看见白真大人上吊?” 两个亲卫面面相觑,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一个怯怯的道:“没——看见。” 史思明勃然大怒,喝道:“既然没看见,你胡说八道什么?立刻推出去斩了!” 那个亲卫浑身一哆嗦,腿都软了。抓着他胳膊的两个士兵已使劲将他往外拖,一转眼就把他拖到了门槛边,那人死活不愿过门槛,他大声告饶道:“饶命啊。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虽然没看见,但我听见了……” 史思明示意两个士兵暂且住手,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那亲卫,“你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那亲卫低头想了一想,道:“我听见白真大人说:‘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活了啊……’” “白真大人对不起谁?”史思明穷追不舍道:“他是不是对不起节度使?他为什么不想活了?是不是因为矫造节度使大人的命令逼迫安知留后事大人出兵讨伐叛变的奚族可汗李延宠失败,他无颜面见节度使,所以畏罪自杀?” 那个亲卫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史思明厉声喝问:“是也不是?” “是!”那个亲卫吓了一跳,稀里糊涂的答道。 史思明又转头看向另外一个亲卫,那人也是瞠目结舌,神情惊愕无比。史思明问他,“你呢?你有没有看到白真大人上吊?” 那人迟疑了一下,嗫嚅道:“看见了。” 史思明继续追问:“那你知不知道白真大人为什么要上吊?” 那人犹豫了一下,低头道:“白真大人说他对不起节度使,因为他矫造节度使的命令逼迫安知留后事大人出兵讨伐叛变的奚族可汗李延宠,结果安大人打了败仗,白真大人害怕节度使追究他的罪行,所以畏罪自杀了。” 史思明依然不肯罢休,道:“是这样的吗?” 那人点了点头,含糊道:“是的。” 史思明吩咐一个士兵叫来安禄山的判官严庄作记录,然后再一次逼着那两个亲卫将他们听到、看到白真大人上吊自杀的详情仔细描述一遍。 两个亲卫不得已,只好又情景再现了一遍白真大人上吊自杀的过程。严庄记录下来,然后叫两人签字画押。 史思明审讯完毕,安大胖子也听到白真陀罗自杀的风声了,他匆匆赶到驿馆来。安禄山沉痛无比,吩咐军士们速速置备棺材收敛白真大人的尸身,然后再叫严庄草拟文件将此事汇报节度使。 差点进了鬼门关的两个亲卫被无罪释放了。两人都神情木然,就像梦游一样看着平卢军士们忙忙碌碌的为白真陀罗准备后事。 快要吃午饭的时候,严庄亲热地邀请两位作了伪证的证人出去喝酒。一听到“喝酒”两个字,两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严庄微笑道:“有人请客,你俩犹豫什么呢。走吧,错过了可是后悔都来不及,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 严庄貌似亲热,语气里却充满威胁的味道。两个证人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他们还是跟着严庄乖乖的出去喝酒了。 酒楼雅间里面,严庄拿出两个银元宝来,放到白真陀罗的两个亲卫面前,两个亲卫又惊又喜,一时你望我我望你,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元宝,眼神立即变得贪婪起来,但是两人都没有去碰那元宝。 “拿着吧,这是安大人赏给你们的。”严庄笑容可掬地对两个亲卫道:“你们既然已经签字画押,就不要再想着翻供,哪怕是在节度使大人面前也一样,只要你们听话,以后安大人还会有赏。但是……” 严庄神情严肃起来,慢慢的道:“如果你们在节度使大人面前胡说八道,不但你们两个不会有好结果,就是你们的家人也不得善终。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个亲卫忙不迭地点头。严庄站起身来,提起酒壶,给两个亲卫一人斟满一杯酒,笑道:“我给你们打包票,为安大人做事,以后多的是发财机会。来,我敬两位兄弟一杯,祝两位兄弟以后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好哥们史思明就要回范阳复命了,安禄山吩咐严庄代他写了一封请罪书,他自己认真抄写一遍,然后请史思明帮他送给节度使。史思明还把白真陀罗的尸体也装在棺材里运回范阳去。 史思明回到范阳,张守珪果然早就得到平卢军打败仗的消息了。史思明才走进节度使的公堂,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原本安安静静正在批阅公文的张守珪猛然将手里的笔一摔,那支笔直直地朝着史思明脸上飞来。史思明慌忙伸手抓住,虽然如此,还是有几滴墨汁溅到脸上去了。 “饭桶、饭桶!”张守珪一拍桌子,咆哮道:“这仗是怎么指挥的?我们唐军兵强马壮、武器装备更是精良无比,怎么还败给一个小可汗了?” 史思明把打败仗的经过详详细细给张守珪汇报了一遍,当然,战争的起因自然是白真陀罗贪功心切,于是矫造节度使命令逼迫安禄山随他出兵捉拿李延宠,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尽失,平卢唐军惨遭失败。兵败后,白真陀罗不敢承担失败的责任,所以畏罪自杀了。 史思明双手奉上安禄山的请罪书,张守珪却没有接,他咬牙切齿半天,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知道前节度使薛楚玉是为什么被撤职的吗?” 史思明诚惶诚恐,道:“末将略有所闻。” “前节度使薛楚玉是因为不称职而被撤职的。”张守珪一字一顿,道:“开元二十一年,薛楚玉指挥一万精兵与契丹在榆关都山之下交战,我军大败,副将郭英杰、吴克勤和六千多军士全部战死沙场。圣上一怒之下,薛楚玉就被撤职了。” 张守珪停了一停,道:“薛楚玉因为指挥失误,葬送了六千多将士而被撤职。这一次,白真陀罗、安禄山居然葬送了八千多人,你们让我怎么向圣上交代?”张守珪越说越气,又是一拳捶在公案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厚厚的木桌居然破了一个洞。张守珪的拳头依然握得紧紧的,手上出现了几道伤口,还有一根木屑扎在手上,他却是理也不理。
张守珪居然这么大火气!史思明也吓了一大跳,来使院之前他就一直琢磨着如何欺瞒节度使。现在看来,张守珪根本就没心思追究到底是安禄山擅自出兵打了败仗还是白真陀罗逼迫安禄山出兵打了败仗。节度使似乎在担心别的。 史思明很热心地建议道:“依末将看来,这事不宜让圣上知道。节度使,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把它压下来?咱们范阳离京城遥远,平卢就离得更远了。自古山高皇帝远,如果我们不声张,朝廷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打了败仗?以前薛楚玉和契丹的那一战之所以被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主要还是因为死了一个青年才俊郭英杰,郭英杰是皇上和整个朝廷都重视的人物啊。但是这次平卢打败仗并没死什么大人物,咱们应该可以隐瞒得住吧?” “你以为我喜欢张扬出去吗?”张守珪眉峰锁得紧紧的,半晌才道:“我是想瞒也瞒不住啊。你离开范阳的这段时间里,皇上派了中使牛仙童来做监军,牛仙童已经听到风声了。他跟我放了话:如果我还想好好的当这个节度使,那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史思明恍然大悟,难怪节度使火气这么大呢,原来是因为损兵折将而被宦官敲诈勒索了。“中使”是对皇帝派出来执行某项任务的宦官的尊称。 张守珪哼了一声,道:“宦官有多贪婪,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我有把柄落在他手里,都不知道究竟要孝敬他多少才算有诚意呢!” 节度使在忙着应付皇上派来的宦官,难怪他完全没心思追究到底是谁擅自出兵打了败仗呢。宦官虽然讨厌,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何况牛仙童已经放了话呢。史思明松了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收买住这个贪婪的大宦官。 史思明不慌不忙道:“节度使也别太烦恼了。人无欲则刚,如果皇上派来的是清正廉明的朝廷大臣,咱们反倒难办。现在来的只是个大宦官,那就好对付得很,不就是给钱吗?平卢军打了败仗,虽然主要的当事人白真陀罗已经死了,但另一个当事人安禄山还活着,他当然要为此事负责,哪怕是要他倾家荡产也是应该的。还有,末将虽然不算富裕,但节度使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安禄山也是我的朋友,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思明是节度使提拔起来的,我总是想着要报答节度使的大恩,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节度使有麻烦,思明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节度使分忧,别说是倾家荡产了,就算赴汤蹈火思明也无怨无悔。”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欣慰了,说明我没提拔错人啊。”张守珪的脸色终于稍稍和缓,他伸手在史思明肩膀上拍了一下,道:“思明,刀口上赚来的钱都不容易,我怎么能让你为我倾家荡产呢?” “那节度使需不需要我去跑跑腿?”史思明笑道:“我想见见牛仙童,试试他的胃口究竟有多大。咱们应该不至于撑不饱他吧?” 张守珪沉吟了一下,道:“好吧,你脑子灵活,去跟他谈谈也好。我的底线是给一百万贯,你别勉强给他承诺什么,不能牺牲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