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月相遇
黑夜里，那个潜入素心房里的小巧身影，慢慢走近素心的床铺旁。她额头上浸满了汗水，柳叶眉紧拧，微启樱桃口，正是韵绫。 她看见那床上隐约有人躺着，慢慢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确定好方向，她暗自呼吸了一下，从袖子里忽然露出一把小刀，猛地伸手往床上那人捅去。 软软的声音响起，被子凹陷下去，韵绫才发现床上没有人，她慌张地掀开被子，惊异地发现里面只有一个枕头。 正当她紧张的准备退出房间时，一只素白的手蓦地用力挽住了她的脖颈，韵绫一下子惊声叫了起来，忽然她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左侧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正对着她。 “韵兰说得对，你果然想害我！”仿佛梧桐叶飘落，时光流转，吹来片片桃花，素心的声音吹进了韵绫的耳朵里，令她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韵绫吓得浑身颤抖，她才意识到韵兰今日傍晚说的话是为了激怒自己，而此时她因为害怕语序颠三倒四，“不是…你…你想得那样的。” 素心听闻，更加认为是韵绫在骗她，“先前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果真是个心肠歹毒的人。我与你无怨无仇，只是想救出我父亲，” 素心将匕首慢慢靠近不断颤抖着的韵绫，她眼里突然闪现出些许泪光，“为什么这都这么难？” 韵绫睁大双眼，恐惧地大声说着，“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是韵兰，是那个贱人！是她陷害我的！” “不要说了！”素心不想听那些，她一生最厌勾心斗角，却偏偏总是遇到。 她没有意识到，如果韵绫真的会武功，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她拿住？而且若是韵绫杀了她，韵绫不怕秦子楚问罪吗？ 只是这一点，素心从来都不曾想过。 此时她手里的匕首微颤，逐渐靠近韵绫肌肤细腻的脖颈。而韵绫感觉到一阵冰凉袭向她，她慌张地大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是韵兰……” “闭嘴！”她厌恶地侧过脸，绝望地道，“为什么只要我的生活与秦子楚相连，我就要做我不想做的事……” 虽然她想要害素心，可素心依旧不忍杀她。她反转刀柄，白皙的手用力一扬。 一瞬间，房里响起扑通一声，韵绫睁着那双乌浓的美丽眼眸，直直地向前倒去。 韵绫倒地后，她将房里的灯笼拎出，准备往韵兰的屋子走去，正踏出房门，素心忽然瞧见门上不知何时用簪子钉着一张纸条。 素心将火光稍稍上移，看清那上面写着让自己赶紧去清泉宅的东面，父亲正等着自己。 难道是韵兰写的？ 她扯下那张纸条，思虑了一会，就往清泉宅的东面走去。 外面一片黑暗，她依着白日走过的路径，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在不远处，果然看见了那辆马车。此时她的心绪纷繁复杂，抑制不住的激动竟然使她有一些害怕。 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却又不敢往前。 这一刻就仿佛是在梦里，她从不曾想过能在这种情况下救出父亲。而使她更担心的，久被禁锢的父亲现在已是什么模样了？ 怀揣着蜘蛛网一般杂乱的情绪，走过那段似乎怎么也走不完的阡陌。 那辆白日里华丽精致的马车此刻在黑夜中显得一点也不起眼，但它对素心而言却无比的夺目，仿佛天地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不远处那辆仓黑的马车，不远处的那个人。 这时，外面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素心手里持着的灯笼忽然熄灭。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小巧的步子踩过低垂的柳枝，看着那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门帷，停住了脚步。 几回魂梦，犹恐相逢是梦中。 素心平缓了一下呼吸，慢慢伸出手拂开厚实的门帷。可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时，她忽然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一阵慌乱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脸上的惊异是那么明显。 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她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害怕与冷寂弥漫了她的全身。 素心站在那儿，看着空空荡荡的马车车厢，蓦地转身往清泉宅里跑去。 如果纸条真的是韵兰的，她应该早就把父亲带到这儿才对。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会发生什么？难道是秦子楚突然回来了？ 依着来时的路径，素心带着满脑子的疑虑与焦急赶到了宅子的大门口。 那墨黑的门依旧紧闭，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她又看了一下宅子周围，没有马匹声响起，低声喃喃道，“他应该还没有回来……” 素心推开大门，往前望去，宅子里没有灯火一片漆黑。 韵兰曾悄悄告诉过她地窖的位置，这宅子格局不十分复杂，地窖在一方小院子里，位于清泉宅里的东北方。 一层薄如蛋壳的模糊青云渐渐向明月移去，慢慢遮挡住空中皎白玉盘的光芒。 她看了一下大概方位，而院子因为月光的黯淡显得越加深沉，素心只好在这黑暗中一步一步摸索着，径自往地窖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个石亭旁时，月亮就完全失去了踪影，四周的黑影都忽然不见了，只剩下漫天满眼的黑暗。 她扶着石亭的柱子，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她已经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着不能慌乱。 素心抬脚继续往前走时，不知道此刻在她的面前就有一个土陶瓷做的山茶花盆栽。 “啊！”她撞倒了那瓶子，只听璞啦一声，那山茶花盆倒地砸碎了，素心也扑向了那满地碎片。 一丝抽痛声响起，她倒在地上，发现自己的手臂好像擦出了血，因为那里有一些粘稠的液体在流着。 忽然，在黑暗中，素心的右侧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阿心吗？” 素心趴在地上，闻言一下子惊愕了，听到那人有些颤抖的声音继续道，“阿心，是我。” 那是，那是她父亲的声音。 “阿爷！”即使是两年后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素心依旧能马上认出那是父亲。 此刻夜空里的一些星星忽然闪烁，浮云也遮挡不住明月的光辉，清亮的光芒照清了素心四周的光景。 她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如黑宝石一般的眸子里映出了那人，眼泪越积越多，蓦地像泉水般一发不可收拾的流了出来。 那是父亲。 他正坐靠在石亭旁，嘴唇黯淡无颜色，头发凌乱，在这萧瑟的二月里，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看上去是那么苍凉寒冷，可他却有着世间最温暖的笑容。 素及习柔和地看着素心，脸上的笑容从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阿爷！”素心猛地起身，往素及习那儿奔去，她哽咽着，“阿爷！你可知，女儿有多么想你……” 她蹲下身，忽然扑向父亲的怀抱，她紧紧地抱住了父亲，不可抑制的激动令她浑身颤抖。 素及习抱住素心，只是轻轻地拍着素心的瘦弱的背，使她平缓呼吸，让她颤抖的身子慢慢安宁下来，“阿心，你受苦了，是阿爷不好，阿爷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受委屈了。” 素心闻言，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父女两年多未见，此时再多的话语在真挚的感情面前，只会显得无比的苍白。 过了一会儿，素及习见素心情绪稍稍稳定了，神色便有些严肃，他开口道，“阿心，韵兰被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