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深渊

    “嫔妾随驾途中被娘娘召回，如今在这里罚了半晌的跪，却还未请教究竟为何？”

    安贵人见婉薇杀鸡儆猴，心中早就知道所为何事。那夜小禄子假托回宫拿东西为名，实际却是来斩草除根的，只可惜她并没等到他的好消息，反而婉薇一道懿旨送去皇上那里，自己便这般活现眼的被押解回京了。如今她的心下清亮的如同明镜一般，只是一时想不得什么好主意来，也只得这般装傻充愣了。

    这样的伎俩如何能逃的过婉薇的眼睛，只是她并不想这么早就去揭穿她，反而觉得现在这样更有意思，如同猫捉老鼠，必定一番追逐之后，方才能有成就之感。

    “不过是请你来例行询问罢了，回来的路上你也应该听说了，前儿个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被人刺死了！”

    婉薇看着诚贵妃萧瑟的身影渐渐远去，不由便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安贵人的身上来。只见一丝慌乱在安贵人眼中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了下来，还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挂在嘴边，扮作一脸不明就里的问道：“她被刺死时，嫔妾并不在宫中，娘娘请嫔妾回来问话，不知是何意思？”

    “本宫也不知是何意思！”婉薇笑着反唇相讥一句，便拿起了那茶盏来，“不过你托人送给本宫的霹雳木，却当真是极好的东西！听人说，在那霹雳木上写上生辰八字，佩此得子，你的心意，着实令本宫颇为感动！”

    安贵人吃不透这话里的意思，眼珠儿转了转，便笑了起来，“那不值什么，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嫔妾们理应把好东西都孝敬给您！”

    婉薇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径自将盖子揭开，便止了笑意，柔声问道：“那让人走三阿哥的门路，再让他转交给本宫，也是你的主意了？”

    安贵人见婉薇神色如常，不疑有诈，便喜笑颜开的点起了头来。婉薇一见，便哗的一下把里头的茶汤全数倾倒在了安贵人的身前，安贵人一声尖叫，想要躲避，可跪了这会子，双腿早就不听他的使唤，只得任那半盏茶汤溅了自己一身。

    “如今知道本宫为何要请你回宫了么？”

    安贵人一脸懊恼的拿帕子抹着衣裳上的茶渍，心疼不已，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心中着实暗悔。婉薇冷笑间，却猛地发现，安贵人身上的衣裳竟是用缂丝裁制的。说起缂丝，今年江南织造所贡来的，颙琰可是如数都赏给了淳嫔！难怪她够胆叛逃别的门下，原来是择了新的高枝！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本宫也只是想知道，不过是让她送块木头而已，何以小禄子非要把她刺死呢？”

    安贵人的瞳孔突然亮了起来，只是那光芒片刻就熄了下去。她早就知道所作所为，一旦被查出来便不会再有出头之日，可听她话中的言外之意，似乎并无意追究，她这么做，究竟意欲为何！不过转念安贵人便想起了信嫔之事来，嘴角噙上一点点笑意，她竟然自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婉薇笑着看她自己找个位子落座，又招呼人要茶要水，还吆喝了春嬷嬷过去给她捶腿，婉薇只是像看猴戏一般漠然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可惜了嫔妾这身衣裳，娘娘库房里若是还有存货，可别吝啬，再赏嫔妾一身新衣裳吧！”安贵人得意的笑着，口气之中不再有半分顾忌。

    婉薇看着她黔驴技穷的把戏，眼中竟然不见半分怒火。她甚至在心里面为她暗暗的在叫着好，即使是游戏，也要多些曲折才会有一些令人难忘的记忆，就像人生一样，太过平淡了便总会觉得索然无味。

    “弄脏了meimei的衣裳，自然是要赔的！不过毕竟是条人命，meimei若是说的不通，jiejie这里可是做不了主呢！”

    安贵人仍是那般软绵绵的半瘫在榻上，一边悠闲自得的剥着葡萄皮，一边心不在焉的回道：“小禄子是回来帮嫔妾取首饰的，想来是那小宫女冲撞了他，一时失手也是有的！娘娘若是觉得这套说辞不够严丝合缝，那便自己再去润色润色，总归娘娘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比起嫔妾来，好的可是百倍不止呢！”

    “安贵人跪了这会子，想来是有些头脑发昏了吧！”婉薇突然厉声一喝，春嬷嬷立时便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把猛的把安贵人拖下了榻来。“该是时候让她清醒一下了！”

    这句话仿佛一句暗号，话音刚落，不等安贵人有何反应，便已有人将她架住，春嬷嬷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卯足了力气左右开弓的打起了她的耳光来。

    “讨价还价，你也配？”婉薇的声音夹在手掌与面皮接触的啪啪声中犹显无力，直到安贵人的脸都肿了起来，嘴角有血流出，婉薇方才抬手叫停。

    “你是不是觉得知道信嫔之事，便是本宫的把柄了？”婉薇看着她那高高肿起的脸蛋，适才还在烈烈燃烧的怒火一下子便转换成了满足，谁能想象这张猪脑袋似的面孔背后，曾经有多美丽？这么想着，婉薇的心中突然有些妒忌，美貌和年轻，这些都是她已不可挽留的资本，如今看着拥有这些资本的她们，不知所谓的妄图凌驾于自己之上，她的脑海中滑过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声音：‘毁了它’！

    “上滚滚的茶来！”婉薇喊出这句话时，连她自己都有些害怕，只是除此之外，更多的却是期待。她看着安贵人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她不由便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走到了她的身边去，“瞧，本宫都忘了给你看，这可是信嫔亲手所书的状词，她要告你图谋不轨，送她毒茶导致她失声呢！来，本宫亲自读给你听......”婉薇从袖中拿出一折印着墨迹的纸，在安贵人面前大声诵读起来，看着她脸上渐渐变的枯槁无光，婉薇笑声更甚起来，将那状词收好放进袖中，婉薇看着喘息着瘫坐在地上的安贵人，心中无比畅快。

    “主子，茶来了！”

    春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婉薇发狂一般的大笑，她回身接过那盏茶，触碰到茶盏壁上那灼热的温度，她的心里有一点动摇。只是此时，安贵人却突然笑了起来，她的口水有些回收不及便顺着嘴角滴落下来，看起来甚是狼狈。

    “我真后悔没早点下手，在你杀掉四禧的时候！”婉薇的瞳孔嚯的收紧，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和仕泰挥刀砍向四禧的场景。她有些恼羞成怒，气的发抖的手将一些滚茶荡了出来落在她的手上，很烫很烫。

    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婉薇猛的便将那盏热茶汤子劈脸浇到了安贵人的脸上，看着她嚎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婉薇原本颤抖的双手，须臾一刻也便恢复了平静，她很安静的看着她渐渐没了声响，嘴角却不知不觉的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