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债主
陈锋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将那陌生又熟悉的恐惧压下。 可余悸还未消散，啪嗒啪嗒……一阵急促的步伐声响起，那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瘦弱，邋遢的中年男人。 往细处说的话，他的个子不高，身子微微佝偻着；穿着灰褐色的便服，上面有好几处破洞；干瘪的脸上通红一片，甚至于有些模糊了五官。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身上那股子酒气混合着酸腐的臭味，让几个离陈锋座位挺近的食客都捂住了鼻子。 他会是谁？ 陈锋先是愣了一小会，不过很快的，一些不太美好或者说是痛苦的回忆，在他的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尽管他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可一个人的记忆，尽管只有十七岁，也浩瀚的犹如无尽夜空里的星星，总有一些会被他遗漏。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琐碎的小事，但也有一些，是连原主人都不愿想起的被尘封起来的记忆。 常明？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吧。 在“陈锋”的记忆力里，这个男人的存在是他噩梦的开端，痛苦的源泉。 你或许以为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不，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他曾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有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可在七年前，一场车祸夺去了这一切。 肇事者叫陈通，一个单亲爸爸。 在被法院判处了一百多万的债务和长达十一年的有期徒刑后，这个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男人，选择了自杀。 只留下了一个十岁的孤儿，叫“陈锋”。 法律中可没有父债子偿的规定，在收缴了陈通所留下的一切财产用于赔付后，这个孤儿从法律意义上便完全脱离这桩案子。 可作为受害者的常明却不这样想。 自从妻子和女儿死去后，他沉溺于酗酒，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他放弃了自己生活，痛苦摧毁了他生活下去的勇气，那唯一能支撑着他的就只有仇恨。 “你爸爸害死了我的家人，可他非但没有愧疚，还选择去做一个懦夫，选择自杀，试图逃避一切的责任，他就是个魔鬼……” “魔鬼的儿子，哈，哪怕他遗弃了你，也依然无法改变你血液里那低劣的遗传……” 仇恨让常明变得疯狂，他时不时的出现在“陈锋”的生活中，一开始还只是恐吓，辱骂，后来便开始拳脚相向。 在“陈锋”长达八年的生活里，常明的恐怖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 这恐惧深远且深刻，成为了“陈锋”最大的梦魇。 而就在不久前，伴随着一纸契约书，这可怕的梦魇从梦中跑了出来，来到了现实之中。 那份契约书上，写明了陈锋愿意承担他父亲当年所造成的过错，赔偿给常明那剩余的九十七万联邦币。 荒诞的内容，可怕的后果。 可上面确确实实的有着“陈锋”的签字。 当常明龇牙咧嘴的将契约书摆在“陈锋”的面前时，“陈锋”的脑海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掉了一般。 他稀里糊涂的逃回那处破旧的住宅，万念俱灰的坐在木桌前。 桌子上摆置着几张纸，上面是他反复修改，却依然感觉不合格的稿件。 绝望开始侵蚀这个无助的孩子。 就这样，“陈锋”在桌子前坐了一整夜，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学，脸上平静的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开始绝食，准备在那饥饿之中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他成功了，昏倒在回家的路上，饿得瑟瑟发抖着，生命之光渐渐离他而去。 这个世界的“陈锋”死去，另一个世界的陈锋则重生。 死亡与新生，在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结合。 …… “喂，你这家伙，居然在我面前发呆？找死么？”常明恼怒的声音将陈锋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挥舞着手臂，眼神凶横的叫嚷着，如果这儿不是公共场所，他或许早就动起了手。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陈锋，和以往似乎有了些不同。 “常明，”陈锋低声道，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冷肃，“如果你不想再次因为殴打我而进监狱的话，咱们最好找个没有的人地方，好好谈几句。” “谈几句？”常明微微有些诧异于陈锋的反应，但很快，他便阴测测的笑道，“这样也好，我可是有不少的话儿，要和你说呢。” “那还等什么，贫民区的巷道很多，随便找个角落就已经足够隐蔽了。”陈锋站起了身子，他的个子不算太高，但在佝偻着身子常明的面前也算是魁梧，他将椅子拉开，丢下了三百联邦币，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餐馆。 常明紧随其中，心里盘算着一些恶毒的念头，在这场复仇中，他已经掌握了最大的筹码，那一纸契约；他当然知道以陈锋的状况，一辈子也未必能还清这笔债，但这并不重要，他所想要的，仅仅是痛苦而已。 仇人儿子的痛苦，是他扎根于这绝望世界里最甘美的养分。 陈锋却是没有思考太多，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要狠狠的揍一顿常明而已。 “陈锋”的回忆让他心里堆积了不少的怨气，而那莫名出现的一纸契约，更是让他怒不可遏，眼前这个疯狂，扭曲的家伙，他已经摧毁掉了那个“陈锋”的一切，现在，居然还妄想着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渊里？ 狗东西。 一个虚弱，烂醉的老男人，怎么可能是他这样一个年轻小伙的对手，他可不是那个生活在恐怖阴影之下，连看常明一眼都会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懦夫。 对于那个已死去的“陈锋”，陈锋只能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无论如何，在记忆的继承中，那份隐晦的怨恨却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向着黑暗且孤寂的贫民区走着，他们各怀心思，所以走的十分缓慢，气氛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默之中。 “喂，陈锋。” 一声清脆的呼喊打破了这沉默。 循声望去，隐约的黑暗里走出来了一个女孩。 她美丽，高傲，优雅；只一眼，你就会迫不及待的将这些词语赠予她，她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这让她显得很不真实。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片刻就走到了陈锋的身旁，她微微的皱了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常明道：“又是你？” 那纤细葱白的手指仿佛带有魔力一般，将常明吓得连连后退，消失在了黑暗中。 几秒后，这根手指指向了陈锋。 “听说洪老师把那次机会给了你，是么？”