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木有人兮，其气幽清
盛市作为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龙兴之地，不仅存留下以昭陵为代表的几处经典建筑。 据市里统计，在这座城市犄角偏僻之处，至少能寻到二十余座保存极好的历史建筑。 有的对外开放，有的高门深锁，有的十几年前就作为某些部门的办公楼。 反正是堂皇红墙琉璃瓦，却又和某些饭店会所用钢筋水泥附庸模仿的不一样。 在历史跌宕，尘埃掩埋下留下的它们，也许一个小亭或者一隅檐角都带着某些典故或者那些闻名已久的男人女人的各色传说。 都是仅凭红黄二色就能让观者觉得庄严宏伟的瑰宝。 要是想在高楼林立，民宅满列的盛市内，给自己在这样一栋建筑里找一个安身之地，其实并不会比在帝都寻一个有历史渊源的气派四合院容易。 如果说在帝都独占一个气派四合院意味着已经在这座传奇城市爬到让人仰视的高度。 那么在盛市能在清代古建筑内找一个居所，则九成九代表着你已然在这座人口几百万的北方省府城市脱颖而出。 就像是昭陵深处不对外开放的高门内，透过铁门缝隙窥探里面的神秘，总能见到几辆奥迪q7甚至兰博基尼并排停列。 而这次拍卖会，因为被台面上上百位或大或小人物重视，本打算安排在张氏帅府的小青楼。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实施起来颇为麻烦。 可最后它被安排的地方也不容小看。 那是一个只对游客开放不足三分之一的寺庙类建筑群内部。虽然在名头上而言，远远比不得帅府名声在外，但是真正内行人曾经连同城市规划处的工作人员做过几次评估。 结果显示，若是这片占地广大的建筑群开发充分，为盛市带来的旅游价值和周边经济拉动作用，最起码顶的上半座贺图阿拉城遗址，可惜的是这个提案拖了七八年也未能有太大进展 而杨曌一个小草民没有那些指点江山的资格和雄心，但是并不妨碍他在周六下午来到这里时候感慨良多。 这片建筑群建筑风格并不单一，甚至没有哪种风格能占主导，但是也并非集会百家之长。 而是清代初期修建作为皇家避暑之地，然而范围并不算大，只有昭陵的四分之一而已。 最后因为京都迁移的缘故，这里也被近乎弃置无人问津，往后要追溯到乾隆时期，因为皇驾祭祖缘故，再次修缮和增减建筑。 再然后就直到军阀割据时期，被张作霖雇佣法国设计团队重新翻修外加小小扩充，本意是打算作为自家园林之用，后来也有部分房舍被赏赐给手下有功将领，至今这里面还有一处挂着“吴大舌头”的故居作为游览点的独栋老式别墅。 但是吴俊升那位和东北王白手打天下的彪悍勇将是否真的来此居住过，不得而知。 最后则是抗倭时期，这里作为倭国占区时候，曾经有一批倭国军官入住，而也根据生活习惯重新翻新过部分。 这些历史故事杨曌不知道，而且八成也没兴趣知道。 他走过门口大道的一双下马石碑， 绕后林间小径，就是一排法式建筑，甚至看到一幢被几对青年情侣围绕的古雅小教堂样子的屋子。 再踏着青砖地面走到人迹罕至的生僻区域，这里就冷清许多，到处都是带着大锁的黑色铁门 从门缝往里面看，也没啥起眼的，就是各种屋子，在几秒钟就可以在网络观赏到布达拉宫或者东方明珠的现代，不过是平凡些的大房子罢了。 后面许是少有人来的缘故，虽然已经入秋，发黄的草看上去也比前部茂盛。 最后来到一处有志愿者和工作人员筛选把关的铁门，出示通行证后，杨曌就在一个志愿者大学生MM略感崇拜的眼光里进入内部。 要知道在妹子看来，在杨曌这个年纪就能进入这里，最少也是几所全国排名前八十的著名大学的学生会副主席级别的精英。要是更牛逼些，没准就是个父辈身家八位数打底的贵公子。 杨曌倒是不曾注意那妹子的眼神，不过在跨过门口的时候心生感慨，仅仅一步之遥，就是一代人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辛苦攀爬， “其实那些俯视着众生奋斗挣扎的富贵青年，未必真的就比为了节省一元钱而步行一个小时的清苦学生更有潜质，但一个好家世，已经足够让他高高在上。” “而因此认命度日的平凡青年就这样老死，后果则是他的后代继续被俯视着，但这个社会的迷人之处从来都不在于这些庸碌的废物。” “而是属于憋着一腔滔天怨气，把自己不当人的去拼，去搏，去抢，去当狗，只为了不必在三十岁后还得让自己仰着头看人的家伙们。”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吴佳璇说过的一段话，杨曌觉得胸口那一块叫做心脏的器官，终于不再如同他表面上的那样平静，而是砰砰砰的跳动。 看了看带着大白风车的几栋别墅，以及天空飞过的白鸽，倒是别有一派田园风光。 其中任何一栋，恐怕都是大学毕业后以每月四五千元的工资，积攒一辈子也弄不到的东西。 杨曌把右手握了一个拳头，又松开，如此重复过几次，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有些复杂的喃喃道 “都特么的一个脑袋，一双手脚，我可以没有你们富贵二代的命，但是我一定能做到你们老子白手起家的事……“漂亮的女人、豪华的房子，风发得意的岁月，你们拿得到手的，我杨曌只会拿的更多……” “瞎叨咕什么呢……” 一声清越言语传来，杨曌没等反应就已经感觉到脸上一疼，小小的凉。 低头一看，是一把青色的小桃子，才刚刚结果，只有手指盖差不多大小。 可是那声音是前世今生不知多少次梦回听过的，哪里能忘了。 抬头一看，道旁一株不知多少年月的巨大桃枝干上，枝繁叶茂，光影横斜。 离地几米的高高处，枝桠繁密的一株枝干也比普通树冠要大。 仰头弄得脖子微酸，却也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女孩儿身影。 一身素白，袖口宽大飘摆。阳光透过枝叶斑驳洒在她脸上，原本白皙却五官稍显平庸的脸庞在光影斑驳和遥远距离的影响下，反而显得更加匹配她若仙人的气质。 声音空灵，眼神清澈，晃荡着一双穿着布鞋的秀足，不似人间女子，更如山间鬼狐。 杨曌诧异过后，便是一脸的笑容灿烂，不知道是否因为仰头时间太久，眼睛觉得酸涩， 赶忙抹了一把脸，再次抬头，喊道：“你个疯娘们儿，爬这么高，不怕摔死啊……” 喊声不小，有五分是真的担心，剩余五分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暗恋的谁都看不出，是最大成功还是失败，见仁见智，反正杨曌觉得大部分时间他都知足。 不知道是不是被杨曌这一声吼才唤回了惧怕情绪，不知道怎么爬到这个高度的吴佳璇。 刹那言语间带了几分怯懦哭腔，软软糯糯，真算是只凭声音就能让男人颠倒的妖精。 “嘤嘤嘤，好怕……好高……” 吴佳璇一边低头望着距离她极其遥远的地面，一副迷路小女孩的可怜样子，泫然欲泣。 反正杨曌看着是焦急加心疼的不得了。 当下也顾不得好多来参加这次活动的各色名流已经开始注意围观过来，盘计了一下这棵树的高度，杨曌没估计自己是否能爬上去，就已经身体反应快过了理智，开始攀登。 然后，在距离拍卖开始还有俩小时的大背景下，有闲心先过来的盛市名流们就开始在无聊之际观看一个小青年爬树。 杨曌身高不低，足有一米八还有富余，说句很颓丧的话，这大约是前世他25岁之前最大的优点。 不过一个埋头在条文，方药，病机病理，经络xue位的家伙，虽然要比埋头在游戏岛片的宅男靠谱，可是身体素质都是一样的糟糕， 即便重生以来的这些日子，杨曌有意识的在进行体能强化，也和李倾卿青学了些拳法架势，但是毕竟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况且他手臂的骨骼错位加肌rou拉伤还没彻底好通透。 那么对于杨曌而言，爬上这样一棵树，简直就是一件艰巨任务。 前三米凭借自身的手臂和腿部肌rou力量还能撑，却也已经喘息不均匀的感到吃力。 等到四米的时候，杨曌已经感觉到手臂肌rou伤口崩裂的剧痛，让他面色有些发白， 等距离吴佳璇不到两米的时候，杨曌已经可以清晰观察那张不漂亮却足够动人的脸蛋 杨曌事后想来，倒是颇有几分《士兵突击》里许三多腹部绕杠时候的心情，完全是靠着意志支撑，只不过那个士兵想着的是他的班长和军人荣誉之类的崇高东西，而杨曌只能没出息的想着那个女孩儿，想到她似乎很害怕的神情。 而等到杨曌逐渐接近自己，吴佳璇那双澄澈的眸子里，也逐渐放大杨曌那汗水而苍白的面庞。 再没心思恶作剧般的演出一副小女孩儿样子去逗逗他，却又摆不出郑重紧张的神色，一张脸上只是复杂的眼神，和抿起的唇瓣。仿佛有些怔怔出神。 等到杨曌吃力爬到那如同孤岛的支干树冠上，手臂很下意识的环住吴姑娘的腰肢。 那姑娘才恍惚回神，并没对杨曌这十分唐突的举动有什么反应，不害羞，也不恼怒，但是也并没有挣扎，只是很无奈的轻声抱怨道：“你也真是够了……” 杨曌确认过这败家娘们儿其实并没啥事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还搂着人家姑娘。 而是略显白痴的问道：“您能受累告诉我，您是咋倒腾上来的不，，，，，，” 吴佳璇理直气壮：“搬梯子啊……” 杨曌：“……神经病……” 吴姑娘一脸正气:“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你会爬树了不起啊……” 杨曌果断放弃和这女人讲道理，估计了一下身处的高度，以及被一群人仰头围观的尴尬处境 饶是以杨曌不算薄的脸皮，也觉得不好受，催促吴佳璇道： “不是有梯子吗，赶紧拿来啊，还等着搁这里过夜是咋的……” 不过吴姑娘是何等的不羁人物……贼潇洒的拍了拍杨曌肩膀，然后一抹脸，就是一副怯怯的样子。弱弱的问道：“你要对人家一个小女子干什么…还想着过夜…” 杨曌作为一个略有文艺的正常青年，自认拼不过吴佳璇这种堪称神经病的玩意儿。 所以没声好气的道：“有病……” 许是杨曌的态度确实不好，吴姑娘瞬间怒了：“你丫的敢和劳资摔脸，信不信我分分钟喊非礼” 杨曌伸出一只手拽住吴佳璇的胳膊恶声道：“信不信我分分钟非礼你……” 吴佳璇丁点儿不恼，嫀首微低，眼睛眯成两汪透彻秋水，搅着纤细白嫩的手指。 声音浅细：“小哥哥，你这是要树战么….” 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曌，吴佳璇终于作为胜利者心满意足，拨过去一个电话让人拿梯子来。 等到和这个娘们儿以一种狼狈姿态滚下来后，一直沉默的杨曌冷不丁冲着吴佳璇道 “咱俩真他娘的狗男女……” 吴佳璇瞥了眼杨曌因为伤口撕裂而不怎么敢动的手臂，满目嘲讽：“呵呵……” ！@#￥%……&*（ 拍卖会按照既定时间在密林掩映间的一栋小楼举行。在这样整齐而苍翠生机的地方，这栋小楼真的不起眼，比起那一排排不算高的矮屋高不了多少。 而它前面还挡着一面六米高的石碑，汉白玉材料，祥云纹样，正反两面分刻满汉文字。 杨曌正面对着阴面，既是密密麻麻刻着满文的一面，繁复诡秘的字体结构，几千字的堆在一起，别有一种美感。这是方块字不可能具备的魅力。 比杨曌矮了半头的吴姑娘站在他身边，唇齿轻启的述说道： “光绪七年，萨满、喇嘛，正僧，共计四百三十八人，因巫怪说事获罪，迁谪至此。” 杨曌奇道：“哟呵，还懂满文，这一面碑文几千字都认识，估计都能去清北文化研究所之类的地方了吧，似乎在咱俩之前一两届高考，就出了一个用甲骨文写高考作文的牛人……似乎是清北特招？” 吴佳璇撇嘴道：“这面碑的满文数量和生僻字，在全国已知的满文碑刻中，也算是难得的好东西。难得保护措施极好……而且……少年，你不知道前面有汉字吗？jiejie我还用懂满文？一看你以前就没来过……” 杨曌看了看陆续进小楼的各色人物，并不是个个都有传说中的高人特质，甚至有几个秃头眼镜的矮个子发福男人，像是他和吴姑娘那个英语老师班主任。 反正杨曌是觉得比起自己都被这些家伙卖相好很多。 才吐槽了一句杨曌的吴佳璇，以她堪称恐怖的洞察力立刻看明白杨曌心思七八分。 也不言明，只是拽了拽他，一起登楼而上。 没啥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也没什么神秘诡异，只是面积大。 清茶，干果，一副老木桌椅，却也不是啥名贵木料，每个桌子上摆了姓名和号码牌各一。 因为比大学阶梯教室大了好几倍，所以即便这桌子摆了上百张，也并不拥挤，每个桌子间都留下了颇远的距离。 此刻才不过落座四五成罢了，可若是在前方主持台上望去，却已然有几分“巍峨风光” 不知是哪个主事人行事放肆，竟安排了几十人的旗袍靓丽少女作为礼仪服务人员。 这种敏感正式场合，只要和女人沾边都得慎之又慎，但是似乎来人都有心理准备。 也并不在意避讳，坦然自如的饱餐秀色，并和碰见的相识者寒暄一二句。 甚至有些老览花丛的中年男子点到为止的和身旁招呼的女孩儿聊上几句。 杨曌几眼扫去，心里也大概有谱，就看着那娴熟的神态音容，和并不怯场的老练应对，以及眉眼间微熟的风情，就可以猜到是从某些模特机构借调过来的。而且肯定是拣选的姿色上等人物…… 毕竟这几十人里，随便拿出一个扔到护理系这种妹纸扎堆的地方，也足够扎眼，惹得一群牲口跨系纠缠。 幸亏是如此，否则随便大街上拉一票姑娘就有这等成色，那这座城市几百万男同胞岂不是都得被温柔乡消磨尽了男儿气概。 杨曌胡思乱想看妹子不亦乐乎，和他就近坐了的吴姑娘却不屑撇嘴， 吴佳璇伸手在无人动的黑白各半分明的瓜子抓了一把堆在身前，旁若无人的咔擦咔擦的嗑瓜子。 等到上百枚完好瓜子变成一堆瓜子皮，受到邀请的大小人物也都到了。 反正都是面带微笑或者神色庄重的说着什么，在这个人情社会，就是讲究个花花轿子众人抬，人情热络这个东西，不管是线外城市破落街头的小贩，还是世贸大厦高层纵横捭阖的商界精英都少不了，两者间只是火候功力的差别。 但是横竖没有吴佳璇这样的，或许是觉得人头渐渐多，声音渐渐大，有些吵到她，所以皱着眉头四下扫了一眼。 然后低头又伸出胳膊抓了一把瓜子，拽过茶壶杯子，皓腕素手一抬，晶亮淡青的一条茶线就从壶嘴里曳出来，把茶杯填满七分，两只爪子握着就抿了一口。 本不是啥唐突举动，气质若仙的女子斟茶自饮放到别处也算吸引男子眼球，然而架不住这地方不比别处，何况这姑娘眼前两座小山似的瓜子和瓜子皮实在是违和的很。 当下已经有人把目光投向这个在人堆里依旧显眼的奇怪女孩儿，不过也没谁说什么，九成都至少是过四十的中年大叔，都清楚能坐在这里，即便是歪门邪道剑走偏锋，也是歪门邪道里出列拔萃的。 若是个人过三十的风情熟女，在利益投机和男性本能的驱使下，邻座几人或许会张口调笑几句，然后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结个点头交情，至于会不会一拍即合狗男女深入交流和合作，各凭心情。 可是面对吴佳璇这么个平胸没屁股，和自己女儿同龄，姿色也不过中等的丫头片子，他们最多也就是对于这姑娘并不过分的举动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 而很快这点小涟漪就过去，在场人的注意力都被台上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